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登枝

第一一九章 替宋討缺

第一一九章替宋討缺

第一一九章替宋討缺

行曄今天興致很高。早朝時發生在金鑾殿上的事,讓他心情大好。

有時候在朝上,與那些臣工硬碰硬的以理相辯,經常辯不出個結果來。尤其是涉及到某一伙人的利益,那些人抱著團擺出以死相諫的架勢,令他非常難做決斷。

律法改革是在他心里醞釀很久的一件事,可是刑部會同大理寺、都察院同氣連聲,一齊反對。這些司法之人,當然愿意重刑鎮壓,使民心畏懼,他們就省下好多的麻煩,多出好多的政績。

今天早晨這事辦得漂亮,行曄干脆也不先跟他們講什么民心向背,先讓玉泠敲打他們幾下,讓他們在朝上先丟丟臉,氣勢自然就矮了幾分。反正玉泠今天被帶到朝堂上,有一個算是正當的理由她昨兒剛被封了至尊天寶公主,因為她位列諸王公之上,就有必要讓朝上群臣見一見她。

他一想到后來他說,再把玉泠抱上來敲他們幾下時,趙騫那難看的臉色。他就很開懷。若他們還是不依不饒,不肯松口,他真就將玉泠再抱上殿,反正玉泠一聽她爹被人欺負,咬牙瞪眼的樣子很是討群臣的喜歡,讓她再踹那三個榆木腦袋幾腳,他們三個保證會成為昂州城一時無兩的飯后笑資。

那三位也看出皇帝的心思了,再不松口,今天怕是要在朝上出丑了。

這樣一來,拖延了半個月之久的改律之爭,行曄就勝出了。他做事從不拖延,下朝之后,立即降旨,改司馬昶的宮刑為笞刑,已經被刑部拘拿起來的司馬縈,也放還家中了。

隨后他召中書令宋辰安進見,命他組織朝內的幾位律學家,以舊律為藍本,即日開始修訂新律,三月內上呈新律草稿。

這件事在今天一氣呵成,令行曄心中大為暢快。他忙完了這些事,當即趕來攬月宮,要對今早在朝上助他一臂之力的玉泠大加賞贊。

“朕果然沒有白疼玉泠,本來還擔心朝上人多,她會害怕,沒想到她一聽朕被人欺負,鼓起小腮幫子就去打孔年甫。哈哈……鳳舞你離得遠,你沒看到他們三個人的臉色,簡直太精彩了……玉泠呢?”行曄眉飛色舞,手中的茶都差點灑出來了。

“皇上莫急,玉泠一會兒就過來。”繆鳳舞見行曄神采飛揚的樣子,她也很高興,“臣妾也擔心玉泠見了那么多的生人,會膽怯不前呢。看來小孩子也懂得記恩的,皇上平日對玉泠好,她都記在心里呢。”

“哈哈……朕的天寶公主,好樣的!”行曄的開心,也不僅源于修律一事的解決。玉泠對他那一份濃濃的父女情意,讓他那顆被朝務繁瑣和后宮紛爭磨硬的心,軟軟地化開了一角。

“瞧把皇上給高興的,臣妾卻是樂不起來呢。”繆鳳舞淺淺地笑著,給他換了一盞茶。

“哦?你為什么樂不起來?朕一天沒來,難道發生了什么事?”行曄聽她說不高興,便很認真地問道。

繆鳳舞給他揉著肩膀,暗自想了一下,說道:“什么事也沒有,臣妾是心疼皇上。以前臣妾身在后宮之中。只知道盼著皇上來陪臣妾,偶爾皇上不來,臣妾還會在心中抱怨。今兒站在那里一聽,臣妾才知道皇上有多忙,連一個中軍都指揮使要罷要用,都要報到皇上這里來,皇上這一天得操多少的心啊。”

行曄聽繆鳳舞如此感嘆,心中溫暖,便拍拍她的手道:“還是鳳舞善解人意,不過既為一國之君,就必須要勤政,雖不至事必躬親,但也不能讓下面的人蒙蔽了視聽。那個中軍都指揮使……報到朕這里來,概因京畿重地的守備,關涉重大。”

“臣妾不懂政事,臣妾只是為皇上擔心,這么多的事壓在皇上的肩上,皇上一定要注意身體。”繆鳳舞手下輕揉著行曄的肩,側著臉看一眼行曄的神情。

“有鳳舞和玉泠陪著朕,這一陣子朕感覺心情好多了。”行曄抓著繆鳳舞的手,在臉上貼了一下。

繆鳳舞感覺他今天的心情的確不錯,便接著問道:“那么……皇上,那個都指揮使可有合適的人選了?”

