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智“嗖”地一下坐起身子,扶著床柱子就要下來,顧遙快他一步,將人扶住。
“你,這么晚了,你怎么過來的?”
此事說來便話長了,兩人還有很久的時間可以說。眼下,更要緊的是,顧遙身上很冰。握著顧遙冰涼的手,鄭智順手將人塞進被子里,蓋好。
寒香瞧見這一幕,驚呼:“姑娘,這不行——”
青山伸出不算長的胳膊,將人拖走,把屋子,留給更需要的倆人。青山邊走邊道:“我們三爺和你們姑娘,已經答應將你許配給我了。回去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要是羨慕你們家姑娘,我現在也可以帶你去我的床上。”
屋里,顧遙有心掙扎起來,但是被窩,卻是很暖和啊。
鄭智看出她的猶豫,因道:“我又不會對你做什么,去了外套,躺下來,我們慢慢說。”
顧遙想起傳話人所言,忙問:“你腿傷了?我沒壓到你吧?”
“沒有,傷的是左腿,你在外頭,碰不到。”
確認鄭智受傷后,顧遙放下心來,依言腿了外套,躺在鄭智的身側。陌生的男生氣息,強硬的身子,顧遙有些拘謹。鄭智卻自然而然地圈住人,并不曾亂動,乖乖地給顧遙暖身子,同時不疾不徐地訴說著這幾日的經歷。
“雖然我還沒想好,還沒做好準備,但你來了,現在說,也沒什么不可以。不過,你還是先說你怎么過來的,有沒有什么不合適的?”鄭智細心地問著。
顧遙便把今日的事說了一遍,因道:“有十一叔擔著,別人應該不知道。不過,我可是連救命恩人都不管了,只惦記你,你,有沒有要說的?”
躺在鄭智下首,顧遙撐首仰望著已有了些許胡茬的男子。
鄭智很感動,卻不知說什么,便問:“你希望我說什么?”
我告訴你的,那還有什么意思?顧遙心下一陣失落,不過,到底還是依著他的話,說出了自己的心聲:“想說你對我好啊。”
鄭智順手敲了顧遙腦門一下,在顧遙的驚呼聲里,嗔道:“傻不傻!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對你好。只要你不去看別人,我就會對你好。”
一句話,又哄得顧遙眉開眼笑。
至于后頭那句,顧遙就更開心了,她笑瞇瞇地、調、戲著某人:“你這么好看,我去看別人做什么?”
好看?鄭智心中一痛,啞聲問:“那要是,我不好看了呢?”
察覺到鄭智情緒的變化,顧遙這才想起自己進屋后,并沒有仔細看鄭智的面容。怕他面貌有損,顧遙忙道:“當年,我不是因為沈從君好看,才想和他過日子的——”
“你還想和沈從君一起過日子!”
鄭智頓時火大。
見他還能火大,顧遙又放下心來,朝鄭智那里靠了靠,安撫道:“那是以前,現在只想和你嘛。就是想和你一起生活,也不是因為你好看,不是因為你武安侯的嫡子,只因為你是你啊。你霸道地喜歡我,還強迫我喜歡你,我喜歡這種霸道不講理。你做的事,哪怕是錯的,也那么理所當然,我好羨慕。”
說著說著,顧遙的聲音,不自覺地慢了下來,柔了下來,但是,語氣卻越來越堅定。
“和你一起生活,我也會很有盼頭,不會像過去那般,過一天算一天,日子沒有什么盼頭。和你在一起后,我的日子,很有趣。只是為難你了,我是這么無趣的人。”
你不無趣,你才是最有趣的人。
不過,眼下并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這些話,可以以后慢慢說。現在,讓我告訴你,最殘忍的真相吧。
“后院有個人,叫江雨。我能找到最好的大夫,正在救他。”
“和你同名?”
“不。”
鄭智輕輕說了句,人往下縮了縮,反把腦袋縮在顧遙瘦小纖細的肩膀上。顧遙身體一陣顫栗,覺叫鄭智接下來的話,失去了所有的旖旎。
“他的名字和我娘同音不同字,應該是我娘的雙生哥哥,我傳說中的舅舅——他和我長得很像,或者說,我像他。我的生父,崖山說是大哥查出來的,說那畜生是我生父,他看上了當時還是男孩子江雨,把人擄走。我娘一個女子,容貌不下江雨的女子……”
顧遙下意識地抱著鄭智,不說話。
洪武二十六年,藍玉一案,涉及萬余人。顧大老爺的妾侍陳姨娘,便是那案子的受害人之一。江雨江語兄妹,是另外的一對。江父官小,人微言輕,很邊緣的人物,只因當日恰在藍家的宴會,隨之喪命。
那年,江雨兄妹只有十四歲。在江西老家,得了這樣的消息,江雨便收拾行囊,準備赴京替父收尸。江雨本身不想帶著如花似玉的妹妹,奈何家鄉窺視江語的土霸,得知江父去世的消息后,竟派人堵在了江家門口,非要孝期將江語納進門。
帶著妹妹北上京都,江雨也是無可奈何。
初至京都那日,雨很大。兄妹倆在土地廟里躲雨,與曹國公李景隆撞到了一起。江雨死命護著妹妹,壓根沒想到,李景隆看中的,卻是他。
第一任曹國公李文忠,乃太祖親外甥。除了嫡長子,太祖最疼愛的,便是這個外甥。愛屋及烏,李景隆自小長相出色,又能文能武,太祖乃至過世的太子,和他都是極為親近。當今圣上,當年都不及李文忠父子受寵。
老國公去世后,李景隆沒了管教的人。權勢到手,莫說江雨一個漂亮的男孩子,就是宮妃,太祖年歲一高,并不怎么感興趣。選出來的宮女,只要李景隆愿意,太祖都給他。
所以,李景隆隨手帶走了一個在土地廟的男孩字,下屬查完兄妹倆的出身,便沒當回事了。
藍玉案的涉及人員,能活一命就不錯了,不是嗎?
至于江語,并不是沒人動邪念。然而,李景隆還沒過目呢,他的下屬,并不敢隨意妄動。李景隆得了江雨,免不了好言好語一頓哄,隨口吩咐屬下去把江語找來。
卻被告知,江語逃了。
江語逃了,在負責監視李景隆的錦衣衛,鄭能的幫助下,逃了。從鄭能處得知哥哥的遭遇,江語原打算用自己的容貌,通過選秀進宮——哪知,卻遇到了進京替兒子主婚、還不是武安侯的鄭亨。
江語敢想著進宮,因為她自信,自己擁有動人的容顏。
漂亮的臉蛋,意外吸引了喪偶的鄭亨。花一般的嬌顏,火一般的性情,重要的是,年齡。鄭亨動心,卻沒有動手。他此番南下,是為了長子娶妻而來。
鄭能在錦衣衛里泡了一年了,眼神毒辣,瞬間有了主意。
結果,所有的主意,只因青春年少,不敵對手,造就了之后的江氏兄妹兩人的悲劇。如果不是意外,只有一人悲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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