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登枝

第一二一章 御賜姻緣(1)

第一二一章御賜姻緣(1)

第一二一章御賜姻緣(1)

知子莫若母,宋夫人恭敬地請求繆鳳舞做主。為宋顯麟定一門兒親事,讓繆鳳舞心中很是不安。

宋夫人卻是一臉懇切的樣子,表現得像一位為兒子娶妻之事愁眉不展的母親,央繆鳳舞道:“求娘娘幫忙留心,我們家也不求高門侯戶,只要家世干凈,姑娘樣貌過得去,略識幾個字,通情達理便好。若娘娘促成犬兒的親事,我們宋家上下感恩戴德,不忘娘娘的關照。”

宋夫人一番話,繆鳳舞聽在耳中,內心尷尬,如坐針氈。

其實像她這樣從小受訓揣摩男人心思的女子,宋顯麟那情竇微開的樣子,表現得那么明顯,她不是察覺不到。只不過他不說,她也只能當作不知道。

她數次危難,都是他相助相救,她對他一直是心懷感激,而且一直覺得兩個人之間有一種微妙的緣份。這種緣份。給了宋顯麟無限的想像與憧憬,可現實卻是絕決的她是當朝皇妃,而且還是皇上十分依戀的寵妃,不管宋顯麟有何等絕世的輕功,那高高的紅色宮墻,是他一生都無法跨越的屏障。

繆鳳舞以為他不說,她裝糊涂,一個宮內一個宮外,有些內心的感受就會慢慢地淡化,成為許多年后的回憶。可是今日聽宋夫人如此說,看來那朦朧而無望的情感,已經影響到宋顯麟的人生了。

宋夫人一定不是平白無故說起此事,雖然她神態安然,并沒有表現出對繆鳳舞的譴責來。但是繆鳳舞感覺得到,宋夫人是打算借她的手,親自斷了宋顯麟那虛飄的情感向往。

繆鳳舞心里微微痛了一下,不為宋夫人的請求,只為自己對一個好男人造成的傷害。

她鎮定一下情緒,對宋夫人笑道:“蒙夫人信得過,本宮也樂得成人之美,這件事我就認真來辦。若是琢磨到合適的人家,我派人接夫人進宮來,讓你先過過目。”

宋夫人明顯地臉色一緩,換上了感激的笑容:“娘娘看上的人,必是錯不了。犬兒的終身大事,就交給娘娘決斷吧。”

這個話題對于這一老一小的兩個女人來說,都算不得輕松。說到這一步。兩個人都不愿再糾纏此事,便岔開話題,說些衣物飾品、進補養生之類的事。

又坐了一會兒,宋夫人便起身告辭了。

宋夫人走后,繆鳳舞一個人悶悶的,想起宋顯麟在家里跟父母賭氣,說什么要回少林寺當和尚,她就覺得自己罪孽不輕。

“含香,這幾日請一個可靠的官媒進宮來,我想知道京城還有哪些官家小姐人品不錯,又待字閨中。”她決定依宋夫人所言,給宋顯麟找一個人品相貌都不錯的女子,即安了宋宰相與宋夫人的心,也斷了宋顯麟的那纏綿不清的心思。

斷了好!他那樣英英玉立的男子,本就不該將心牽系在她這樣的女人身上。他有了好的安頓,她心里也是高興的。

含香應下了繆鳳舞的吩咐,當即出去找人辦此事。

繆鳳舞心中郁郁,感覺胸口憋悶,隨便披了一件毛氅,來到殿門口。臘月里的寒氣撲面而來,她抱著臂膀。縮了縮肩,感覺頭腦清醒了許多。

玉泠正跟一群宮婢在院子里玩著雪。她穿了一身金紅色的錦緞棉襖褲,衣緣鑲著雪白的狐毛邊兒,頭上戴著一頂雪狐帽子,像一個活了的小雪人兒,在院子里活蹦亂跳。

那些宮婢們叫著“寶公主”,在后頭謹慎地保護著,生怕摔了她。繆鳳舞看著女兒歡實的樣子,心情頓時舒朗開來。

她站了一會兒,冷風從毛氅的下擺打進去,透過她單薄的衣裙,凍得她微微發抖。她見玉泠玩得開心,也不打算掃了玉泠的玩興,便轉過身來,準備自己先進屋暖一暖。

身子剛剛掉轉,她就聽到身后玉泠喊了一聲:“爹!”