行曄搖了搖頭:“這個空缺朕要好好想一想,自從去歲宮變,京城的守備一直是讓朕很擔心的一件事,雖然事后大力緝查,可是鴻天會的主要頭目,依然逍遙法外。因此京城周遭的駐軍防守,一絲也馬虎不得。”

行曄跟繆鳳舞說這些。純粹是順著她的話題講下來的,他也沒期望她能有什么主意,或對這件事的重要性有什么深入的認識。

可是繆鳳舞有她自己的心思,她既將話題引到了這一步,當然要繼續問下去:“皇上說到去歲宮變,臣妾當時雖不在內宮,卻仍是被驚動了呢……聽說事后皇上撤了內宮侍衛統領,不知道現在的統領,是不是比原先那個能干些?能不能讓皇上更加安心些?”

行曄不由地抿緊了嘴唇,瞇起眼睛沉吟著,半晌才說道:“發生了那么大的事,責任總是要有人擔的。如今這位統領……說起來真是沒法兒與宋四公子相提并論。宋四公子師出名門,膽大心細,俠肝義膽,朕若不是皇帝,倒是很愿意結交這樣豪氣的朋友。”

“皇上既如此惜才,宋四公子又是有能之士,何不再將他召入內宮,繼續用他做內宮侍衛統領?”繆鳳舞邊說著,已經來到了行曄的前頭,屈膝蹲在了他的身前。

若是平日,行曄是不會跟她說這么多朝務上的事。今天他心情好,就樂意多說幾句:“朕去年才罷掉的侍衛統領。今年又重新啟用,別人會以為朕免錯了宋四公子的職。再者,用人之道在于穩妥,一個職位上頻繁地換人,只會讓人心浮躁,無心于職責。”

繆鳳舞見時機差不多了,搖著行曄的手道:“可是皇上才剛說過了,宋四公子是個人才,又俠氣忠義,如果這樣的人不能為皇上所用,豈不是可惜?哎?皇上不如將那個中軍都指揮使的缺賞給宋四公子。豈不是兩全其美?”

“這個……你不提,朕還沒想起他來……朕再想想……”行曄似乎也有所心動,很認真地說道。

正在這個時候,玉泠被奶娘抱進來了,她見了行曄,在奶娘的懷里高興地扭動著:“爹……”

“朕的寶公主來了!”行曄當即站起身來,將繆鳳舞丟到一邊,迎著玉泠走過去,“玉泠今兒真勇敢!替爹爹出氣呢,真是好孩子!”

經他提醒,玉泠想起早晨那件事,又憤慨了起來,轉頭向繆鳳舞控訴:“他們打爹爹……我打他們!”

繆鳳舞笑道:“好!以后誰欺負爹爹,你就像今天這樣勇敢地保護爹爹,好不好?”

“恩!”玉泠很嚴肅很用力地點了點頭,逗得行曄又是一陣笑:“有女如此,朕還怕什么?哈哈……朕今兒還沒見太后呢,這會兒帶玉泠去給太后請安吧。”

繆鳳舞欣然點頭道:“總是皇上帶著玉泠去,太后才會消氣。昨兒那旨意一下,若是臣妾帶著玉泠去見太后,又是一通好臉色。”

行曄便抱著玉泠,出了攬月宮,往長春宮見太后去了。

繆鳳舞在他走后,坐在那里想著剛剛與他的那番對話。聽行曄話中的意思,對宋顯麟還是激賞有加的,這樣看來,宋顯麟賦閑的日子,大概也要到頭了。

她正琢磨,小云進來稟道:“主子,莊才人求見。”

“哦?”繆鳳舞專心想事情,一時聽到莊才人,輕皺了一下眉頭,才想起這個人來,“讓她進來吧。”

