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梁老夫人碧紗櫥里的四小姐梁云筎，一直躲在槅扇后偷看阮公子，她見梁云筠姊妹進來，忙坐了回去，撅著嘴暗罵了聲：“狐貍精！”

碧紗櫥里只有梁云筎帶著侄女媛姐兒和媛姐兒的乳母季嬤嬤在。

季嬤嬤向兩位小姐道了萬福，云箏和云筠回了禮。

梁云筎瞪著一雙大眼睛盯著她們看，沒有一點要跟姐姐們見禮的意思。

梁云箏只好開口道：“四妹妹近來可好？”

梁云筎仰起臉，“我好不好不與你們相干。”語氣十分不耐煩。

梁云筎是廖夫人的嫡次女，自幼被哥哥嫂嫂們嬌慣著長大，性子難免高傲了些，她只比梁云筠小幾個月卻要管她叫姐姐，十分不服氣，又瞧不起二房是庶出，故而處處針鋒相對。

梁云箏知道她的性子也不計較，只笑了笑便過去媛姐兒身邊坐下，她笑著問正在吃糕的媛姐，“桂花糕好吃嗎？”

媛姐兒仰起白嫩的小臉，露出一口小白牙，“好吃。”

“四妹妹！”梁云筠簡單福了福，打過招呼近了姐妹的情分即可。

梁云筎只哼了哼，算是應答。

她見梁云箏頭上戴著一根樣式精巧，顏色卻已經有些陳舊了的金簪，而梁云筠只帶了一對珠花，除了顏色鮮亮一些，樣式漂亮一點，也沒什么稀奇的，與自己頸上黃澄澄沉甸甸的金項圈簡直沒發比，她不由嗤笑一聲：“出去一遭，還是那副窮酸樣。”

梁云箏和梁云筠都不與她計較，只當沒有聽到。

梁云筎頓覺無趣，便也住了口。

不多時，三夫人阮氏帶著五小姐梁云箬來了，自然又是一番契闊。

互相廝見過，阮夫人挽著顧夫人的手，揀了處安靜的地方坐下說話。

阮夫人已經顯懷依然面色紅潤，顧夫人打量了弟妹半晌，笑道：“瞧氣色就知你過的很好！”

阮夫人不由紅了臉，她握著顧夫人的手，柔聲道：“這幾年二嫂過的可好？我很想你！”語氣十分親近。

顧夫人笑道：“我也好！”她說著，看向鐘靈毓秀的梁云箬，“讓二嬸母看看你，我們箬姐兒可真漂亮，你們的母親很有福氣，竟得了你這個寶貝！”

穿著大紅綾斗篷的五小姐梁云箬聽了，不由翹起嘴角：“二嬸母，我也是這么覺得的。”

阮夫人嗔怪道：“這孩子！”

梁云箬上來親親熱熱地拉了梁云筠的手，笑道：“三姐姐，你可算回來了！”

阮老夫人看著一臉歡喜的外孫女笑道：“就你們姐倆最好。”

顧夫人輕輕捏了捏梁云箬圓潤的小臉，“來二嬸母家里和你三姐姐多住幾日，你三姐姐十分惦記你，還給你帶了禮物！二嬸母也想你，我也有好東西給你。”

“二嫂不用讓，她也會賴著不走的。”阮夫人十分了解自己的女兒，她看著笑嘻嘻的梁云箬，叮囑道：“晚夕到了你二嬸母家可不許添亂，多學學你兩位溫柔可人的姐姐，也不算你白去。”

梁云箏和梁云筠不好意思地掩袖輕笑。

梁云箬不滿地嘟了嘴，“母親！”

阮老夫人幾人都看著她笑。

須臾，梁老太爺帶著兒孫進了上房，眾人忙去迎接。

方巾道袍的老者，看著滿堂兒孫的熱鬧景象，笑得一臉慈祥。

梁瓚讓梁云箏姊妹去給梁老太爺磕頭請安。

梁老太爺受了禮，笑著給二孫女和三孫女每人一包梅花式的銀錁子，輕輕摸了摸她們的頭，滿臉慈愛道：“給你們補上押歲錁子。”

一旁的梁云筎不滿地撅了嘴，戚氏忙拉了她的手怕她闖禍。

梁老太爺背著手掃了一圈，只見親家小子正與三郎在窗邊笑談，大郎和二郎帶著外孫玩投壺，大郎媳婦和二郎媳婦也在笑著引媛姐兒、嬌姐兒說話，滿屋子的人獨獨少了長媳和大孫女。

梁老太爺問一直冷著臉的梁老夫人：“怎么不見老大媳婦和大丫頭？”

梁老夫人被質問，臉上就有些下不來，她看了眼正與五丫頭說話的阮老夫人，勉強道：“老大媳婦病了，我讓她好生養著，連家務事都交給了大郎媳婦。大丫頭剛訂了親事，女孩子家害羞不敢出來見人也是難免的。”

老太爺沉吟片刻，喚大郎媳婦戚氏：“去把你母親請來，就說是我說的。”又命最小的孫女梁云箬：“去把你長姐也叫來。”

二人忙領命去了。

老太爺坐到主位的太師椅上，喃喃道：“一家人團聚，少了誰都不像話。”

之后老太爺什么話也不說，坐在那里如老僧入定。

眾人面面相覷，大氣也不敢出。

梁老夫人頓覺難堪。

阮老夫人起身笑道：“你們親人相聚，我就不多打擾了。”

梁老夫人強撐著吩咐阮氏：“你也回去歇著吧，晚間不用再過來了，多陪陪你母親。”

于是阮老夫人和阮氏作辭，顧夫人等人起身送至穿堂前。

在回三房的路上，阮老夫人看了眼遠遠跟在后面的孫兒，跟女兒說著私房話。

“你那大嫂可不太賢淑，你們家的四丫頭倒是與她母親一個性子。”

“軒兒的婚事還要再斟酌，我倒是看你們家二房的兩個姑娘不錯，那位二夫人瞧著也是個賢良淑德的，可惜箬兒那位二叔父是個庶出，否則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阮氏親熱地挽著母親的胳膊，笑道：“您可別小瞧了二哥的生母，那位董老姨奶奶在這府里的人緣極好，我剛嫁過來的時候人生地不熟的，有一次走迷了路誤闖進她的院子，她老人家耐心給我指了路，臨走時還送了我一雙她親手做的鞋，那鞋的樣式十分好看穿著也舒服，我很喜歡。”

“她如今和錢老姨奶奶住在西北角的思鄉齋里比鄰而居，她們自立自強，吃穿用度一概不用府里管，也不用瞧誰的眼色過活，逍遙自在的很。錢老姨奶奶也是個心軟的人，親手在院子里種滿了蔬菜瓜果，常叫一些小輩去摘來吃，每日安貧樂道的，她們的眼界見識絲毫不比我婆母差。”

阮老夫人點了點頭，“智者常溫和！可是要做到這一點卻是十分不容易的。”

“剛剛軒兒還主動約了你們府上的三郎明日去湖心亭賞雪，能讓軒兒另眼相看的小子可不簡單。”

阮氏笑道：“三郎也是二哥二嫂的孩子。”

阮老夫人面露驚訝，隨即又了然地點了點頭，對梁府的二房不由又高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