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么事,你去吧。”
沈昊點點頭,沒有說什么,越過了她便是邁腳走了過去。
朱熙春看著他高瘦的背影,輕嘆了一聲,以前她總覺得他很懂事,可是現在他的懂事,卻是叫她覺得難受心疼了,他心里有話,卻不與她說,這是第一次,她覺得和兒子之間有了那么一絲距離。
沈昊一路走出了府,走到了街道上。
他其實也沒什么事,只是待在府里,總覺得透不過氣來,出來聽聽熱鬧的人聲,看看熱鬧的街道,也挺好的,起碼不會讓他時時想到,那水下的人是不是會感到冷?
他正低著頭走,一道聲音就在他背后傳了過來。
“喲,這不是沈昊嗎?怎么一臉喪家犬的樣子?這是家里又死人了,還是你爹又被謫了?我說你們家可還真是多事呀,這沈大人才剛回來不久,你家的姐姐又被發怒的水龍王收走了,真是喪啊!”
沈昊停住了腳,轉身看著那滿嘴噴糞的趙典。
趙典身材肥大,就像一座行走的肉山一般,人長得也像條惡狗,也常常帶著幾條小惡狗,四處游蕩,遇到凡不順他意的事情,往往便是弄得一地狼籍,哀嚎鬼叫,人皆不敢怨不敢怒,但絕對暗地里也沒少人天天咒罵他的。
在這京城里有很多的紈绔子弟,而這趙典則絕對是這紈绔子弟堆里最惹人生厭的那一只蒼蠅。
趙典腆著大肚子,雙手叉腰,十分滿意地走上前來,看著此時的沈昊被自己激怒的死樣子,他就覺得渾身都通暢了。
他是鄭王府的世子,身份尊貴,他在這京城里橫行霸道,人皆怕他,他高興,但同時的,他也有很多十分覺得討厭的人,恨不得把他們天天往死里湊去,而這沈昊則是他這十分厭惡的人其中之一。
他此生的樂趣也有很多,逛青樓、打架鬧事,但今天最大的樂趣,那一定是現在看見了沈昊的這張臭臉,而更大的樂趣,則是待會兒看到沈昊被他湊成的豬臉。
“你今天出門是跌進茅房了嗎?滿嘴噴糞的,臭不自知!”沈昊的語氣聽著和往日并無多少不同,但臉上卻是沒有一絲的笑意。
趙典哈哈大笑,他身邊的幾條狗也跟著他們的主人一起猖狂地大笑。
“沈昊呀沈昊,你今天出門就一個人呀!那待會兒,你說我是以多勝少好呢,還是你來求饒比較好看呢?我可是比較欣賞你被湊成豬頭的那幅樣子,可是想想,你跪地求饒的樣子,又好像還不錯!你說你選哪個,我今天可以滿足你,任你挑選!你覺得怎么樣?哈哈!”
沈昊盯著他,就像盯著一個死人。
可他越是這樣,趙典就越是覺得高興,因為對手越是被他激得憤怒,他便越是興奮。
他是最喜歡戳人痛處了!在他人的痛處上踩來碾去的,會是他覺得最好玩的事情之一!
過往的路人見了他們都紛紛繞路而走,站在遠處指指點點地圍觀著,可見這趙典在這京城中已是人人皆知的惡霸,人皆避之不及!
趙典見這沈昊不說話了,沒有往日的那種囂張,便越是覺得通身舒暢,他再走上前了兩步,笑道:“我說沈昊呀,往日里你見了我總是一幅貴公子的模樣,怎么今天,都開不起玩笑了?我們什么人呀,什么玩笑開不得,你那個姐姐,當了水鬼寂寞嗎?要不要我送幾個男人下去陪陪她?”
沈昊聽著,剛才還沒有笑意的臉忽然便是笑了起來,而手中拿著的折扇則是習慣性地敲擊著另一只手的掌心。
他的這幅樣子趙典自然是最熟悉不過,可今天他心情好,愣了一下,便又笑道:“你笑什么呀?死到臨頭了還敢笑,我看你是活膩了!該不會是你自己想下去陪你姐姐吧?哈哈!”
他身后的四條狗便又跟著主人一起笑了起來。
沈昊噙著笑意看趙典:“我說趙典,打一只狗罷了,哪里還需要其他的人幫忙?你不會呀,不會我教你呀!就像我現在這樣!!”
