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朧朧聽到身邊有很輕微的窸窣聲。
筠娘閉著眼睛翻了個身。
耳邊就傳來殿下低沉的嗓音:“今日有大早朝,我需要露面。”
筠娘輕”嗯”了一聲,立刻睜開眼澀聲道:“妾身這就起身。”
魏儀見她聲音惺忪,困意未消,想勸她再睡會。
沒等他溫言安撫,她已強打起精神,擁被坐起身來。
魏儀無奈搖頭。
即使不讓她起身,她也會不安的輾轉難眠,何必讓她難受。
魏儀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由著她做自己想做的。
筠娘露出一抹嫣然的笑容,眸中有光華流轉,璀璨奪目。
魏儀看了只覺得心情很好,附耳低聲道:“你在躺會,我叫丫鬟進來服侍你。”
看著筠娘輕輕點頭,魏儀笑著親了親她的額頭,這才起身向外走。
看到殿下進了浴房,巧玉隨著竹月姐姐輕手輕腳進了內室。
撩開羅帳,就見平日里端莊優雅的世子妃長發披散,媚眼如絲,粉面潮紅,一副撫媚動人的模樣。
竹月扶了世子妃起來穿衣,正端著銅盆的巧玉就看見世子妃錦被中的妙曼玉體遍布著被憐愛過的痕跡。
巧玉不由臉色一紅,忙眼觀鼻,鼻觀心,低下頭去。
筠娘梳洗過服侍殿下穿了蟒袍,親手系上龍紋玉佩,認真整了整衣襟,這才抽身,站在一旁笑望著殿下的俊顏。良久這才抽身。
魏儀眼中極快地閃過一抹不舍,握住筠娘的手腕,細細摩挲片刻,這才舉步向外走。
天冬提著燈籠早已候在了門外。
送殿下出了門,筠娘去浴房泡了個花瓣浴這才覺得精神好些。
竹月剛扶世子妃坐到鏡臺前,就見宮嬤嬤帶了禮品進來請世子妃過目。
宮嬤嬤指著身后侍女們手中捧著的錦緞笑道:“有幾匹上好的宮錦可以做成軟榻上的坐褥迎枕,另幾匹新鮮花樣的錦緞可以做成桌帷椅搭,承塵、帷幔也選了些看上去大方又體面的好料子。”
“箏姑娘若喜歡就用著,若另有喜歡的留著換洗也是好的。老身去了具體再問問夫人的意思,看看還有什么需要的。”
筠娘滿意的微微頷首道:“嬤嬤安排的十分妥帖,就這么辦吧!”
宮嬤嬤笑著點頭,去了燈籠街的新宅。
東院專門負責梳頭的侍女上來動作輕緩利落的為世子妃梳了圓髻燕尾,腦后的圓髻兩側垂著流蘇金步搖,清雅又不失華美。
竹月看著暗暗嘆服不已。
筠娘見她手巧又不多話,很滿意,賞了那侍女一根赤金金簪。
喚做皎月的侍女恭敬的接了,行了福禮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
筠娘看著就更滿意了,心下想著,東院里的人果然都很妥帖。
筠娘吃了半碗燕窩粥,凈手漱口畢,換了身衣裳,去青嵐殿給王妃請安。
沒想到康氏也在,她今日面色恍惚,精神頹廢,離很遠就聽到了她的哭訴:“嬸子可得替我做主,這日子沒法過了。”
筠娘進去時,王妃正低聲斥她:“你身為康王妃說的這是什么話。”
抽泣不止的康氏看到有人進來,身子一滯,頗有些狼狽的別過頭去。
王妃正被吵的頭疼。
見世子妃來了,將康氏交給筠娘招待。王妃則徑直帶著弘嬤嬤去了佛堂禮佛。
康氏見了,哭聲弱了下去,抽噎著主動提出去筠娘那里坐坐。
隨后進來的慶陽嗤笑一聲:“她比翰侄兒才大幾歲,知道什么呀,嫂嫂也不怕被人說出去笑話。”
康氏一愣,滿臉的驚詫莫名。
心想這對姑嫂關系更僵硬的。
筠娘并不在意,只對著康氏真誠的笑了笑:“嫂嫂不嫌棄是我的榮幸。”
康氏點頭,并未將慶陽的閑言妒語放在心上,起身跟著世子妃去了東院。
筠娘和她坐到西次間臨窗的軟榻上,上了茶,見康氏臉上尚有幾分不自在,筠娘立刻遣了屋里服侍的,安靜與她說話。
康氏見世子妃靈秀體貼,憋在心里許久無人訴說的話脫口而出。
“想來你也聽說了我們府上的事。”
她說著眼圈一紅:“成王府的內院有胡姬,有瘦馬,有舞娘,有艷妓,還有兩個唱的姐兒,外院的污糟就更不用提。”
