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京師考試的特殊性,故而眼下這場雖只是最低等級的縣試,檢查卻非常嚴格,等所有的考生都陸陸續續過了一遍,就已經到了辰時末了。
陸爍在考棚外的大廳里,足足坐了一個多時辰!
也虧得他有耐性,能坐的住。
不然這樣長久的等待,又是在面臨著考試壓力的情況下,他非氣得跳腳不可!
不過這些也僅僅是想想罷了,畢竟旁邊還是有許多其他學子的,總要保持斯文風范不是!
有小吏來大廳內請人,陸爍就和眾人一起,按照次序,慢慢走到了外面。
冷風一吹,陸爍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
剛剛那大廳內火墻燒的溫度高,暖融融的,陸爍只覺得身心舒暢,此時乍一接觸冷氣,倒是十分的不適應。
待眾考生過了“龍門”,在二層院內的平地上站好,由一位穿著緋色白鷴圖案的官員帶領著,眾學子給學院奉著的孔圣人牌位三叩首,主考官又上前敬了三柱香。
從官服來看,這位主考官應是位從五品的禮部員外郎。
原本知縣所做的事,倒由他擔任了。
陸爍隱沒在人群中,隨同眾人做著這種考前朝拜孔子的行為,竟油然而生一種儀式感來。
待主考官宣布考試正式開始,陸爍就在士兵的帶領下,帶著書箱和考籃找到了自己的號房。
號房二十個連成一排,排與排之間兩兩相對,四十個號房就組成一個小院子,外面圍著鐵柵欄,守著士兵,看守十分嚴格。
陸爍直到此時才真正感激起穿越者皇帝來。
只見每個號房都挺大,兩平米左右的樣子,四四方方的。一格一格,遠遠望過去,像一排排鴿子籠。
等掀了木板,進了號房內,就見里面擺放著一張凳子,一張桌子并一張木板床。
床暫時是用不到的。
縣試中雖然有四場的有五場的,場數由主考官決定,但每一場都是黎明入場,申時前結束,無須在號房里過夜。
因而,擺放在這里,也不過是為著更高幾級的考試準備的。
陸爍放好書箱、考籃等物品,慢慢坐下來,又仔細擦拭了一番書桌,這才從書箱中取出筆墨硯臺來,按照習慣整齊的擺放好,之后就靜靜的坐著,等候派發試卷。
今日是縣試第一場,又稱正場,主要考帖經。
考官從四書中摘取片段,考生進行填空和默寫。
因為四書內容較多,而試卷上的考題又是東一句、西一句的,因而對考生的背誦情況要求很大。
但對于寒窗苦讀數十年的考生來講,背誦是最基本的要求。所以,這種只考背誦默寫、不考文采的方式,可以說是考試中最簡單的了,錄取的人數就比較多,只要文字通順、填寫無錯誤即可通過,被錄取的人就能獲準參加下面四場考試。
沒錯,今年主考官所定場數即為五場。
當然,考生具有很大的靈活性,錄取后是否要參加,還是由考生自己決定的。
陸爍又這樣無聊的坐了一會兒,試卷才被派發了下來。
陸爍迅速看了一遍試卷,發現并無刊印、模糊、錯漏等錯誤時,這才放下了心,開始慢慢瀏覽了一遍試卷。
等他看了上面的試題后,發現考查方式和前世考卷中聯系上下文、填寫古詩詞的形式很像。這種試題,對于將四書背的滾瓜爛熟的自己來說,要答好并不在話下。
陸爍一邊看著試題,一邊磨著墨,一邊暗暗在想:試卷上這些都是基礎問題,只要好好背書的人都能答好,雖然對自己來說很簡單,對其他人來說也是同樣的。
陸爍想到衛夫子對自己的期望,希望自己能考個“小三元”。
陸爍暗暗呼了口氣。
此時就要看誰更心細如發了!
