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華面上仍是不信:“怎么可能?一定是你為了遷就我。”
賈氏道:“怎么是我遷就你?我都這么做了你還不信?”
錦華這才歡喜了,笑著道:“我就喜歡這樣,以前我在家里,就是這么坐,也沒有人說我,可是到了那里,無論我做什么都有人說,我走路她們說我走得不端莊,我吃飯她們說我的姿勢不對,就連說話也要說我嗓門大了。可是我前頭十八年都是這么過來的,從來都沒有人說過我。”
賈氏深有同感的道:“正是。”
錦華搖著頭:“你才不曉得這里面的痛苦。你動作那么優雅,我要是像你打小就學也一定能好,可是我是半道上學的,哪里能學好。”
錦華很是痛苦,指著低頭吃茶的賈氏。
賈氏微微一笑:“我怎么不曉得你的痛苦,我也是一點點的學來的。”
“怎么可能?”錦華再次表示不信。她是真的不信,她跟張延裕定親后,張家就派了人過來教她禮儀,聽說是宮廷中的禮儀。一點一滴的糾正她的行為,可是就那樣,她的那些動作儀態也不過是皮毛,只有外表,內在的神韻卻學不來。可是賈氏,真不是半路出家。
賈氏道:“你不曉得我娘家是什么人么?怎么可能會這些。是我過門之前太太派人來教得。就是平日里也是有人提點的。”
“那你學了多少日?我其實已經學了半年了。”
賈氏微微一怔。這個錦姑娘是才進了慶云伯府的,到學了半年的規矩,哦是了。慶云伯早已經打算接這個女兒進府了,所以事先教導她禮儀。早就準備接進府了,可是實在不成器所以拖到現在,可是已經這么大了,所以才急著大正月的領進門急著領出來。
“同你差不多。”
錦華泄氣了。
“這是一時急不來的,你慢慢學,總有一天會好的。我如今也嘗嘗出差池。”賈氏看著泄氣的錦華慢慢的勸導著。她吃過這里頭的苦,知道一切從頭學起有多么的困難,可是她們的情況不一樣,她因為知道這里頭的重要性下了苦功夫的。
賈氏想了想:“慶云伯夫人這是為了你好。你也該出嫁,該尋個好人家了。”
錦華低下頭,她知道這個時候她應該面紅的表示自己的羞澀,可是她實在做不到迅速的臉紅,她滿腔只有恨意。好人家?可笑,居然還是自己仇人提起。她還能再嫁人么?等報仇了,她會選擇出家的。嫁人,好人家,她是再也不信的。
賈氏道:“不要害羞,女孩大了都是要嫁人的。”
“我怎么可能會嫁到富貴人家去,我是什么身份我自己曉得,人家怎么能瞧的上我?”
賈氏挪到錦華身邊,攬過錦華:“怎么不可能,你是慶云伯的女兒,無論認不認,慶云伯都不會讓你嫁到差人家去。要不怎么會讓夫人帶你出來?還叫人教你禮儀?”
“可是我明明就是塊爛泥。”
“你為什么總瞧不上自己呢?”
“她們都這么說我。”
賈氏笑道:“她們那是在嫉妒你。”
“嫉妒我?我有什么好嫉妒的?我長得不如她們好看,又不像她們是正經的小姐,而且……我什么都比不上她們,她們怎么會嫉妒我?”
賈氏道:“旁人說人壞話總是因為你讓他記恨,卻找不出你旁的理由來,便那你的身份來說事。”
錦華看著賈氏。她其實真想知道賈氏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她抱怨自己學不會禮儀只是為了從賈氏的口中套話,只是為了讓賈氏尋求相同經歷的人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而這個人居然卻不住的安慰自己。
賈氏見錦華盯著自己瞧,不由一笑:“我說的是真的。你才進府,慶云伯夫人便帶你出門,又叫人教你禮儀,她們覺得你得了夫人的寵愛,自然嫉妒你啊。”
“不是夫人,是老爺讓夫人帶我出來的,也是老爺派了魯大娘跟我的。”
“正是。慶云伯寵你比夫人疼愛你還要讓她們嫉恨。”賈氏笑著道,“慶云伯讓夫人帶你出來指不定就是要哪家夫人相看的。我想想啊,肯定是地位不凡的人家,她們肯定瞧了出來,正希望你出錯,她們好頂上去。”
“為什么?”
賈氏笑著看著錦華。雖然已經是大姑娘了,這心智還是個小姑娘,什么也不懂得小姑娘。家中的三姑娘還有西邊的熙大姑娘不過十四五歲,比她小那么多,就已經世故老成許多。成日里算計人,算計著怎么讓她出丑。
“因為嫁人是女子的第二次生命。”
錦華口中表示著不明白,可是心里卻極為贊賞這句話。第二次生命,她的確是擁有了第二次生命,否則她怎么能看到那么多東西呢?
“女子都希望嫁得好,嫁給一個如意郎君,家境好,對自己也好,學問好,樣貌好……”
“就像壽寧侯世子一樣么?”