趙典還沒反應過來他什么意思,就被沈昊一把用力揪起了他的衣領。
“沈昊……”
沈昊屈膝狠狠地往這趙典身下脆弱處擊去,趙典話還沒來得及喊出,頓時痛得便是一聲大叫,隨即捂住了痛處彎下了腰,臉色發白,額冒冷汗,渾身發顫。
沈昊咬著牙,赤紅了雙目,也不管其他人,松了這趙典,他便是直接上腳往他身上狠狠踹去!
趙典本來就痛得不行,被他這般連踹得痛翻在地上打滾。
“我讓你嘴上不干不凈!我現在就揍死你!!”
沈昊就像發了瘋一樣,完全沒像平日起的那些爭執,還帶著些理智知道適可而止,此刻的他就像一條發了狂的狼狗一般,完全沒有控制可言,腳踹了還不夠,他又一把揪起了趙典的衣領,拿著拳頭便是一拳一拳地往他本就頭大臉腫的臉上湊去。
趙典被他湊得連話也說不出來,沒一會兒就連叫痛聲都弱了下去。
圍觀的群眾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真往死里揍去呀!
而趙典身后的四條狗也是看得呆了眼,待得反應過來以后,那趙典已被沈昊湊得差點斷了氣!一張臉已經又紅又腫得沒敢看!
本來站得遠遠的圍觀群眾的議論聲也都多了起來。
眾人看著這少年似是不要命的往這惡霸身上又是踹又是打,他們也是吃驚不少,紛紛你一言我一語的。
有人覺得這少年真是厲害膽大,給他們這些老百姓出了口惡氣了,有的人卻也同時為這少年感到擔憂,畢竟這趙典可是皇親國戚,下這么重的手,還不知道會有什么后果呢。
議論嘆息聲始終不停。
而趙典的四個奴才見他們的主子都快被這沈昊湊得沒氣了,也終于是回過神來,又慌又忙地是一邊一個上來扯住了沈昊發瘋似的雙手,另外兩個則是跑去又叫又喊著趙典。
沈昊仍是發了狠似的雙目腥紅地往前沖,那兩個人那是出盡了全力才沒有讓他再沖上去!
可趙典被沈昊湊得成了一個豬頭,早已人事不知,那兩個奴才也慌了,也顧不上什么沈昊,兩人抬著便是把那趙典先弄走了。
而扯住沈昊的兩個奴才也怕了這發瘋的沈昊,不敢再惹事,放開了沈昊的手撒腿就跑。
“這少年惹大事了,這趙典那可是鄭王家的世子,這少年怎么就敢那么膽大地把他給打了?”
“打了就算了,爭執什么的在這些世家子弟里也是常事,可他下的手也太狠了,剛才那幅樣子,真是把人往死里打去的!”
“你知道什么,這趙典什么人,他能是個好人嗎?你以為那少年為什么要打他?他便是那沈侍郎家的,外祖家便是顯國公府,聽說他家里出事了,那趙典還在那里故意咒人家,換了你,這氣你能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趙典什么人,哪個惹得起他?依我看,不如暫忍一口氣,這樣的惡人自然有老天來收了他!”
“散了散了,免得口舌多,倒給自己惹事非了!”
高瞻站在人群中,聽著這些議論聲,倒是帶著思量地往那不過十五六歲的沈公子身上看去。
心想這就是沈侍郎的兒子?
看不出來這么秀氣的一個少年,打起人來竟是那般的不要命。
沈昊站在那兒,腥紅的眼里情緒依舊激動,看著被人抬走的趙典,他的胸膛起伏劇烈,顯然受了好大的一頓刺激,直到那周圍的人都走光了,他才深深呼吸了口氣。
然后緩緩蹲下身子撿他掉在地上的折扇,看著這把折扇,沈昊眼里的淚便是掉了下來,然而他不管不顧,哭著,又深呼吸了幾次,方才一把抹了淚,站了起來,便往人群里走去。
高瞻就站在他的對面,看著他走了,方才也若有所思地往前去了。
他在京城住的時間并不多,所以對這沈侍郎也并不太熟悉,與這沈公子更是從未有過交集。
但見他竟敢連趙典那樣的人都敢打,可見也不是一個欺軟怕硬的人,為了家人而流淚……高瞻心里有些疑惑,心想難道他是為了沈鴻而流淚嗎?
