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麟策

第十章 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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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她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同,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他膚色極為白皙,窗外的陽光透進來,照得他幾乎透明,他長眉飛斜入鬢卻半點也不張揚,桃花眼睫毛纖長,在他眼下投了一小片陰影,顯得他眼里笑意更深,他的鼻梁高挺,嘴唇天生帶有顏色,是那種罕見的水紅色,襯得他很有氣色。

他的長相很輕,也很清,但卻不淡,甚至算的上艷?可他周身縈繞著一種極為濃重的貴氣,竟比安泰司使梅承庭還明顯,若說梅承庭是久居高位受人仰望,那面前人看起來就如同獨坐高堂指點天下般。他是慵懶的、隨意的,但殷羅卻能透過這層偽裝,看見他內里的狠勁兒。

他眼里的笑不是真誠的,更像是見到了對手有了樂趣。

不知怎的,殷羅的心仿佛沉了下去,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直覺讓她警惕起來。

池夜望見殷羅的那一刻,便覺得十分有趣。

她身上的金花紅裙在光照下鮮活起來,映上她那罕見的上揚眉眼,像是開得正盛的紅荷,熱烈絢爛卻孤獨,讓人移不開眼。她骨子里有一種狠辣,似乎同他一樣。她在打量著他,收起了方才在臺下滿不在乎的神色,她的眼里裝進了警惕與謹慎。像是一頭狩獵的狼。

最有意思的是,她雙手交疊身前,是極為標準的大梁宮儀。這證實了池夜的某個猜想。

她身后的少年人也在看著他,池夜眼里笑意加深,少年人男生女相,很是清貴,他目光下移到玉如意衣袍上的如意銀紋,稍愣了一瞬,微微挑了挑眉。

大梁上天鑒的人。

玉如意的注意力也在池夜身上,他皺起了眉。

這青袍公子穿的衣服,原料竟然是世間難求的海城麒錦!而且與龍袍是同一種樣式!只不過他衣上并沒有騰飛而起的金龍圖案,而是些錯雜的花葉圖形,似乎用了某種秘術織繡而成,隱隱顯露,卻看不清。

大逆不道的有錢人,這是玉如意在心里給他下的定論。他這才看向池夜的臉,那是玉如意都會驚嘆的容貌,如山如泉,如云如雪。

玉如意打量他有些認真,沒有注意到他右袖暗袋里的玉合卷軸竟輕輕跳動了一下……

聶人犀覺得閣里氣氛有些怪,就先開口打斷了諸位的思緒,“公子,這便是殷家姐弟。”

殷羅也回神,沖他頷首。玉如意微微低眉,算是打了招呼。

池夜淺淺一笑,“坐。”他抬手,示意桌上已經沏好了茶。

聶人犀坐到他身側,殷羅愣了愣,坐在了他對面,玉如意坐在了殷羅身側。

四方的檀木茶桌上升起裊裊的水霧,順著桌上翡翠吞金獸的小香爐,暈散在四人視線。

殷羅垂眸望向茶杯,那里面是沉浮的風靈苦丁,她愣了愣,望向青袍公子。

池夜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杯里的茶,再抬眼時卻看見殷羅直直盯著他。

玉如意也望向他,不是很明白他為什么以這茶待客。

風靈苦丁,千金難求,可卻是世上最苦的茶。此茶雖能清熱解毒疏通筋脈,但入口澀人至極,仿若紅塵所有痛楚交錯,尋常人家根本不會購入。

池夜神色未改,他輕輕放下茶杯,“二位喝不慣苦茶?”

面對他這明知故問,要按照殷羅往日的作風,她定然會鄙夷地回答一句:“不如公子口味獨特。”

可現下她低了低眉,微微搖頭,卻道:“這茶千金難求,以此待客已算上道。”她對上池夜的眼,“風靈苦丁,遇水則澀,加糖愈苦,如人內心。入杯浮沉,落底必起,如生之運。如濃不淡,無分悲喜,如世事替。”

她第一次朝池夜笑,嘴角仍如平日一般有些譏誚,“公子喜歡它的什么?”

池夜自然沒有遺落她的神色,他回以一笑,語氣仍然平靜:“三種皆可。”他轉眸看向玉如意,“既喝不慣,”又回望殷羅,“那便不喝了,我們聊聊閑話,如何?”

聶人犀立馬接話,極像是個捧場的,“公子想聊什么?”

玉如意饒有興趣地看他。

殷羅不置可否,只微微挑眉,是無所謂的神色。

“殷家經商,聽閑樓也開門迎客,不如我們便聊聊……錢。”

玉如意來了興致。殷羅心下卻有些納悶,怎么就聊上錢了?

池夜打量玉如意一眼,“小公子怎么稱呼?”

“殷玉。”玉如意淺淺一笑,“不知兄臺怎么稱呼,又打算怎么聊錢?”

