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登枝

第一七0章 保胎之憂

第一七0章保胎之憂

第一七0章保胎之憂

聽太醫說繆鳳舞在害喜。行曄的心里像是開了花一樣,他沖上去就抱住了繆鳳舞,惹得她差點兒又干嘔起來。

行曄知道她這個樣子,是剛才自己下手太重的緣故,心中愧疚,一邊撫著她的后背一邊吼太醫道:“給她開一副止吐的方子,這么吐不是辦法。”

太醫被茂春拎了來,又被行曄吼了一頓,只道是德妃娘娘害了什么大病。號脈的結果竟是有了喜,他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止吐是小問題,他答應了一聲,出去開方子。

茂春跟出去,安排人取藥熬藥,又著人去叫含香。

寢殿之內,便只剩下行曄與繆鳳舞兩個了。

宮中添新丁,行曄很高興。尤其這個小生命是揣在繆鳳舞的肚皮里,這讓他又格外地多了幾分欣喜。他抱著繆鳳舞的身體,喜悅在胸中膨脹,有一種想要放聲高歌的欲望。

繆鳳舞當然也開心,前幾天行曄還撫摸著她的肚皮。要她加把勁,給他誕下一個小皇子來。她自己也一直心急這件事,正當寵的時候,行曄幾乎有一半的時間是留在攬月宮過夜,如果這樣她都不能懷孕生子,在后宮中可是一個笑話。

更何況,撇開她與行曄的感情因素,生一個皇子對后宮的女人來說,是關系著后半生命運的大事。看看佟美人,如果不是因為她誕下了皇四子行鉅,如今她恐怕還在蒔花局里拔草移苗,不會有人知道曾經在一個下雨的晚上,這個女人與皇上有過一夕之歡。

高興歸高興,眼下她還是難受得很,整個人都是虛晃晃的,胃在抽筋,渾身無力,行曄就在她的眼前,可是她看他卻是模模糊糊的。

“皇上……”繆鳳舞被他摟得緊,實在是不舒服,她現在需要放松平臥,“皇上,你把我放下來,我怕吐在皇上的身上,讓我躺一會兒就好了。”

行曄低頭,見她連嘴唇都泛了白,趕緊斂了興色。將她放回到床上,讓她平躺著。然后他起身,去倒了一杯溫水,走過來想遞給她,又想起來她很虛弱,便回頭取了一個銀勺,坐在床沿邊上,用銀勺盛著水,一勺一勺地喂給她喝。

繆鳳舞白天還在生著他的氣,因為他應該看得出來藤昭容是故意摔那一下子,卻一天都守在藤昭容那里,把她自己丟在鳴澗宮中。

可是眼前的行曄,卻又讓她感動得一塌糊涂。畢竟這個男人從生下來那一天開始,無論他受過什么樣的波折與傷痛,他也是高貴的皇子、太子,乃至天下至尊的皇帝,像這樣照顧一個女人喝水的事,她從來沒見到他做過,就算是她,以前也沒有過。

也不知道是因為有皇帝侍候她喝水,還是因為心中感動。半杯水喝下去之后,她感覺好多了。

她挪了一下身子,將自己的頭枕在行曄的腿上,動情地說道:“皇上待臣妾如此,臣妾萬死也難以償報皇恩,但愿臣妾這一次有幸,能為皇上生下一個小皇子,讓皇上寬心慰藉。”

行曄撫摸著她的一側臉頰,充滿了愧疚:“鳳舞這樣說,朕就更加地有愧了。若不是我剛才對你太兇,你也不會吐成這樣子。朕要好起來才行,否則以后若是出了狀況,傷害了我們的小皇子,朕這一生都難以心安了。”

繆鳳舞聽他語氣中有傷感,爬起身來,抱著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上,柔聲說道:“皇上已經好了呢,今晚皇上只是緊張了,臣妾剛才在盤龍殿上吐起來,皇上當即就搶過來抱住了臣妾,這不正說明皇上的頭腦在那時候是清明的嗎?臣妾雖然吐得難過,但是心里別提多高興了。”

行曄苦笑一下,拍拍她的臉頰:“你最會寬朕的心了,明明自己受了苦,還要說這些來安慰朕。”