小云出去通傳,不一會兒功夫,莊蓮冬從門外走進來。

只見她穿著一件銀紅的對襟長襖,膝下露出蓮粉的馬面裙。梳了一個雙環高髻,飄飄搖搖地走到繆鳳舞面前,跪下道:“嬪妾給德妃娘娘請安。”

繆鳳舞平日里,是一個很安靜的人。她靜靜的時候,經常會看著眼前的人,悄悄地琢磨。她看人有自己的一套準則,像眼前這位莊蓮冬,她早就下過結論了:志大才疏,自以為是。

不過不管她喜不喜歡,既上了門來,應付一下還是必要的。誰好誰壞,都不與她相干,她是不會輕易得罪人的。

“莊才人起來吧,昨兒真是抱歉,因為四公主被燙,攪得莊才人好好一支舞,也沒有跳完。”她謙和地笑著,示意含玉上茶。

莊蓮冬站起身來,在下首的一張椅子上偏坐下去,點頭道:“雖然有些遺憾,不過既然都在一個宮里住著,以后逢年過節,必定再有機會與娘娘合作。”

她說這話的時候,正好含玉將茶遞到她手邊上。含玉眼睛在她的臉上停留半刻,輕輕地撇了嘴,轉身離開。

繆鳳舞既已了解她的為人,也不吃驚她會這樣說話,只是抿唇一笑,應付她道:“這話有理,以后一定還有機會再欣賞莊才人的舞姿。”

“嬪妾聽說娘娘的舞技很是了得,若是能有機會與娘娘合跳一支舞,那不知道會多么令人驚艷呢,若是皇上見了,一定圣心大悅。”莊蓮冬滿臉的自信,仿佛繆鳳舞與她搭配著跳舞,是沾了她的光一樣。

含香背過身去,偷偷地笑了一回。繆鳳舞也覺得此人直莽得有趣,笑問她道:“莊才人今日到此,就是為了說這跳舞的事嗎?”

莊蓮冬見繆鳳舞領悟她的意思了,高興地挪了一下身子,正面對著繆鳳舞道:“娘娘果然聰慧,嬪妾只開了頭,娘娘就知道嬪妾要說什么。眼看著新年要到了,嬪妾雖是第一年入宮,但也聽說過年三十的那天,文皇殿上的萬福宴是闔宮轟動的一件事。到時候不光是太后與皇上皇后必會參加,聽說連各家王爺王妃也會到場。若是在萬福宴上露了臉,皇上一定龍心大悅。”

“哦?本宮還是不明白,莊才人舞姿風雅,只要萬福宴當日得了機會,必會吸引圣上的目光。可是你來找本宮……不會真是要本宮與你合作一支兩人舞吧?”

“嬪妾正是此意!嬪妾知道,娘娘雖然入宮三年,可也未曾參加萬福宴。這次對娘娘和嬪妾來說,都算是第一次呢,若是娘娘不嫌嬪妾粗鄙,咱們二人聯手,當晚一定會搶得頭籌。”莊蓮冬興奮,邊說邊輕拍著手邊的茶幾。

“哦……”繆鳳舞不露聲色地垂了下眼眸,再抬頭時,依然是笑意盈盈,“莊才人一番美意,本宮心領了。只是這日子離萬福宴很近了,四公主燙傷了腿,說不得要養些日子,本宮怕是沒心思練什么舞蹈。莊才人舞藝不凡,原不該被別人搶了風頭,照你的本事,自己也震得住場子的。”

莊蓮冬聽出這是繆鳳舞在拒絕她,稍稍地垮了臉:“嬪妾縱有此心,也怕是沒有機會呢。后宮眾位娘娘,哪一位不想在那日得到皇上的關注?論資排輩,也是輪不到嬪妾這里來的。”

繆鳳舞暗哼一聲:果然藏不住心思,若是輪得上你,你還會來找我嗎?

