崔明伯心里暗暗稱賞,心想這高子儒,別的雖然不怎么樣,可勝在有一幅好皮囊,這幅好皮囊呢還很不錯地傳給了這高瞻。
而他的孫女呢長得就像那瑤臺上的仙子似的,有哪一點配不上他,他是大夫,崔荷自小就清弱,這不是很明顯天生的一對嗎?
所以說呀,退什么婚呀,簡直是瞎鬧騰,惹他生氣不要緊,最要緊的是,不能惹他孫女傷心。
崔明伯頗有意見地瞧著這高瞻,問道:“你這是從哪兒回來呢?有這功夫到外面閑逛,怎么沒功夫登門來拜訪老夫?”
高瞻簡直是氣得想笑:“侯爺,如果你同意退婚,高瞻就馬上去登門,可侯爺若是有其他的意思,怒高瞻無法答應。”
崔明伯樂了,這性子也真是倔了,倒跟他的孫女相似,一個執意要退,一個是現在執意不與他說話,這想想,若是以后有什么事情意見不同時,這兩人好像也挺好玩的,他倒是很好奇,到底這高瞻,懂不懂得哄女人呀?
“高瞻,你想退婚呀?就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
高瞻不知道這崔明伯又想玩什么花樣,只是,他看了一眼眼看桌子,全然無所動靜的崔荷,又有些沒法態度太過無禮強硬,他嘆了一口氣說道:“侯爺明明知道我的意思,何必又一問再問呢?”
崔明伯笑道:“好呀,我成全你。”
這話倒使高瞻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什么?他同意了?
就連崔荷也都被祖父這話驚得一下子抬了眼去看他,而抿緊了唇,下意識地心跳得飛快,而緊張地深呼吸了幾次。
她也知道自己的這種心理很矛盾很可笑,這個男人并不想娶她,他還很反感這門親事,而她也覺得既然他不愛就不勉強,她也不屑,可是真聽到祖父同意退這門親事了,她也還是免不了心中覺得黯然,傷楚。
所以她不由往這高瞻的臉上看去。
他很驚訝,是呀,他終于夢想成真了呢,終于可以甩掉她,甩掉這門令他感到不愉快的親事了。
崔荷覺得心里又是痛楚又是有股說不出來的憋悶的氣,所以她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心神不寧地與祖父說道:“我先回去了,你們接著聊。”
她又看著高瞻,忍不住意氣說道:“祝賀你呀,終于丟掉我這個包袱了,愿你日后能娶一個讓你心甘情愿想娶的女人,我就不纏著你了。”
高瞻看著她便是一愣,還沒待他反應過來她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時,崔荷卻是已經甩了衣袖,一陣香風過去,人便帶著侍女走下樓去了。
高瞻還有些怔怔的,心想這崔荷,真是莫名其妙,果然真是性情不合,幸虧他執意不與她成親,不然這若是娶了,還不知道一年到頭要嘔她多少氣。
崔明伯倒是挑起了眉,對于這個寶貝孫女的氣,他是有些意外的,可更多的是覺得好笑,高興。
高興什么呀,高興他的如意算盤要開始撥得脆脆響了。
這生氣好呀,總好過一句話也不說,又看著這也有些氣的高瞻,心想原來這兩人,還真是要他激一激,才有些進展呀,真是讓他操心。
“高瞻,我可以同意你退親,但不是沒有條件的,你要真想退,我可以給你個機會,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高瞻抬眼看著這崔明伯,他就知道,這侯爺是不可能這么痛快干脆的。
“您請說,若是高瞻能辦到的,自然會遵令行事。”
崔明伯笑道:“這肯定是能夠辦到的呀,不然我說這話還有什么意思?”
“我洗耳恭聽。”
“看見我孫女剛才那態度沒有,她生氣了,我要是輕易同意你了,她肯定不高興,老夫最疼這個孫女了,你要是能把她哄好了,哄到她肯同意你退婚,我就沒有意見了?”
高瞻一愣,“這話什么意思?這門親事,不是您不同意退嗎?怎么倒成了崔荷不愿退了?我看她沒什么意見呀!”
