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門口早有幾個丫鬟婆子提著絹紗燈籠站在寒風中張望，凍得紅通通的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為首的大丫鬟采苓遠遠看到顧夫人的身影，激動道：“太太和小姐們回來了！”

看到她們回來，眾人歡喜地簇擁上前，請安問好聲不絕于耳。

梁云箏的自幼奶娘林嬤嬤更是攜了她的手，心疼地連連念道：“二小姐臉兒都瘦尖了，這幾日可要好好補一補……”梁云箏回握著林嬤嬤的手也紅了眼眶。

看著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顧夫人露出真心的笑容，吩咐鄭嬤嬤每人賞二兩銀子并兩根金簪，“這三年辛苦你們了！”

丫鬟婆子們臉上的喜氣更濃，連稱：“不辛苦！”又忙謝恩，一行人簇擁著主子們回了正房，端茶倒水好不殷勤。

與眾人熱鬧了片刻，梁云筠便帶著妹妹云箬回了自己的芷蘭院。

進了月洞門上了抄手游廊，云箬不由左右回顧，只見廊下白墻灰瓦的院墻前，幾株盛開的紅梅靜靜挺立，暗香疏影，分外雅致。

她指著那幾株紅梅笑道：“冬天在三姐姐的院子里賞梅，春天去二姐姐的院子里看桃花，秋天還可以去兩位老姨奶奶那里賞菊、垂釣、吃螃蟹。”她說著說著眼中不禁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云筠見了，笑道：“明日一早父親就會帶著我們去拜訪兩位老姨奶奶，到時候你可不要懶床。”

“那明日我要早點起來才行。”云箬拍手笑道。

芷蘭院的大丫鬟竹月和甘露早已準備好了香湯熱茶，迎她們進了屋子。

溫暖寂靜的內室里有細細的甜香浮動，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陳設，云筠輕輕笑道：“還是家里舒服。”

兩個丫鬟不由翹起嘴角，上前服侍兩位小姐沐浴更衣。

少頃，云筠換上家常的衣裳出來與云箬坐到火盆旁喝茶說話。

云箬托腮呆望著炭盆里簇旺的火苗，幽幽道：“三姐姐你覺得英表哥怎么樣？”她說完沒等云筠回答，便自顧自道：“我覺得他一定是個以貌取人的人。”

正在幫自家小姐擦頭發的甘露，不解道：“五小姐為什么這么說？”

云箬站起身，一會看看南窗下的臘梅盆景，一會看看西墻槅子上擺著的白玉蝶子琉璃碗，隨口道：他總是偷看三姐姐，不是以貌取人是什么？”

云筠紅著臉急道：“五妹妹別亂說。”

拿著巾帕追在五小姐身后的竹月心中一緊，她不由看向五小姐稚嫩的臉龐，觀察了半晌，見她不過是隨口一說并沒有什么目的，這才悄悄松了口氣，她剛要叮囑五小姐幾句，就聽甘露已開口道：“五小姐，這樣的玩笑可開不得！”

“知道了。”云箬嘻嘻笑了兩聲，“我就是不明白姑母是怎么想的，姑父只是個九品芝麻官平日里上衙還要看一個小小縣令的臉色，可在姑母眼里好像誰都不如她們似的，她看英表哥也一樣，明明英表哥既沒有功名又沒有家業可以繼承，偏偏姑父姑母的心氣還挺高，說不得她們還嫌我們兩房不如大房富貴呢！”

云筠聽了有些意外，她沒想到平日里笑嘻嘻的五妹妹心思竟然這樣靈透，看來這兩年五妹妹也成長了不少。

竹月與甘露聽了，更多的是對小姐的擔憂。

小姐才十二歲，還不懂男女之情，可千萬別被表少爺哄騙了才好，那樣的人家別說老爺太太就是她們也舍不得小姐嫁過去受苦。

竹月想到這里，低聲提醒云筠：“小姐還是小心仔細些好，咱們府上的姑太太可不是好纏的。”

云筠點頭：“你們不用擔心，我躲他遠一些就是了。”

兩個丫鬟見小姐心思清明，這才稍稍放心些。

云箬翻了翻書架上的書籍，又撥弄了一會案上的筆硯，這才坐回繡墩上。

她看著蕙質蘭心的竹月和秀外慧中的甘露，不由羨慕道：“三姐姐屋子里的陳設竟一點也沒變，依舊纖塵不染的，你的兩個丫鬟可比我的那個丫鬟強多了，我們家的墜兒別的還好就是太貪吃。”

站在門邊的兩個小丫鬟聽了偷偷掩袖而笑。

“是三嬸母為你準備的吃食太精致。”云筠道。

竹月也道：“能跟著五小姐，是墜兒的福氣。”

云箬聽著笑起來，她拾起小銅火箸去撥弄炭盆里的灰，抬頭就看到自己的貼身丫鬟墜兒氣喘吁吁地進了芷蘭院。

她放下火箸，看著墜兒的小圓臉，不滿道：“你怎么才來！”

竹月看到墜兒肩上還背著一個玉色綢里的大包袱，一看便知是五小姐又要在她們芷蘭院長住的架勢，竹月平素看慣了，不以為異，她幫著接過包袱，笑道：“外面冷吧，快到火盆旁暖一暖。”

墜兒謝過竹月姐姐，便過去自家小姐身邊，道：“奴婢回小姐房里現找出的衣裳。”她說著伸出手向炭盆上烤了烤。

甘露自一旁小幾上的食籮里抓了把瓜子兒遞給她，又掇了個小杌子請她坐。

因著五小姐常住在芷蘭院，墜兒與三小姐的丫鬟也十分稔熟，她謝過甘露姐姐，便坐到杌坐上磕起瓜子兒。

“我母親沒幫我收拾嗎？”云箬疑惑道。

“我回去時老爺正拉著太太說話呢！太太脫不開身。”墜兒說著，自荷包里取出兩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小姐，“是我臨出來時，太太讓我帶來給你的。”

云箬點了點頭，“許是我父親又喝醉了。”她接過銀票隨意地塞到了自己的粉緞荷包里，又覺口干喝起茶來。

一旁的云筠見了，暗道三嬸母出手大方，她這些年攢下的月例銀子滿打滿算還不到一百兩，這屋子雖有幾件貴重的物件卻都是有帳可尋的，只因老太太不想讓人說她苛待庶子一房，這才命人送來的，平日里丫鬟們打掃時都要小心翼翼的，若是不小心打碎了或是丟失了都是要賠補的，這種不屬于二房的東西，有還不如沒有的好。

云箬看向暖閣里正在薰被鋪床的甘露，忙道：“我要跟三姐姐一處睡！”

甘露笑著應是，果然在填漆床上鋪下兩床被子。

竹月服侍兩位小姐上床安歇，回身發現炭盆旁的墜兒早已困的直點頭。

竹月推了推墜兒示意她跟著甘露去外間睡，自己則拿灰鍬將火盆內的熟炭埋了一埋，又拈了兩塊素香放上，將火盆罩上銅罩，又去圍屏后重剔了燈，方才睡下。

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