另外還要格外要注意的是,不能因為粗心出現任何填寫上的錯誤,不能犯廟諱、御名及圣諱。
陸爍想好了這些注意事項,墨也被磨得差不多了,陸爍這才開始下筆答題。寫的是一手周正的楷字,文雅又清秀。
因為號房內比較溫暖,陸爍就捋了捋袖子,防止一個不慎用袖子蹭到了試卷,造成試卷被糊,成為黑乎乎的一片。
陸爍專心致志,如有神助,沉浸在試題中,一道接著一道,不知不覺,就已寫到了最末一頁。
等把全部的試題寫完晾干,陸爍看了看考院中立著的沙漏。
也才午時末而已!
距離收卷還有一個時辰。
陸爍向外望了一眼,就見他們這個容納四十個“鴿子籠”的考場,已經陸陸續續有人交卷出場了,看一下他們的年齡,大多是像自己一樣,都只是十來歲的樣子。
小年輕!
陸爍暗暗搖了搖頭,決定不管他們,他又埋頭細心地檢查了一遍,果然發現了一處錯誤,連忙下筆修改了過來。
幸好幸好!
等把所有的都檢查了一遍,看著沒有什么錯誤了,陸爍就交了試卷,提前一刻鐘出場了。
白管事就等在外面,一見陸爍出來,就連忙拿著氅衣飛奔過來,給陸爍披上,擁著他坐到了馬車里。
陸爍一見平日里莊重自持的白管事今日如臨大敵的樣子,不禁笑了笑,調侃道:“白叔,不必如此緊張,號房里火墻燒的旺,我是半點都不覺得冷的。”
白叔邊吩咐車夫開動馬車,邊回頭嚴肅道:“身體是本錢,多多注意些總是好的,少爺可不能不當回事兒!”
這個道理陸爍自然是懂的!
陸爍把自己圍的像個大胖松鼠,邊脆聲應了聲是,邊捧著熱茶,小口小口的啜飲起來。
等回到府里,上下老幼自然又是一番關懷體貼。
第一場的結果出來的很快,不出排名,只有“得”與“黜”兩種。
府上的小廝去看了一下,見果真是個“得”字,陸爍已具有了繼續向下考的資格。
這個結果很正常,陸爍并沒有投注太多的關心,他又開始復習起接下來要考的內容了。
剩下的四場,第二與第四場皆考墨義,所謂墨義,與現如今的簡答題很像,答案主要還是從書中來,難度并不大。
第三場則和第一場一樣,重試帖經,只不過難度稍微加大一點而已。
最后一場,則考了三篇經義,以及一篇五言八韻詩。
經義簡單,重點是作詩。
詩題為“賦得‘人語中含樂歲聲’得‘含’字,五言八韻。”
這種五言八韻詩,又稱“賦得體”,起源于唐代,比較著名的一首就是大家白居易所作的《賦得古草原送別》。后來由于科舉中“帖經”、“試帖”的普及,漸漸演變成考試中的專用詩體。
陸爍瀏覽了題目,見詩題正出自陸游的《送客至江上》,陸爍仔細思索了一下它的韻腳,以及該詩所要用的經史依據,就慢慢下筆寫了出來。
陸爍的詩賦雖寫得不如古人精妙,但到底是兩位儒學大師的親傳弟子,中上的水平還是有的,要作出來并不難。
千萬別問陸爍為什么不從上下五千年的知識里進行抄襲。
笑話!每一個詩題都很靈活,又都是有嚴格要求的,他又不是唐詩詩典,哪里搜尋的過來。
再者說了,那些千古流傳的大家作品,哪是那么好抄的!若是借用他們的詩作把自己的名氣炒了上來,日后參加文會、詩會卻又作不出來,那才真正是丟臉。
所以,還是老老實實,做自己最好!
等考完最后一場,交了考卷,出了“龍門”,陸爍回望著身后一排排的考院,長長地吁出一口濁氣。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