崔明伯不由在心里給他翻了個白眼,心想這高家人真是盡出奇葩,兒子的全然不開竅,都是那高家人的一貫傳統,這都什么白癡啊。
他這得操心到什么時候去?真是頭都疼了。
崔明伯無語地看了他一會兒,方才說道:“我說高瞻,你是真不懂女人的心,女人嘛,十個有八個嘴上說著不喜歡,其實心里喜歡得緊的,我這孫女喜歡你,你愣是一點也沒看出來?”
高瞻簡直覺得這侯爺莫名其妙了。
這崔荷喜歡他,他簡直覺得這崔荷是恨不得能拿劍殺了他,見了他,她是連一個眉梢眼角都不會給他的,這從哪兒看得出來她對他有感情的?荒唐。
高瞻說道:“侯爺,若是您不同意退親呢,那就恕我沒有時間在這里奉陪了,我還有其他的事情,就不坐在這里供侯爺娛樂了。”
高瞻面有氣色地站了起來。
崔明伯叫住他:“你去哪兒呀?我誠心地跟你商量,你不同意?那就不要怪我沒給你機會了,這可是你唯一的機會,如果你做到了,這門親事就解了,可你現在放棄了,那我就當你沒意見了,回去我就讓你爹來過禮,你盡快地跟我孫女完婚,我還急著抱外重孫呢。”
崔明伯不慌不忙地伸手叫了個小二哥過來:“給老夫結帳,再把那云花糕給老夫帶兩份,我家孫女喜歡吃,剛才她沒吃就走了,一定是生老夫的氣了,老夫得帶回去哄哄孫女。”
“哎,好的。”小二哥笑著腿腳利落地便又跑開了。
高瞻回轉身去:“侯爺,您耍我耍夠了嗎?要不是看在您這個年紀的份上,我……”
“怎么,你想打人啊?”
“我沒有這個意思,但侯爺實在是,欺人太甚!”
“我欺人,我哪兒欺負你了?你坐下,我們接著再聊。”
高瞻再次忍著氣點點頭,又是拂衣坐下了,儀態仍是沒有一點可挑錯的地方。
他是誠心地想跟這侯爺談談的,畢竟這事情拖著實在也是沒有什么意義,所以哪怕不知道這侯爺是什么意思,他也只得聽著先,才能做打算。
崔明伯樂著看他:“你聽著,老夫沒耍你,老夫是真的為難呀,我這個孫女,她身體弱,這個你也是見識過了,你想想,若是我孫女不喜歡你,那你婚退了便退了,她急得發病干什么呀?那塊血玉,她當著你的面摔碎了,那還不是因為受到了你的羞辱,什么叫羞辱,沒有情,哪來的痛?哪來的在乎?”
高瞻一怔,看著崔明伯,他仍是那幅說話沒個正經的模樣,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那天確實是失禮了,但也許令孫女只是覺得單純的受到了羞辱,并沒有侯爺這一層意思,侯爺還是趕緊講重點,您需要我怎么做,就直接說,我也想盡快解決這件事情。”
“好呀,那我們就來立個期限呀,免得說老夫說話不算話。就以半年為限,如果你能說服得我孫女安然無恙地同意退親,那我就同意了。但是,如果我孫女是因為你的退親而病發了,那這門親事就退不了了。”
“你若同意,我們就從今天開始立約,在這半年內,你跟我孫女接觸,你可以動用一切你的方法,比方說,用你的醫術治好我孫女的心疾,又比方說,設法讓我孫女對你移情別戀,怎么都成,就是要做到,她同意同親了,既不傷心也不難過,還不病發,那就成。”
高瞻看著這侯爺。
崔明伯倒是也難得一本正經地也任他看,反正他的意思就擺在這話里了,他愿不愿意,是他的事情。
兩個男人在這場互相對視中,都看出了對方的意思。
崔明伯的重點在于崔荷,他這個做祖父的只要自己的孫女平安無事,他不是蠻不講理的人,但他也不是那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孫女傷心難過而一點也不爭取的。
崔明伯甚至眼里也流露出了一絲老人老態的脆弱,他的命現在只為他孫女而活。
高瞻看著他,竟不禁地亦有些動容了,這是他第一次,在這頭蠻牛一樣的侯爺眼里看到了他的軟弱,他不由移開了眼,面對這樣的一個幾乎是祈求地看著他的老人,他無法做到無動于衷,一點動容也沒有。
況且他也說的,也確實沒有什么太過份的,那崔荷的心疾,雖說沒有根治之法,但虛弱的身體卻是可以慢慢調養的,至于她的內心,在與他把脈之時,兩人相處之時,他也察覺到了。
她的心情也確實顯得郁郁寡歡,聯想到她自幼養在深閨,又離不開吃藥,自然也少與人接觸,她的性情孤傲,自尊心又極強,他的退婚態度,如果是一直這般強硬,也確實是會令她的自尊心受損,不如在日后與她慢慢相處中,以溫言之語慢慢開導她,或許能解她郁悶不暢的心也說不定。
做不成夫妻,做個朋友,也該有份關懷的心意。
高瞻又重新看向這崔明伯。
心想這侯爺看著硬朗蠻橫,但到底也是一個老人家呀,就像祖母對自己一般,她老人家也是會因他的一點事情或嗔或喜或悲或樂,他的一舉一動,都會牽得她心腸掛肚。
這侯爺又何嘗不是這樣一個長輩呢?以心比心,他又于心何忍?