賈氏停下若有所思的看著錦華。
錦華忙擺著手:“我是聽人說的。她們總說若是能嫁給壽寧侯世子就好了。我沒見過世子的,我真的沒見過,我才進府,怎么可能會見過世子的,少夫人……”
賈氏不由一笑:“我沒有不信你。不過這話我到是同意,像世子一樣,一生足矣。”賈氏的嘴角微微翹起,一抹柔和的笑浮上面龐。
笑容雖然淡,但是很美。眼前的這個女人不如慶云伯家的三小姐美艷,她是一種淡淡的美,美的不令人感到驚艷,她是一種淡然。有別與世家的一種氣質。
張延裕是被這么一種氣質所吸引?
賈氏只是微微感嘆,隨即捂住自己的臉:“我說胡話了。”
錦華搖搖頭:“少夫人的確令人羨慕嫉妒。”她嫉妒,她嫉妒死了。
賈氏道:“你未必不會令人羨慕?對了,你昨兒教得法子可真好,我讓丫頭趕緊繡了花,世子一點也沒發覺。”
錦華忙道:“如此我就真安心了。老爺跟夫人昨日好生教導了我半日,我又驚又怕,趕了一夜的針線,一大早就過來了,真怕若是過不去,叫少夫人難辦了。”
“就是一條裙子。”
錦華道:“那么貴重,要不少銀子的。以前家里雖然不愁吃喝,可是卻不能做那么貴重的裙子。那年娘找了一匹綢子給我做新衣裳,卻不想叫人扯壞了,娘知道了心疼了好久。”錦華說的是實情,那年她開笄,這是女孩子第一隆重之日,雖然父親不在,娘也盡力給她辦了,新衣裳才上身卻沒想到叫人扯裂了。那時候的確不好過。
“我如今過的好了,可娘卻是享受不到了。”
賈氏有感觸的點了點頭。
錦華見賈氏頗有感觸微微一怔,卻主動摸了眼淚,笑著:“大過年的,我說這個,真是不應該。少夫人,你這釵子可真好看!”
賈氏隨手拿了下來讓錦華:“你若是喜歡就給你。”
玉簪走過來道:“這可不行,這釵子是世子親自畫了樣子讓外頭人打出來的。”
錦華忙推了回去。
賈氏笑道:“那你把我的首飾盒拿來,讓錦姑娘挑。”
玉簪雖拿過來了,可是錦華拿起一個還未仔細看,她便在旁邊說這個是世子給的,那個世子在外頭買得,再不然就是太后賞的之類的。
反正一個也不能拿就是了。
“世子送了那么多?”
玉簪笑道:“我們世子對我們奶奶是最好的。”
這么多的首飾……張延裕花了多少的心思。
賈氏拿了一支鎏金八寶釵給錦華戴上:“這個不是世子給的,就送給你了。”
錦華不肯接,被賈氏強硬收下卻有些躊躇:“我……沒有…….”
“周姑娘,你這鐲子真好,就送這個給我們奶奶吧。”玉簪笑著說道。
錦華抿著嘴,皺眉,遲疑了半日,猶猶豫豫的褪著鐲子:“這是夫人今日才給我的,既然……就送給少夫人……”
賈氏見她這個樣子曉得鐲子不是她的東西,是慶云伯夫人讓她出來撐場面的,叫她拿去了,回去有的苦頭吃,她笑著道:“不用,我見你的帕子很好,還有這樣的么?送我一塊。我就喜歡這個,親手做的比那真金白銀好。妹妹送我這個,我那個到俗氣了。”
錦華隨即笑了,忙從身上拿了一塊干凈的帕子送過去:“有。”
送走了錦華,玉簪頗有些憤恨的道:“奶奶也是的,一塊不值錢的帕子到換走了咱們那么好的釵子。那個周姑娘,跟個鄉下人,一聽奶奶要帕子立馬就應了,前頭那不情愿的模樣,就是我們都沒這樣的。”
“你亂說什么?”
“本來就是這樣。又蠢又勢力,奶奶還安慰她,奶奶明明只學了三個月。”
賈氏不由的呵斥著玉簪:“玉簪,你若是再說一句我就告訴世子。”
玉簪忙跪下不住的磕頭:“奶奶,我再也不說了,您別告訴世子。”玉簪狠心的磕頭,磕得砰砰的響,潔白的額頭很快便烏青一塊。
“不告訴我什么?”張延裕挑了簾子進來,看到不住磕頭的玉簪問道,“這是怎么了?”
玉簪一見張延裕嚇得脖子縮了縮,接著哀求的看著賈氏。
賈氏忙攆了玉簪下去:“沒什么,不過她做錯了事。你怎么又回來了?”
“我看著客人走了。喜歡這個客人?”
賈氏點點頭:“恩,感覺很純真。”比府上的要好。這是賈氏隱藏的半句話。
張延裕笑了:“喜歡就同她多走近。叫什么?”
“錦華!”
賈氏感覺到摟住自己的雙臂頓時鎖緊了,她不由哼了一聲。
張延裕忙送開手,輕輕的摟住妻子。心卻一陣亂跳。
錦華!
也叫錦華?!
是她么?
不是她,她已經沉潭死了!
“她叫什么?”張延裕沉聲問道。
“錦華,周錦華,慶云伯在外頭的女兒。”
“哦!”張延裕松了口氣。原來是慶云伯在外頭的女兒,昨日就聽說了。原來不是她。
是了,她已經死了,他派的人親眼瞧見她被姜家的人沉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