“爭寵害人的把戲屢見不鮮,日日皆有發生,摁下這頭,那頭又冒起來,沒完沒了。”
“這哪里是王府,我看是妓院還差不多。”
筠娘能理解,皇親國戚本就尊貴不凡,又沒有了長輩管束,不用立規矩看臉色,但相對的也少了許多約束力。
康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嘆道:“我們爺是無人能管的了的,能管的哪里有空閑管他。”
康氏說完便有幾分后悔,世子妃年輕,世子魏儀房里干凈,她未必懂得這些污濁的事,自己與她說了也是平白招人笑話罷了。
康氏這么想著不禁仔細向梁氏看去。
只見新婚沒幾日的梁氏目光柔和,表情平靜,見她看過來還對著她善意的笑了笑。
望著筠娘精致的眉目,康氏不由一怔。
這個梁氏比她的兒子大不了兩歲,小小年紀,在這連她都畏懼的端王府里,也怪不容易的。
與筠娘說話時康氏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幾分,又見她只是靜靜地聽著,不時給自己續杯茶。
不多言不多語安靜周到很有分寸的樣子,讓人看著就覺得心里舒坦,康氏徹底的放下心來。
筠娘不知道該怎么勸慰她才好,只能安靜傾聽。
康氏雖不喜計較攀比,但能嫁入皇家又有幾個簡單的人。
她明白成王府的事與文大奶奶也不能細說,說出來怕沈氏暗自笑話自己,與年紀輕輕的梁氏說出來反倒沒有那么多的壓力,心里也能松快些。
康氏深吸了口氣,回過神來:“瞧我,嚇到弟妹了吧!”
筠娘搖頭,輕笑道:“嫂嫂信任我,才會同我提起。”又委婉的告訴她:“嫂嫂放心我只當沒聽過,不會與旁人多言的。”
康氏聽了不禁坐直了身子,對這個年歲比他兒子大不了多少的梁氏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筠娘沒多問一句,反倒是康氏說完了自己的事主動提起了蘇晴。
“是蘇側妃的族親,一個庵堂里長大的孤女,也不知怎么入了蘇側妃的眼接進了王府。”
“那姑娘也是個能人,由劣勢慢慢打開局面,后來更是得了王爺的看重。但再怎么看重,她的身份擺在那里,頂了天也只是個側室,動搖不了正室的位置。”
這話說出來,康氏自己都覺得心虛,蘇側妃一個側室不是照樣是手握大權,連王妃都要暫避鋒芒。
康氏想到這里把后面的話咽了下去,不在細說。
筠娘明白康氏的未盡之言。
臥榻之側豈容她們酣睡,有手段的女人出身再不好也能博出一片天地,絕對不能小覷,更何況她自己的出身也不如何高貴。
筠娘見康氏不在往下說,也不主動提及,世子妃的身份不允許她做出任何不妥當的事。
此時已近晌午,筠娘留了飯,請康氏去了小廚房讓她自己挑選食材,也存著讓她散散心,分散分散注意力的意思。
康氏果然被吸引,在廚房后院看什么都覺得新鮮,足足逗留了半個時辰。
最后筠娘照著康氏的喜好吩咐廚娘準備了四冷盤四熱盤一湯一羹來招待康氏。
康氏在筠娘這待的舒坦,直消磨了半日才走。
臨走時筠娘做主去酒窖選了幾壇金盤露送給康氏:“給王爺留下兩壇其余的送與姐姐的娘家兄弟。”
康氏紅著眼睛拍了拍筠娘的手,似乎是對她的關心很是感動的樣子。
筠娘發現康氏的性情是真的很敦厚,在世家貴族中絕不多見,更別提皇室宗親。
想來也是她這樣寬厚的性格才能接受的了成王府,接受的了成王,若換做別的女人早就郁郁寡歡,憂郁成疾了,哪里還能找長輩哭訴,吃喝完全不受影響。
筠娘陪著康氏去王妃那里作辭,又與王妃說了會話,這才得以回東院歇息。
宮嬤嬤回來時,殿下并未回府,世子妃尚臥在榻內淺眠。
宮嬤嬤看著筠娘眼下的瘀青,臉色變了又變。
聽到稟報聲筠娘睜開眼,看到滿眼擔憂的宮嬤嬤,輕輕笑了笑:“嬤嬤寬心,我無事,只是有些累了想歇一歇。”
世子妃聲音低啞,神情倦怠,一副徹夜未眠的樣子。
宮嬤嬤趁著殿下不在,稟退了屋中服侍的,低聲問筠娘:“世子妃大婚后到現在可有不適的地方?”