“莊才人只管準備著,到時候見機行事。本宮雖沒有參加過萬福宴,倒也聽人說起過。那一天闔宮同樂,大家也不分什么高低貴賤,只圖個高興,說不得皇上就注意到你了,放心吧。”

莊蓮冬當然聽得出這是安慰之語,她咬了咬嘴唇,突然起身跪下道:“嬪妾今日來,還有一事相求。”

“哦?”繆鳳舞覺得此人也忒沒眼色,便有些不快了。

“嬪妾從入宮以來,一直就住在麗正宮中。可是嬪妾心中卻對娘娘無限崇敬,如果娘娘不嫌棄嬪妾,就收了嬪妾來攬月宮住吧,嬪妾一定盡心盡力服侍娘娘,忠心不二。”莊蓮冬邊說著,頭已經磕下去了。

繆鳳舞從疏竹宮搬出來,住進這攬月宮,前后不過半月余。也不知道是因為行曄盛寵的緣故,還是藍惜萍沒想到她這里來,反正這半個月里,攬月宮的前后配殿都空著,還沒有低階的嬪妾被配住進來。

繆鳳舞樂得清靜,當然不會主動去提此事。就算她這宮里要住人,她也不要莊蓮冬這樣的。這樣的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平白給她添堵。

于是她婉拒道:“莊才人應該知道,宮中事務是淑妃在打理。我這里最終要住哪幾位,也要淑妃點頭才算。你來求我是沒用的。”

“淑妃娘娘已經同意了,只要娘娘肯收下嬪妾,嬪妾這就回麗正宮搬東西。”莊蓮冬面色急切地說道。

“淑妃同意了?你這話是從何說起?”繆鳳舞感覺事情不妙,正色問她。

“嬪妾仰慕娘娘才高雅望,打定主意要追隨娘娘。今兒早晨嬪妾便與賢妃娘娘說了搬家一事,賢妃娘娘宅心仁厚,只說淑妃那邊同意,她便沒有意見。于是嬪妾就去了瑤華宮,當面向淑妃娘娘陳情。淑妃娘娘沒有猶豫,當即便同意了嬪妾的請求。娘娘你看,賢妃娘娘與淑妃娘娘都同意了,娘娘就收下嬪妾吧。”莊蓮冬說完,再次磕頭。

繆鳳舞看著她,沉默了。

她還真是小瞧了眼前這位莊才人,她只當莊蓮冬心機淺薄,沒想到為了見皇上,豁出得罪賢妃,竟也能想出這等高招來。

莊蓮冬要走,賢妃自是不會強留。至于她心中是怎么想的,那都只會窩在她心中,面子上,她不會讓任何人看出不愉快來。

而淑妃藍惜萍,巴不得康彤云與繆鳳舞之間起了齷齪,莊蓮冬要跳槽,她必是大力支持的。

莊蓮冬就利用這三人之間的微妙關系,先是搞定了賢妃與淑妃,然后帶著淑妃的意思,來找繆鳳舞。她把難題擺在了繆鳳舞面前,不收她,那就是輕視淑妃藍惜萍管理后宮的權力。

繆鳳舞又豈能任她擺布?她與淑妃之間的關系,早就難以調和了,還差這一樁事嗎?雪上加霜又如何?得罪賢妃,讓淑妃得意的事,她是斷不會答應的。

于是她端起茶盞來,對莊蓮冬說道:“莊才人行事果然穩妥,既然淑妃都同意了,我是沒意見的。回頭我問過皇上,只要皇上答應了,我便讓人去麗正宮跟賢妃講明白,到時候莊才人再搬來也不遲。”

莊蓮冬費勁思量想出來的一個好主意,最后還在是繆鳳舞這里碰了釘子,不免悻悻地:“嬪妾確是仰慕娘娘,為此不惜得罪了賢妃娘娘,還望娘娘體恤嬪妾,否則嬪妾以后在麗正宮,日子就不好過了。”

“莊才人言重了,本宮以前也住麗正宮,對賢妃姐姐很是了解。她那個人心地寬厚,對人很好的,從不記仇恨。你先回去,有信兒了我讓人告訴你。”繆鳳舞說完這番話,認真喝起茶來。

莊蓮冬見再無說下去的余地,只好告退,失望地離開了。

她前腳剛走,含香對繆鳳舞笑道:“這位是想見皇上,連命都豁出去了。她倒是有膽量,這種主意也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