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見陸爍情緒這般低落,甚至隱隱有些哭音,卻是心里咯噔一下。
陸爍向來穩重懂事,自進了二房以來,袁氏從未見他落過男兒淚。
便是讀書時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條件那樣苛刻,也未曾叫過一聲苦。
今日這是怎么了?
難道是那病情有什么不好?
袁氏的心咚咚敲了起來。
這些天來,她也是仔細打聽了一番的,這道源法師確實如白氏所說,是個道行極其高深的。
若陸爍這番情緒果真是受了道源法師的影響,怕道源法師給出的絕不是什么好的批語。
袁氏想到這里,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她捧起陸爍的頭,仔細端詳了一番,見他眼圈紅紅的,睫毛微微濕潤,雖未落淚,卻也是形容憔悴。
袁氏的鼻頭也跟著酸澀了起來。
“傻孩子,快跟娘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道源法師跟你說了什么不好的事,竟害你擔心成這樣?”
問完這句,袁氏還不放心,邊用手輕拍著陸爍的背部,邊又忙添道:“別怕別怕!就是天塌下來,還有個兒高的頂著呢!你現在只需安安心心的就好,不管怎樣,都有爹娘在呢。”
陸爍聽到這句,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雙眼一眨,眼眶里集聚的淚包也終于掉落下來。
想想也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這突如其來的傷感情緒更是令他自己都覺得無語。
明明面對外人時一切都還很好的。
甚至他剛剛聽道源法師解釋完批語上的意思時,雖心中十分擔心焦慮,卻也不會做出這種涕泗橫流的慫事。
偏偏一見了袁氏的笑臉,他就是覺得自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就是想要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大概是他在心里將袁氏當成真正的親人了吧!這才會有想將一切的柔軟脆弱都展示在她面前的沖動。
只是自己今日這番做派,到底有些異常了,也無怪乎袁氏會跟著提心吊膽。
“娘,您別擔心,我沒事,就是今日一驚一乍的,心情有些不爽。剛剛一見到您,忍不住就想落淚,想跟您撒撒嬌。”
陸爍索性也不起身,就倚在袁氏腿上。邊說著這話,就又把那簽文拿出來,遞給袁氏看。
這張簽文卻是陸爍特意求了道源法師,重新寫出的一張。
他自己一個人擔心憂慮也就罷了!萬萬不想再把這種情緒帶給袁氏羅氏這兩位親人。
袁氏仔細瀏覽了幾遍,見那簽文上的“逢兇化吉”果真一字不差,這才松了口氣。
又用手去拍陸爍,笑罵道:“你這孩子,剛剛擺出那副陣仗,可真是嚇了為娘一跳,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了呢。以后不準這般淘氣了。”
雖如此責怪著,卻還是伸手摟住了陸爍。
母子兩個依偎了一會兒,陸爍突然猛拍了一下腦袋,想起了還有正事要說。
忙將剛剛遇到的那個奇怪的和尚并自己的猜測說與袁氏聽,又詳細的描述了那人的體貌特征。
“一個成年和尚在女眷客房處四處游走,確實是不合寺中規矩的,舉止又這樣慌慌張張,怕是像你猜測的一樣,中間有什么貓膩也說不定。”
袁氏聽了陸爍的猜測和介紹,也微微皺起了眉頭,對這“和尚”的真實身份有些疑慮。
這一趟出行,共有四個主子,也算得上是闔家出游了,可千萬別出什么事才好!
陸爍見她認真考慮、面上有些猶疑不定的樣子,忙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兒子回來這一路,也仔細想過了,這人不論是什么樣的身份,瞧著和咱們敬國公府都沒有太大的厲害關系。咱們若是貿貿然的就在寺中搜尋,
一來是狗拿耗子,顯得多此一舉;二來怕是會擾了香客們的清凈,引來眾人的不滿;第三嘛,若是不能一擊即中,怕是會打草驚蛇,惹得他們惱羞成怒就不好了。”
袁氏聽了這話,心中贊同。
雖然覺得他這提議忽視了許多東西,像是他們雙方的兵力啊、國公府的地位特權啊之類的,顯得有些幼稚和不切實際。
但這個意見卻也并無太大的不妥當之處,就點頭道:“你說的不錯,為今之計,還是先暗中告知一下寺中的主持,請他主持著要如何做才對。”
這正合陸爍的心意,他自然點頭稱是。
兩人才說到這里,那邊老夫人陸氏就已安排好住處了,一聽說陸爍已從道源法師處回來了,忙派人來請。
母子兩個不敢耽誤,馬不停蹄地就往羅氏的上房趕。
老夫人仔細看了陸爍拿回來的簽文,照例是唏噓感嘆一番。
至于和尚的事,因她一向秉持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原則,對袁氏提出的方法自然也無異議。
一家人既已達到了上山來的主要目的,接下來做起事來就顯得悠閑又從容。
陸爍在羅氏房里用了靈巖寺遠近聞名的素齋,待休息好了,這才在寺中小僧的帶領下,與其他人一起,前去觀賞開放在靈巖寺西面的素心梅。
素心梅又稱“荷花梅”。
花瓣一片一片的,向后反卷著,花色淡黃,花朵芬芳馥郁,與一般的臘梅瞧著并無兩樣。
唯一的區別就是它的花蕊了,呈現出潔白的顏色。
此時雪還未化盡,黃花白蕊映著皚皚白雪,相得益彰,自成意趣,與凌雪獨放的紅梅相比,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陸爍一行人的觀賞地址選的偏僻,周圍沒什么人影,梅樹卻多,一株一株的,形態各異,一眼望不到邊。
“偷得浮生半日閑!這般的閑適自在,實在是難得。也不知下一次再想體會又要等到何時了!”
陸爍幽幽感嘆了一句。
其他幾個大人見他小小年紀,本無甚憂愁,卻偏偏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來,不禁搖頭笑了起來。
此情此景之下,陸爍這番話卻是發自真心,并無半分作怪的意思。
見這幾個女眷都拿此事來取笑他,正待要說什么,耳朵一動,忽然聽到一陣不尋常的響聲。
“珰——”
聲音清脆又尖銳,是兵器相撞的聲音。
隨著這第一聲發出之后,兵器相撞聲越來越密集,似是戰況激烈了起來。
女眷們雖不如陸爍這般常年習劍、聽力精準,反應機敏,但因這兵器破空聲極大,自然也都是聽到了的。
“嘩——”
周圍留守著的侍衛吩咐拔出劍來,做出一副防備的姿態來。
如臨大敵。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