繆鳳舞偏頭看著他,沖著他溫婉地笑著,心中卻在做著斗爭。她有一個念頭,放在心里好久了。一直不敢跟行曄說,今天仗著她傳出孕訊,行曄高興,她很想借機跟行曄講出來。

行曄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便說道:“有什么話就說,你這樣忽閃著眼睛看朕,又不說話,朕要誤會了。”

繆鳳舞羞嗔地低了頭,又想了想,終于鼓足勇氣,坐直了身子,正色看向行曄,開口道:“其實這件事,臣妾在心里琢磨許久了,臣妾知道皇上的忌諱,一直不敢向皇上提起。臣妾在舞館的時候,曾經聽人提起,這昂州城外的五龍山下,有一位姓常的神醫,號稱妙手回春,被天下醫者尊為醫圣。臣妾在宮里的時候,就曾經想過陪著皇上喬裝出京,找那個醫圣給皇上診一診。看他可有什么好法子……”

行曄當即搖頭:“即便是你說的這位醫圣能夠起死回生,也治不了朕這心里頭的毛病。自古有云,醫人醫病難醫心,朕心里裝著些什么事,沒有人能知道,又怎么會有人能醫得了呢?”

“沒人會探究皇上心里的秘密,你只需與臣妾扮做一對民間夫婦,讓醫圣給你瞧一瞧這一個月中最后一天的臆幻之癥。他若說有法子,開了藥方拿咱們回宮再治,他若也是束手無策,咱們回來就是了。就當皇上帶臣妾去民間散心了,又不會損失什么。”

繆鳳舞一直覺得,若是早肯就醫,行曄這個躁狂臆幻的毛病早就好了。她有一種直覺,有時候行曄似乎對那種沉湎于過去的感覺很留戀,并不是十分積極地想要治好自己的心病。

可是繆鳳舞卻以為,做為一個皇帝,特別是一個心懷天下,雄心勃勃地欲成就千秋霸業的皇帝,有這樣的隱疾,在某些時候對他會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她不需要將她的直覺與顧慮全部告訴行曄,身為他眼下最信賴的女人,她只需要哄勸著他,讓他把病治好就成了。

于是她攀著行曄的肩膀,殷切地看著他的臉,懇求他道:“皇上就當是為了臣妾和肚子里的小皇子吧,懷胎十個月,這期間若是皇上偶有病發,臣妾又舍不得讓皇上一個人受苦。可是臣妾若在皇上身邊,皇上無意識的狀況下,傷害了腹中孩兒,可怎么好?”

行曄斂目略一思索,伸手捏了捏繆鳳舞的臉蛋兒,笑道:“朕知道你這是拿腹中皇兒說事兒呢,但是朕不介意。就為了鳳舞這一片赤忠熱愛之心,朕答應你,明兒咱們倆兒喬裝下山,找那位醫圣去。”

“謝皇上!”繆鳳舞激動地眼睛都濕潤了,撲到行曄的懷里,抱緊了他。

就在他二人于寢殿中纏綿敘話的功夫,繆鳳舞再度孕育龍種的消息,已經在五龍山行宮中傳開了。雖然時辰已經很晚了,太后還是興奮地從床上爬起來,穿戴齊整,來了行曄的寢殿。

藤昭容向來會做事,不管她心里是何種滋味,她還是吩咐下藤轎。讓宮人們抬著她,也來了寢殿。

太后進來的時候,繆鳳舞正在含香的服侍下,皺巴著臉喝止吐安胎的藥,行曄就坐在她的身后,半扶半抱著她,拍著她的背說著:“把藥喝光,不能剩下……”

“哎呀!這是怎么的了?懷孕這么大的事,怎么會沒有察覺呢?竟然還騎馬上山來的,你們可真是……”太后一邊抱怨著,一邊來到床邊,在床沿上坐好,看繆鳳舞的臉色,更加地不安起來:“臉色怎么這樣白?太醫怎么說?服的什么藥?”