“池夜。”他先是回答了這問題,而后道:“若我沒看錯的話,玉公子這身白衣,是用了陰山的蠶羅絲紡織而成,而……”他目光停留在他衣袖處,特意頓了一下,才繼續道:“袖口以及衣擺處的如意銀紋,是用軟銀做成,嵌入蠶羅絲內。這衣服可抵,上京一處宅院。”

玉如意在聽到他的名字時,就愣了神,再聽到他說那句“玉公子”時,背后便有些繃緊,待他說完這些話后,玉如意身體已然有些僵直了,他扯了扯嘴角,“池公子好眼光。”

殷羅在聽到他的姓氏時心下一凜,而且,玉如意明明跟他說了他叫“殷玉”,面前池姓公子卻慢悠悠喚他“玉公子”,更是能清楚看出玉如意身上這件上天鑒特制的如意銀白衣的原料和做法……池夜甚至留了余地。

玉如意衣袍上所有的銀紋,都是利刃,上天鑒修習內功,不練劍舞刀,但卻會在衣袍上鑲嵌利刃,利刃入衣,便成花紋,而危急時刻,只需輕撫衣袍,再用內力運功,就生成身前萬千如花利刃……但上天鑒還有祖訓,傳人不可食肉、不可見血污、不可好勇斗狠,故此,上天鑒秘法世所罕知。梅承庭能認出玉如意,是因為他身居高位,掌管大梁世家卷軸,那其中必有記載,可池夜又是怎么認出的?

清楚的摘取了玉如意真實的姓氏,能知曉他的武功來處,并且,姓池。

大梁世家并無池姓,只有些零碎的池姓人分散在各個城池,名氣也屬實不大,而南夏……

殷羅皺眉望向他,池夜仍然是慵懶的樣子,他不畏懼地回望她,絲毫不擔心她猜出他的身份。

是池夜再次開了口,沒有問她的名字,直道:“而殷羅姑娘這一身,水紅色的紗錦,純金烤細做的絲,繡成荷花圖,不單值錢,”他望了眼殷羅的發飾,“還與宮中有些關系。”

他淺淺一笑,但眼里卻流露出一些微妙的東西。他凝視著殷羅,殷羅與他對視,不咸不淡地問:“池公子想說什么?”

“你想要的,說不定我能幫你得到。”

殷羅下意識地彎曲手指,金針已經冒出了頭,她面上謹慎的樣子卻消失了,她微笑,如應付梅承庭一樣輕松自然,“池公子不是大梁的人,何故要摻和大梁的事?”

這下輪到聶人犀后背一冷了,他盯著殷羅的手,生怕她有什么動作。同時,通過剛才池夜的態度,聶人犀對面前的殷家姐弟不免有了新的看法。

眾所周知,大梁除皇族之外,有一姓玉的勢力,名為上天鑒,掌握國運,分外神秘。面前這位白衣少年,或許就是玉氏新一代的傳人,可惜無人真正知其姓名見其容貌。

而面前這位少女,差不離就是那個人的女兒了。

玉如意在聽完殷羅這話之后,也大致知曉了池夜的身份,他手指下意識撫摸袖中卷軸,莫非,他也是為了那件東西來的大梁上京?

池夜語氣如常,并無半分警惕,他自始至終神情就沒有變過,仿佛殷羅、玉如意知道與不知道他的身份,對他來說造成不了半分影響。

事實也正是如此,這么多年過來,他沒什么怕的人或事物。更何況,面前這兩人的身份,重要程度也未見得比他差的了多少。

“上京有殷姑娘想要的,自然也有我想要的。”池夜的眼里笑意越發深了,卻也愈發空洞了,就如同一介不見底的黑潭,看不清他心里的情緒。

他很善于偽裝,殷羅這樣想著。

“那何不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池公子與我們身份不同,你想要的東西對你而言并不難得,你所擁有的籌碼那么多,為何偏偏找我們閑聊?”殷羅看一眼已冷卻的茶杯,“先是這風靈苦丁,又點出我們姐弟二人的身份,再到現在……我是可以理解為池公子想同我們做個交易的吧?”

池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池公子既已知我二人身份,便也應該知道,我們身上不可能有池公子想要的東西。”殷羅笑了笑,“今日見面,權當是交個朋友。池公子若是要談生意,還是找別人好。”

玉如意也接話,“你不是大梁的人,但我知道,你跟大梁皇族有很深的淵源。玉家從前沒想插手朝政,今后也不會想。你身份尊貴卻留在上京,是為了那樣東西吧?可惜你找錯人了,進京的一路上,我們因為那樣東西遭到了數十次截殺,但只是為了幫人排查。”玉如意突然轉了話鋒,他望著遮鳳閣二十七格置物架上那盞由南海玉岫雕刻而成的寶柄雙頭貔貅像,輕輕抬了抬下巴,“不過你要是能把這寶貝送我,我們可以幫池公子這位朋友隱瞞身份,我還可以告訴你一樣有關那樣東西的消息。”←→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