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魏京昂州。
太陽已經高高升起,掛在城門樓子那尖聳的圓頂上。昂州城內一大早就熱鬧起來,從南城門通往皇宮的主官道上,黃土鋪路,凈水潑街。
早在三天前,征陳的先鋒營就已經回昂州,按照行曄的旨意布置魏軍進城的事宜。昂州的坊長們這兩天跑細了腿,挨家挨戶通知老百姓,皇上征陳凱旋而歸,初一會率大軍回京。
老百姓自是愿意看熱鬧的,何況是能見到皇上?平日里皇上出城巡狩或者去行宮,那可是要清道避路的,這一次大張旗鼓地讓大家去瞧,哪有不去的道理?
天還沒亮的時候,這條名叫圣德街的大街上,就已經擠擠巴巴地擁滿了百姓,大家都趕早來搶有利地形,想看清楚皇上長什么樣子。
街兩邊設置了三尺高的黃幔圍障,圍障內有全幅盔甲的京軍沿街密防嚴守。
辰時三刻,太陽從那重檐尖頂之上灑下萬丈金芒,照著圣德街上明晃晃的亮。
在千萬人的引頸期待之中,從早晨就一直緊閉的城門之外,傳來萬馬齊踏的“轟轟”聲。隨即,兩扇包鐵皮漆紅的巨大城門發出刺激人耳鼓的“吱嘎”聲,向內緩緩地開啟。
城內萬眾矚目,城外人影馬影幢幢。
守門官仰起脖子運足氣力高喊一聲:“皇上凱旋回朝啦!”那尾音還在空氣中震蕩,已經有開路的八名侍衛銀甲紅馬,腰挎寶刀,威風凜凜地從城門洞子里走進來。
緊接著進城的宋顯麟,同是銀甲紅馬,身披一件紅氅,頭盔上的紅纓隨著馬兒行進的速度有節奏地顫動著。他面色警惕,進得城來,放眼四望,仔細地觀察著周圍的情形。
再往后,便是建昌皇帝行曄了!
他胯下一匹汗血寶馬,通體金黃,四蹄雪白,而他也是穿著緊身的金甲,頭上青銅護盔,有兩條金龍盤踞其上,盔尖高高聳起來,裝飾著半尺高的金黃纓穗。
在左右各四名侍衛的護從下,行曄如城門上那高懸晴空的太陽,氣勢煊赫地端坐于寶馬上,臉上掛著恰如其分的微笑,踏進城來,俯視著他的臣民。
早就恭候在城門口的朝中大臣們呼啦啦跪倒一片,口中齊聲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行曄點點頭,跟在他身后的茂春便出聲喊道:“皇上有旨,賜眾位臣工平身,隨進宮中再敘!”
“謝皇上!”眾臣謝恩起身,一時散出城門口的位置,各自尋車尋馬往宮里去了。
而圣德街兩側的人群,卻因為行曄的出現而起了騷動。其中有那識禮之人,在行曄經過之時帶頭跪倒,口呼“萬歲”,帶動身邊的人也都跪下見圣。于是,人群如浪,一波一波地跪下去。
茂春打發出去兩隊太監,跟在行曄的身后,一路跑一路喊著:“平身!皇上賜大家平身!”一時之間場面無比地火熱歡騰。
凱旋的大軍仍在井然有序地行進城來。行曄的身后,照例仍是八名侍衛墊后護駕。而在這八名侍衛的身后,跟來的竟是一輛花車!
所謂花車,其實不過是由一輛戰車裝飾而成。四匹雪白的戰馬前頭拉車,一位銀甲侍衛執鞭趕車。這輛戰車長約九尺,高約六尺,車上鋪滿了五顏六色的鮮花,三尺高的四方圍欄上,也纏滿了編結的大朵粉艷艷的芍藥。而就在這一車的花團錦簇之中,一位綠衣女子身姿裊娜,扶欄立于車上。
這女子便是繆鳳舞,她一身湖綠的軟紗衣裙,裙開百褶,寬展水袖,隨著肩上的銀紅披帛一起,迎著風飄揚。
她的黑發在頭頂盤成了一個平髻,戴著一個粉薔薇編就的花環。嬌艷的花朵襯著她雪一樣的肌膚,眼波流轉,有春水漾漾,衣袂翻飛,有香風蕩蕩。
她如花仙降世一般,從幽暗的城門洞里來到陽光明媚的圣德街上,立即引來了無數的驚呼。
“這女子是誰?”
“是被南陳細作劫走的那一個吧?”
“果然生得艷驚四方,怪不得南陳那細作不顧暴露行藏,出手劫她…”
“那又如何?咱們大魏的美麗女子,豈容那南陳蠻人玷污?還不是被皇上給奪回來了?”
“就是!南陳小國,也敢來搶魏國女子,皇上洪恩,心系萬民,連這樣的平民女子,也澤被皇恩,被救出水深火熱之中…”
“天恩浩蕩,有圣上如此,是魏國百姓之福啊…”
行曄騎馬行在前頭,聽人群中傳來嗡嗡嚶嚶的議論之聲,偶爾有一兩句飄進他的耳朵里,他臉上的笑意便加深了。
不錯,繆鳳舞如此轟動的出現在他身后,正是他親自授意的。做為一個帝王,他深諳馭民之術。他知道以繆鳳明艷的姿色,再加上那輛花車的烘托,必會是一個奪人心神的效果。
而她越加動人,就越會激發百姓身為魏人的自豪感,百姓也就越發景仰他這位愛民護民如子、親身赴險救民于水火的帝王。
瞧!人人都在贊美著魏國女兒的嬌艷,人人都在稱頌他這位皇帝的功德。今天這個場面,會像夏日里無處不至的熱風一般,迅速地刮遍昂州的街巷里弄,甚至傳出京城,傳遍魏國的疆域。
于是,他身姿愈發昂揚,臉上笑意愈發親切,時不時地沖著那朝拜的人群揮一揮手。
花車上的繆鳳舞,便沒有他這般自在了。她從來不曾在身上發上戴這么多的花,也從來不曾被這么多人指指點點圍觀過。她身上微微地冒著汗,心中緊張局促,表情僵硬。
可她仍然繃住一個優雅的姿態,雖然她不能明白他將自己呈現在昂州百姓面前的用意,但是她卻懂得,如果自己在此時失態出丑,便是在丟他的臉。
花車尾隨圣駕,一路向皇宮駛去。身后五萬京軍逶迤進城,陣型齊整,行進時盔甲震出一片“嘩嘩”的聲音,戰靴踏地,“隆隆”作響,軍威懾人心魄。
繆鳳舞沒有回頭,她站在花車上,保持著挺拔的身姿,面帶微笑,心中卻在疑惑著自己未來的去處。進宮?回虹風舞館?還是行曄另有安排?
在如潮水涌動的頌揚聲音,在她惴惴不安的猜測之中,花車一路跟隨著行曄,來到了魏國的皇城之外。
她不知道,從行曄下旨將她送上花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必然她進宮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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