繆鳳舞滿口都是湯藥又腥又苦的味道,一時也說不出話來。行曄便替她答道:“母后不必擔心,太醫說只是害喜厲害,服一些止吐安胎的藥,不打緊的。”

“阿彌陀佛!”太后雙掌合攏,沖天誦了一聲佛,“你可當心著點兒,不要再胡鬧了,哀家這顆心可禁不起再折騰了。”

屋里的幾個人都知道太后這話中的意味,不由地都沉默了,誰也不接這令人惶恐的話題。

最后還是繆鳳舞喝了蜂蜜水,開口對太后說道:“太后放心,臣妾身體好著呢,正月里被匪徒劫走的時候,那樣一番折騰,都折騰到崇州去了,不是照樣安然地回來了嗎?臣妾一定會保住這一胎,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一定會讓孩子安然降生。”

這一番話,其實也寬不了太后的心。后宮之中妃嬪屢屢流產,誰心里都清楚不會是巧合。因為到今天也沒能找出來原因來,太后對繆鳳舞腹中胎兒的命運很是擔憂。

沉默了一會兒,太后突然說道:“依哀家看……德妃這次既來了五龍山行宮,就不要再回去了,就在這里養著吧,一直養到小皇子降生,你再搬回宮中。”

繆鳳舞一聽這話,心中發急。

要知道身為一個宮妃,最忌諱的事便是離開皇上太久。這十個月的時間里,不知道會有多少妃嬪爭奪上位,也不知道會有多少新面孔在宮里爭芳斗艷。她才剛剛抓牢了行曄的心,若是這個時候離開了他,十個月之后,不管她生的是皇子還是公主,重新回到宮中,她都將面臨一切從頭開始的局面。

而她才握在手中的權印,會在這段時間里交與誰呢?還給藍惜萍?還是交與康彤云?還是眼前的藤蔚霞?無論是誰,十個月的時間里,足夠一個人運籌帷幄。等她再回宮里的時候,她再難有今次這樣的機會,重新掌握權力,站在行曄的身邊。

她不樂意留在五龍山行宮養胎生子,可是她又不能親口反駁太后的提議。于是她伸手于背后,在行曄的手臂上捏了捏。

行曄便開口說道:“母后過于擔心了,兒臣一定會保護好德妃,不會讓她出事的。至于將她留在這行宮之中,兒臣覺得眼下不合時宜,掌宮之事才交到她的手中,這個時候兒臣也找不出比她更適合的人選,況且后宮權印也不好頻繁易手,將她留下來,兒臣也很為難。”

太后聽行曄說得有道理,一時又擔心繆鳳舞肚子里的胎兒,難為糾結了好一會兒,嘆氣道:“皇上自己拿主意吧,哀家如今也老了,膽子是越來越小了,總是憂心忡忡的,也不免被耽誤了皇上的大事。只是一定要當心,不能讓我的皇孫再出事了,知道嗎?”

“太后放心。”行曄和繆鳳舞同時出聲,答應太后。

這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藤昭容勸太后道:“太后盡管寬心,有皇上親自守著德妃,一定不會有事的。”

繆鳳舞看她半躺在藤椅上,不敢動腰,便問候道:“藤昭容有傷在身,還親自過來一趟,實在是過意不去?你的腰傷可好些了?要不要從宮里再宣幾個太醫來看看?”

“娘娘不用擔心,臣妾的身體也好著呢,閃一下扭一下都不要緊的,過幾日就好了。娘娘懷了龍胎,這可是天大的喜事,臣妾怎么也要來道個喜的。”藤昭容非常懂事,也不提什么風寒的事,只說道賀,弄得繆鳳舞覺得,好像自己心胸有些狹隘,沒有她襟懷磊落。

太后又坐了一會兒,就帶著藤昭容一起離開了。繆鳳舞也沒有回鳴澗宮,就留在了行曄的寢殿之中。含玉打來了熱水,給繆鳳舞擦洗了一番,服侍她更了衣,安頓她躺下。

“含香呢?”繆鳳舞很奇怪,這樣的時候,含香通常會很高興地服侍在她身邊,怎么今晚只有含玉,卻不見含香的人影?

