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臣風流

第四百六十章 水落未必石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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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希忠從刑部出來,乘轎子走了一段路,就有一個隨從跑到他轎邊低聲道:“大都督,陳公公的轎子停在前面,請指揮使過去一敘。”

“住轎!”朱希忠喊停了轎子,面帶苦笑:“陳洪不找我,我還要去尋他呢!”

這一帶周圍都是京城各大衙門的倉庫,沒有居民沒有店鋪,顯得甚是僻靜。

一條小路沿漫長的青色墻壁朝前延伸,旁邊是一條小河,有小橋連接兩岸。兩頭包括橋上都有東廠的番子把守,陳洪愣塄地站在水邊,滿面的抑郁。

朱希忠覺得好笑,這個莽撞沖動從不知道畏懼是何物的東廠廠公也有滿腹心事的時候,他走上前去,調侃道:“陳公公,端午已過,你就算要效法屈子也得等到來年。”

陳洪不悅:“老朱,倒是不至于。不過是一件小小的空明案,還不能讓咱家手足無措。還是剛才那句話,你我都是陛下最得用之人,天子是須臾也離不得咱們廠衛的。不用我們,難道還用文臣們?”

朱希忠:“是是是,陳公公說得是,陛下自然是要用廠衛的。但是,未必用你我。”

“你……”陳洪一剎那臉色就變了。

朱希忠還是那副笑瞇瞇地樣子。

陳洪:“老朱,你笑什么,難道就不擔心嗎?”

朱希忠無所謂地說:“我擔心什么,空明又不是我派出去的,論罪也論不到我朱家頭上來。至于要辦徐階,那是受了空明的蒙騙,最多算是失職,就算朝廷追究,大不了不做這個錦衣親軍指揮使,依舊回家去當我的太平公侯。對了,如果徐閣老要報仇,我也不怕。咱們勛戚我文官可不在一條線上,尋晦氣也尋不過來。倒是陳公公你們司禮監和內閣天天打交道,見了面未免有些尷尬。”

陳洪氣得眼睛都綠了:“指揮使這是要撂挑子了,別忘記了咱們可是一條船上。”

朱希忠神色冷淡下來:“誰跟陳公公坐一條船了?你是東廠,我是錦衣衛。以后你辦你的欽案,我守我的詔獄,各不相干。”

陳洪:“呵呵,朱指揮這是想上岸啊,你可是已經濕了腳了。是是是,你是勛貴,你是國公爺,你和內閣不打交道。可是,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你這次可是將老徐得罪到死了,也不怕被人惦記?徐階馬上就要做輔了,看他的年紀,干上個五六年還是有可能的。這五六年你可就難熬了,不過,熬過去也沒用。”

朱希忠:“哦。”

陳洪:“是,老徐將來榮休了,回鄉養老了。可是,別忘記了他還有個厲害的門生,孫女婿周楠。這廝若是中了進士,又有徐氏一門提攜,加上天子的寵信,說不好又是一個小閣老。”

朱希忠臉就變了,當初小閣老嚴世蕃的狠辣他是知道的,周楠與之相比并不遜色。

陳洪:“姓周的今年才二十八歲,在官場上怎么也得混上三十年吧!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老朱,你以后的日子可難過了。”

朱希忠突然笑起來:“陳公公,你說了半天話,還不是想和我合計一下接下來該怎么辦這件案子。有事說事,何必整那么多虛的?”

他知道陳洪現在已經亂了方寸,想要問計于自己。這個陳洪,從來都不是急智過人的。

“陳公公,已經到了這一步,該收手了。再不收手,事態就無法控制了。”

陳洪:“是的,該收手了。”

科道這幾日不斷上折子彈劾司禮監鉗制言路,他承受了巨大壓力,快頂不住了。

現在空明案走到一步,再深究下去,問題更嚴重。

陳洪問:“那么,又該如何了局,現在人犯都不在咱們手里了,什么都做不成,難不成還有坐以待斃?”

朱希忠:“其實,黃尚書那里還是可以爭取一下的。”

陳洪:“爭取,怎么爭取,你開什么玩笑?黃尚書今天擺明了就是站在徐階、周楠他們那邊,這人又是個沽名釣譽之徒,文官還不盡幫著文官說話?”

朱希忠:“陳公公,你現沒有,剛才黃尚書審空明的時候,好象根本就不想聽空明說什么。一來就叫人打殺威棍,就算那十五棍打完,說不好過得片刻一言不合又要用刑。你我都是辦老了案的人,難道沒現什么?”

“什么?”

朱希忠:“你現沒有,行刑時用的棍子分外沉重,可不像是白蠟桿子應該有的分量。”

陳洪:“怎么說?”

朱希忠:“須瞞不了我,棍子里面灌了水銀,打上一頓是什么后果,你我都清楚。想來空明吃了一棍,也感覺出來了。棍子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疼,這才胡亂攀咬公公,想再扯出一個大人物保命。這黃尚書,那是動了殺心了。”

陳洪抽了一口冷氣:“黃尚書要打死空明,他這是為什么?”

朱希忠:“這案子已經不單純是空明刺殺世子那么簡單,還涉及到儲君之位,涉及到內閣人事變動,涉及到文官和咱們廠衛的矛盾,真要較真,那就是一團亂麻。而陛下又是個怕麻煩的人,既然剪不斷理還亂,索性就就一把火燒了干凈。”

陳洪覺他說得有理:“你的意思是黃尚書已經揣摩透了陛下的心意?”

朱希忠:“我可什么也沒說,只是提醒公公,這個黃尚書還是可以爭取一下的。”

陳洪:“如何爭取?”

“至于如何爭取那就是陳公公你的事情了,你現在最要緊的是想辦法堵住空明的嘴,讓他別亂說。”這種爭取刑部尚書的事情鬼知道要輸送出去多少利益,還是讓陳公公去頭疼吧!

陳洪并沒有想到朱希忠這是和自己玩了個心意,合著事情鬧到現在,出本錢的是自己,勞神費力的也是自己,老朱一點代價都不出就這么干脫身。

他嘆息一聲:“也對,是該收手了,再這么展下去,事態就不受控制了。姓周的賊子……賊子……咱家還真沒看出他就是條惡狼,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