繆鳳舞知道是行曄來了,可是她不但沒有走出去迎駕,反而裝作沒聽見玉泠的呼喚,繼續她進屋的動作,幾步就從門口走了進去。

是的,她也有任性的時候,她心里有著無法與人言說的不痛快。雖然她從不指望自己能集三千寵愛于一身,但是行曄昨晚翻了淑妃的牌子,還是讓她的心里很不舒服。

她明白行曄的意圖,他是要安撫藍惜萍,讓她繼續在前頭為他頂架著趙皇后。畢竟這件事藍惜萍做了好多年了,與趙皇后之間勢均力敵,后宮因此而達成一種微妙的平衡。

可是藍惜萍再重要,行曄也該顧忌一下她的感受。玉泠才剛剛被玉潤潑了熱湯。雖然后來太醫診后證明,那湯只是比較熱,并無大礙,但是一向在宮里縱行的藍氏母女,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給她下馬威,行曄不但不追究藍惜萍教女不嚴的責任,反而于第二日便召幸藍惜萍,以示對她的撫慰。

他的這番舉動,讓后宮的人怎么想?不過是讓人覺得藍淑妃才是宮里長立不倒的大樹,長藍淑妃的威風,壓繆鳳舞的氣勢。

想一想她昨天去省過堂,被攔在門外的事吧,不正是印證了藍淑妃在宮里威風八面的事實嗎?一個守門的太監,都忌憚著藍淑妃的威勢,敢將她擋在外頭。在這個攀高踩低的后宮里,行曄私下里對她如何情意綿綿,也撐不住她在外頭的場面。

她不指望他夜夜住在攬月宮,但是他這個時候召幸藍淑妃,實在讓她面子上不好看。

她心里別扭,就沒有往日那般殷勤迎候。進了屋之后,她直接拐進了東暖閣,隨手從桌子上拿起一個繡架,裝做正在忙的樣子。低著頭。

行曄大概是在外頭跟玉泠親昵了一會兒,隔了好一陣子,才聽到他的腳步聲走進屋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事,他仿佛很開心,人還未到聲先至。

“鳳舞!沒聽到朕來了嗎?”

繆鳳舞沒法兒再裝不知道了,便站起身來,走到門口迎駕:“臣妾恭迎皇上。”

行曄也一步邁進屋來,扶了她一把,也不看她的臉色,興沖沖地說道:“朕給你帶來一位客人,特意進宮來拜見你的。來!司馬小姐進來吧。”

繆鳳舞正看著他一臉的悅色生氣呢。聽他提到司馬小姐,愣怔了一下。

隨著行曄的話音落下,果然從門外走進來一位小姐,穿著一身翠藍色緞子襖裙,披著一件天青色短棉氅,腳上是一雙鹿皮的軟底靴。

這姑娘瓜子兒臉,五官清秀。最引人注意的她那雙大眼睛,盈盈動人,顧盼之間,靈氣乍現。

她進到屋里來,在繆鳳舞的跟前兒撲通跪倒:“司馬縈叩見娘娘,娘娘萬福安康。”

繆鳳舞一聽這個名字,恍然大悟:“原來是那位上書救父的司馬小姐,果然生得穎慧機靈,快起來吧……皇上,她怎么進宮來了?”

行曄已經在桌邊坐下,指著司馬縈說道:“你自己跟德妃說一說,你是怎么來的?”

司馬縈也不起身,跪在那里虔誠地望著繆鳳舞:“民女是代表一家人,進宮來叩謝皇恩浩蕩,也感謝娘娘與天寶公主民女一家的再生之德。民女原不曾奢望能夠面見圣上與娘娘,只想在皇宮門口跪上一日,遙遙地表達民女的一片感激之情。不曾想那門官進宮稟報了皇上,皇上憐惜民女在冰天雪地里跪著,便召見民女到御書房進見。”

“哦……你父親如何了?”繆鳳舞見了她,自然地想起那位沒看好皇家祭祀禮器的禮部侍郎。

司馬縈面帶笑意,清朗地回道:“多謝娘娘對家父的惦念,家父疏于職守,論律當處以重刑。幸得皇上開恩,娘娘仁愛相助,只在刑部被責了五十杖,如今雖然仍臥床難起,但是未傷及身體根本。家父深感天恩,在家中日日慨嘆,為自己再無機會報償皇恩厚德,深感遺憾。”

“哦?”繆鳳舞轉頭看行曄,“司馬侍郎被罷了官嗎?”