含玉給繆鳳舞掖好了被子,應答道:“含香姐姐剛才打了幾個噴嚏,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風寒,不敢進來,怕傳染給娘娘,就在外面伺候著。”

她也“風寒”?繆鳳舞在心里稍稍疑惑一下,行曄已經更了衣,來到床邊了。

含玉服侍著行曄上了床,蓋好了被子,放下了床幔,吹熄了床邊的燈,只留在門口的一盞銅燈,退出去守夜。

行曄翻了一個身,抱住繆鳳舞,問她:“你怕不怕?”

“怕什么?”繆鳳舞莫名其妙。

“宮里的那些傳聞……你知道,賢妃懷孕的時候,太后與朕都是倍加小心,還是沒能防住,讓她流了產。”行曄似乎比繆鳳舞憂心,聲音也是沉沉的。

“臣妾不怕,臣妾相信皇上。再說,臣妾的運氣一向都很好,跟賢妃前后差不多的時間孕有玉泠,還不是平安地將她生了下來?這一次臣妾也一定會很幸運。”繆鳳舞雖然也擔心,可她還是要安慰行曄。

“哎……睡吧。”行曄將她又往懷里摟了摟,相依著,睡下了。

第二天,兩個人都沒有急著起床,繆鳳舞是有孕貪睡,行曄是難得清閑,陪著她一起賴床。兩個人就在行曄的龍床上,說一會兒話,再瞇盹一會兒,連早膳都是含香和含玉擺到龍榻之上,服侍著兩個人用下的。

一直到了中午,兩人才起了床,用過午膳之的,行曄問茂春:“太后可歇下了嗎?”

茂春剛才就遵從行曄的吩咐,去打探過了:“回皇上,太后用過午膳,在榮頤宮殿前散了一會兒步,就睡下了。”

“朕讓你備下的馬車呢?”

“等在宮門外了。”

于是他拉著繆鳳舞進了內室,兩個人換上了含香準備好的民間服飾,帶上茂春、含香、春順和十幾個侍衛高手,悄悄地出了行宮,坐上馬車,往山下行去。

行曄此番肯就醫,純粹是為了讓繆鳳舞安心。以前他心病發作的時候,也會傷害人,但那都是茂春想辦法弄來的不知名的女子,事后他會選擇性地遺忘掉。

但是他這幾個月對繆鳳舞的傷害,實在是讓他難以忘記,更是難以安心。他想,這也許是他開始在意這個小女子的緣故吧。

如今她有了身孕,宮中事務、流產的傳言,都會讓她壓力驟增,他不想自己這個心病再給她造成負擔。因此他雖然不信會有什么神醫能看好他的病,但只要能讓好感到安心,讓那個所謂的醫圣診一脈又如何?

因為茂春一大早就安排人下山打聽常神醫的下落,此時他們的馬車直奔著常神醫的家去。沒費什么周折,只用了一個時辰,就來到了常神醫家的門口。

茂春上去叩門,有一個小僮出來應門:“找誰?”

“請問醫圣常先生在家嗎?”茂春堆了一臉的笑,客氣地與小僮打招呼。

那小僮大概常常要面對這樣的陌生人,貿然求醫上門,因此他眼皮都沒有多抬一下,直接問道:“我師父看病,是要提前約的,今兒已經約滿了。你們到東門門房做個登記,看看能排到哪一天,到日子再來吧。”

這派頭,倒蠻像一個醫圣的。

行曄在車里笑了一下,掀簾下了馬車,繆鳳舞也隨即跟下來。兩個人走上臺階,誠懇地對小僮說道:“麻煩小哥兒進去去通報一聲,我們夫婦從幾百里外趕過來,專程找常先生看病的。要是排到幾天之后,我們還要十里外的鎮子上投宿幾日,著實不方便。”

小僮一翻眼皮:“別說你幾百里外,幾千里外的人來了,也照樣要守我師父的規矩,嫌棄投宿麻煩,你不要找我師父看病好了,又不是我們求你來的……”

那小僮教訓行曄,惹得茂春正在惱火,就聽他們的身后傳來一聲音:“青兒!你沒睡醒嗎?眼神不好用?這幾位一看就是有錢人,出得起診金的主兒,你也往外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