對面的一家茶樓上。
安伯侯崔明伯也同樣看見了剛才沈昊痛打趙典的一幕,他看著沈昊的背影,跟自己的孫女崔荷說道:“看不出來沈磐那個沉得住氣的人,竟然也會有一個兒子這么的有出息,我欣賞!這少年,合你祖父的胃口!”
崔荷聽了看著祖父,帶著一點無奈的笑意:“您呀,就是喜歡看人家打架,都是這么大年紀的人了,怎么還這么喜歡鬧呢?”
崔明伯笑笑,聲音哄亮:“你說得對,祖父就是喜歡熱鬧。”
往那已經走了的人影上看了一眼,崔明伯便是抬眼吩咐站著的人:“鐘期,去把那高瞻給我叫回來!就說我有事要找他,他不來,你就給我打暈了帶過來!”
“是,侯爺。”鐘期聽了轉身便走。
崔荷嚇了一跳,連忙放下手中的茶盅,問祖父:“您叫他過來干什么?他又不想見到咱們。”
“他不想見就可以不見嗎?我就要他過來!有本事他打得過鐘期再說!”
“祖父!”
崔明伯瞪眼道:“怎么,你還心疼他?我告訴你,一會兒你別說話,我來跟他說,你別跟祖父搗亂。”
崔荷坐立不安的,臉上的神色也開始緊張起來。
崔明伯好笑地看著她,放低了聲量笑道:“你當祖父不知道呀?其實呀,你心里有他,你以為祖父為什么不同意他退親?還不都是為了你!我要同意了,你要嫁給誰?”
崔荷一愣,她沒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被祖父看了個通透,所以有些不自在地低了頭說道:“可是他并不喜歡我,如果祖父您再這么逼他,只會適得其反,他會更加厭惡這門親事的。”
崔明伯笑道:“怎么會呢?祖父告訴你,這高瞻呀,就是個蠢貨!大蠢貨!你以為他會追女人呀!他的蠢是有淵源的,跟他爹一個樣!”
崔荷皺了眉,抬眼看著祖父:“這是什么意思?”
崔明伯指著街道上跟鐘期說話的高瞻與她道:“看見沒有,一模一樣!想當年高子儒也是這樣子的,如果不是他夫人一路追著他,他會成親嗎?”
“他們高家呀就沒出一個省心的貨!”
“像高子賦,現在三四十歲的人連個暖被窩的女人都沒有,現在倒好,遇見他當年動了情的女人了,現在就屁顛屁顛地留在那兒給別人養閨女去了!他傻不傻!簡直傻得可愛!”
崔荷聽了沒說話,只是看著高瞻,就想起了高伯伯,想起了那個重病的女人。
她心里忽然也有些情緒涌了上來,心想一個女人,如果能得到一個男人對她一生不移的愛,對她的尊重與照顧,是不是也是另一個層面的幸福?
崔明伯說:“這個高瞻,也是個不省心的貨!我告訴你,他要是退親了,他在三十歲之前,絕對成不了親!逼他也沒用!像他這種做大夫的,能跟女人有什么好緣份?再說他呆,看著高冷,聰明,但其實在感情上全然不開竅!就是要有像祖父這樣的人來鬧他一鬧,才能通了他的情關!”
崔荷看著那被鐘叔叔趕著過來的高瞻,又看了一眼祖父,也不知道他說的話對不對,便也沒出聲。
高瞻覺得今天真是出門沒看黃歷,不然他本是出門想找云忻好透口氣的,可怎么會這么悲催地竟然還反而碰上了這安伯侯,真是跟狗皮膏藥一樣,躲也躲不掉。
高瞻走上了茶樓,看見坐在那兒的不僅有安伯侯,還有一個崔荷,更是想轉身就走了。
“高瞻,來都來了,不坐下像什么話?”
崔明伯見他想跑,哪里會給他退縮的機會?
崔荷就有如入了定一般,坐在那兒沒有看他一眼,動也不動一下。
高瞻便嘆了一聲,真是前有狼后有虎,進退兩難。
他就像赴刑場一樣,懷著要死便死的意氣便走了過去:“侯爺找我有事嗎?”
“坐呀,這茶樓這么多人,你站著跟我說話不嫌累呀?”
高瞻忍著氣點點頭,拂衣而坐。
他的人高大英俊,氣質不凡,自走進了這茶樓便吸引了不少客人的注意,即使心里對崔明伯不滿,可舉止動作卻仍是顯露出了他的優良家風,是那樣的瀟逸中透著一股從容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