行曄點了點頭:“終究是他疏于職責。肉刑可免,罪責難逃。”

繆鳳舞看著清靈秀氣的司馬縈,突然心念一轉。她不及細想,便依著自己的直覺行事,湊近行曄身邊,婉然道:“皇上,臣妾倒是覺得,禮部那個司管祭祀禮器的職位,如今還非司馬昶不可呢。”

行曄不解,抬頭問她:“哦?你有何想法,說來聽聽。”

“皇上你想啊,司馬昶因為保管不當,致使禮器受損,他為此可是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差一點致終身殘疾,這種教訓一定會讓他刻骨銘心。如果再讓他去保管那些禮器,他一定會一絲不茍,一毫也不敢馬虎。可是若一個人任職,那人沒有這一段切膚的教訓,說不定馬馬虎虎的,再讓禮器受損呢。”

行曄聽繆鳳舞這一番話,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司馬縈,琢磨了一會兒,點頭道:“德妃此話有理。何況朕看司馬小姐,氣度不凡,能教育出這樣的女兒來,想必司馬昶也是一個可信賴之人。一時的過失,原本可以寬恕,只要他今后兢兢業業,不再出差池,朕倒是愿意再給他一個機會。”

那司馬縈聽到這里,納頭便拜:“民女代家父謝皇上隆恩,謝娘娘提攜,皇上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千歲!”

繆鳳舞笑了,示意小云將她扶起來,賜了她一個錦凳坐下,仔細地打量著她的面容。司馬縈縱然爽朗,當著行曄的面兒,被繆鳳舞好一通端詳,也有些不好意思,略垂了頭。

繆鳳舞其實剛一打眼見司馬縈,就覺得這位小姐很合她的眼緣兒。上天的安排有時候真是奇妙,她才答應了宋夫人替宋顯麟說一門兒親,上天就送了司馬縈這樣一位有勇有貌的聰慧女子到她面前來。

如今司馬縈在京城里的孝賢之名,可謂婦孺皆知。而宋顯麟的才俊之名,昂州也是無人不曉的。如果把他們兩個人撮合到一處,郎才女貌,簡直是天作之合。

她剛剛出言替司馬昶求得復職,純粹是為了司馬縈的身份。宋家在北魏朝中地位顯赫,雖然宋夫人說過不求女家的家世,但也不好將罪官之女說與她家。

如今行曄從了她的主意,她便進一步試探司馬縈。

“司馬小姐今年多大?可是名花有主了?”她微笑著看司馬縈,開口問道。

司馬縈當即紅了臉,頭垂得更低了,羞道:“回娘娘,民女再過兩個月,便到了及笄之歲……不過……民女粗鄙,還未敢有人上門提親……”

繆鳳舞聽司馬縈這樣說,興致高昂地站起身來,走到司馬縈的跟前:“既這樣,本宮給你提一門親事如何?”

司馬縈沒想到自己這一趟進宮,連終身大事都解決了。繆鳳舞既說提親,她豈敢說不從?可是她終究是姑娘家,那個“是”字在唇邊轉來轉去,臉紅得像熟透的果子,也沒有發出聲音來。

繆鳳舞以為她另有想法,便直接說道:“對方家世先不說,那可是京城有名的貴俊公子,不用本宮說起,你在閨中也應該有所耳聞,兩朝宰相宋辰安家里的四公子,京城名公子之一的宋顯麟,你聽說過吧?”