“那就這樣說好了,”高瞻心一軟,說話的態度也都變得軟多了:“就以半年為期限,若是我能讓得令孫女身體好轉,再慢慢開導她的心情,令她心平氣和的接受與我解除婚約,那侯爺,也不能食言。”
崔明伯一笑:“那是自然,大丈夫說話算話,那就這樣說好了,明日是重陽佳節,我這孫女呀,平時就沒怎么出過門參加過這種累人的活動,我也不放心讓她出門,你明日就過府來,替我接她出去,你是大夫,有你在旁邊看著,我這個老頭也放心了不是?”
高瞻一愣,實在沒料到崔明伯還會有這話。
看著崔明伯他抿緊了唇,而崔明伯呢也像他那樣收起了自己的笑容,像他一樣閉上了嘴吧,又露出了那種蒼老憂心的老人狀態來。
高瞻嘆了一聲,心情有些抑抑,他這段時間實在過于被此事弄得疲憊不堪。
所以雖然剛才才答應了崔明伯,可還是一時之間,無法馬上就能做到適應下來,跟崔荷單獨相處,他不習慣,也不知道要怎么開解一個女人。
“那明日,我就到崔府去接,至于令孫女那兒,還請侯爺,也溫言相勸。”
高瞻說著站了起來,與崔明伯行了個禮,便轉身下樓去了。
崔明伯看著他的身影下去了,便是笑了一聲,鐘期也笑,還給侯爺豎了個大拇指:“侯爺,你招,還真是高明,這高公子,也是吃軟不吃硬的,難怪是大夫呢,就看不得人家軟弱。”
崔明伯喝了口茶,方才慢悠悠說道:“那是,你家侯爺什么人,他高瞻,我要強硬的時候絕不跟他啰嗦,可要顯出從來沒有過的軟弱嘛,老夫輕易不用這計,一用,哪有不奏效的?哼,還算他有幾分良心。就是不知道,這跟小荷之間的緣份,能不能修得成呀?”
崔明伯嘆了一聲,剛才的憂心之色又顯了些出來,他往窗外看去,心想高瞻呀高瞻,老夫看中了你來做我的孫女婿,你可千萬,別讓老夫失望呀。
而另一邊,沈昊走在這熙熙攘攘熱熱鬧鬧的街道上,顯得徬徨無措。
他站在人群中,眼眶浮上一層濕潤,前方有個小娘子,背影很像沈鴻,他怔了一下,心里痛楚隨即難忍地翻了上來,他低著頭,再次被這痛欺扯著他的內心,他難以呼吸,可還是再次強忍,再次地抬了腳往前走去。
沈鴻和秦綺在街頭分開后,便帶著裊晴走進了人來人往的人群中。
這京城人物富庶,來往皆是熙攘,沈鴻心情也有些低落,看著這些熱情兜賣的商販,她卻忽然想起了沈昊來。
不知為何,現在知道了自己被傳誤死的消息,她便不禁想起了那日在如意茶樓見到的沈昊來。
她記得沈昊跟她說過,他對戲曲,沒什么喜不喜歡,無非是在參宴的場合里跟人聽著熱鬧一下罷了,那他那天……也許是她想多了。
正想著,卻忽然被身邊的裊晴輕扯了袖子,沈鴻回了神,往她看去,裊晴拉著她避到攤販處假裝在挑選東西:“小姐,少爺在向著我們這個走來呢。”
沈鴻一怔,側眼往沈昊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