司馬縈一聽是他,頓時心如鹿撞,“撲通撲通”地往外跳,臉上火燒一般地燙,咬了半天的嘴唇,鼓足勇氣說道:“婚嫁大事,先不該民女先聞知。娘娘只要跟我爹娘說過,民女但憑娘娘做主。”

“好呀!”行曄在一旁擊掌稱贊,“德妃這月老當得好呀!風流俠士配英爽女兒,好親事呀!這積德的好事,朕也沾個光,趕明兒將宋辰安和司馬昶叫進宮來,朕給兩家賜婚,成全一樁美事!”

原本繆鳳舞打算先探司馬縈一句話兒,如果她沒有婆家,她便叫宋夫人進宮來商議。好歹先問過宋顯麟,她不想生硬地勉強他答應這樁親事。

可此時行曄開了口,這件事性質便不同了。他金口一開,這樁親事就成了他的一道圣旨。宋家與司馬家再無回駁的余地,只能奉旨成婚了。

她覺得有些難為宋顯麟,可是轉而一想,司馬縈的確是個出類拔萃的好姑娘,也不算委屈了宋顯麟。皇上賜婚,他斷沒有不從的道理。這樣一來,他有了自己的家室,日后與司馬縈夫妻相處,漸漸地就會忘了她。

于是她笑著附和道:“皇上有這份興致,臣妾可不敢搶功。金童玉女好姻緣,臣妾就等著討杯喜酒喝了。”

司馬縈已經羞得無地自容,跪下謝恩時,聲如蚊吶:“皇上隆恩,娘娘厚德,民女感激不盡。”

“哈哈……”繆鳳舞越看司馬縈越喜歡,笑著逗她道:“瞧瞧,果然是姑娘家。有替父上書求情的勇氣,說起自己的親事來,卻羞成這個樣子”

含香將司馬縈扶起來,笑著打圓場:“娘娘饒了司馬小姐吧,再說下去,司馬小姐的臉蛋兒能燙熟雞蛋了。”

繆鳳舞適時打住,讓含香取了一對兒玉墜子,賞了司馬縈,打發她出宮去了。

司馬縈離開后,屋子里只剩下行曄與繆鳳舞。行曄仍在興頭上,夸繆鳳舞會辦事,只說宋顯麟與司馬縈簡直是絕配。

繆鳳舞卻斂了笑意,拿起手邊的繡架子,拈了針安靜地做起繡活兒來。

行曄自說自話了半天,不見她應答,疑惑地轉頭看她:“你在繡什么?急著用嗎?沒聽到朕在跟你說話嗎?”

繆鳳舞低著頭,細細地一針一針納下去抽出來,口中隨意答道:“臣妾在給自己繡一副手帕子,昨兒晚上臣妾興致好,將所有的帕子都燒了。今兒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沒有帕子用了。皇上說的話,臣妾都聽到了,臣妾怕一說話,扎了手,聽著便是。”

行曄被噎得一愣,隨即一想,便知道她的心思。

他站起身來,走到靠墻的黃花梨雕花的方柜子那里,隨手拉出一個抽屜來,從里面抓出一疊的錦帕,沖著繆鳳舞一抖:“分明還有這些帕子用,你剛剛那話,可是欺君?”

繆鳳舞也不驚訝,安然起身,盈然下跪:“臣妾知罪,請皇上責罰。”

行曄也不惱她,將那些帕子塞回去,上前拉她起身,伸手在她的頭發上揉了揉:“你這是學玉泠呢,都被朕給慣壞了,如今也敢跟朕撂臉子了,你當朕不知道你的心思?”

繆鳳舞眼眶一熱,委屈地扁了扁嘴,忍了淚意,說道:“若皇上不知臣妾的心思,那臣妾還可當皇上是無心之舉。既然皇上明白臣妾的心思,那么皇上是有意要臣妾難堪了?”

行曄認真地看了她一會兒,拉著她的手來到屋里的坐榻之上,攬著她一齊坐下,說道:“朕既說能保護你,就斷不會讓你受到傷害。只是這后宮之事錯綜復雜,有些事超出你的想像。淑妃與你不睦,朕心里清楚。但是淑妃進宮這些年,也擔著好多的委屈。”

繆鳳舞覺得他這番話,也沒有什么新意,便咬唇低頭,也不應他。

“淑妃她十五歲進宮的時候,其實跟你也差不多的……”

行曄開口說這話,繆鳳舞就感覺到,他要告訴自己一些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