筠娘一下驚醒過來,困意全消。
宮嬤嬤緊緊盯著她不錯過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筠娘臉如霞飛,強自鎮定道:“并不曾。”
宮嬤嬤道:“老身幫世子妃檢查一番。”
筠娘紅著臉推拒道:“不必了,我真的無事。”
她越是不給看,宮嬤嬤越是放心不下。
“既然不曾受傷,給老奴看看又何妨。”
宮嬤嬤也是關心她,且經驗老道,看看也沒有什么壞處。
筠娘垂頭不語,松開了手。任由宮嬤嬤將她的衣衫輕輕拉開。
筠娘揪緊了被角,側過身去。
宮嬤嬤臉色可不太好看,取了淡香的藥膏一點點幫她涂抹:“明日痕跡就會消失,也不會感覺到一點痛楚。”
她身上肌膚嬌嫩,不輕不重的力道看著也會覺得觸目驚心,其實并沒有那么嚴重,殿下一直很憐惜她,察覺到她的不適通常都會停下來,對她耐心呵護,并不曾強迫她。
筠娘滿臉通紅,可這解釋的話卻沒辦法說出口。
用掉一小瓷瓶的藥膏,宮嬤嬤木著臉退了出去。
筠娘想了想,吩咐甘露取來自己的針線簍,又親自開箱籠挑了幾塊好料子,裁了做成抹額,送給宮嬤嬤哄他老人家開心。
宮嬤嬤完全可以安安心心享清福,不必與她來王府,整日跟著她操心費力。
筠娘一直心存內疚,也不想讓她老人家太操勞,無事時輕易不喚她,讓她在房里歇著。
嬤嬤性子要強,又是真心惦記她,事事都要做得盡善盡美,未免勞心勞力。
嬤嬤一直與她說過萬事要以身體為重,若生產時喪了命,再多的富貴也是旁人的,到時與她梁氏筠娘還有什么干系?
魏儀回來,見筠娘正垂著纖巧的脖頸兒悶頭做針線:“怎么沒去母妃那里?”
筠娘迎上去服侍殿下更衣,笑道:“去給母妃請安時遇到了康嫂嫂,陪著坐了半日。”
魏儀坐下喝了口茶:“可是出了什么事?”
筠娘笑著收拾了針線:“是康嫂嫂的房里事。”
因是女人的事,魏儀不便過問,坐到臨窗的長榻上看起書來。
筠娘今日開箱籠,索性也去庫房看了看自己的陪嫁。
她發現陪嫁里不僅有四季衣裳還有許多好的皮料和大毛衣裳。
筠娘選了幾塊好皮子,除了給嬤嬤做抹額,還給宮嬤嬤裁衣裳打收拾從里到外打扮一新。
她始終覺得宮嬤嬤衣著太平淡樸素了。
筠娘與竹月挑選來挑選去,最后索性給親近的人每人都挑了料子預備裁衣裳。
魏儀靠在迎枕上,聽筠娘和竹月低聲說著話,語氣十分輕快。
抬頭看去,精致一張粉臉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讓人看著心情愉悅,笑道:“你給每個人都準備了嗎?”
筠娘笑道:“大致上,不能說是每個人。”
竹月看著殿下高挑的眉角,恍然大悟,低聲提醒世子妃:“您還沒給殿下預備呢。”
筠娘掩袖輕笑,故意道:“殿下哪里就缺我這幾件衣裳鞋襪了,愿意為殿下親手縫制的姑娘只怕從這里排到了十里坡。”
竹月大著膽子道:“奴婢聞到了一股醋味。”
筠娘嗔了竹月一眼。
竹月立刻閉上嘴不多言。
魏儀搖頭失笑:“我這里只有你一個,你還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筠娘見了就笑道:“殿下在讀什么書?”
“史記”
筠娘還以為會是兵書。
“您書房里的書可以我可以去看嗎?”
魏儀這才發現筠娘基本沒什么要求。
魏儀點了點頭,繼續低頭看書。
筠娘見了微微地笑,聽著“沙沙”的翻書聲,看著窗外的美景,聽著貼身丫鬟的輕聲細語只覺得歲月靜好。
有小廝進來稟道:“封太師來拜訪。”
魏儀聽了丟了書:“我去趟書房。”
筠娘點頭,送了他出門。
回來就聽竹月抱怨:“您不該提起。”
筠娘卻露出了恍惚的神色。
可能男人對這些都不大在意。
“二小姐成親的事要不要提前跟殿下說一聲。”
“不用說殿下也會知道的。你忘記大姐夫可是西寧侯,與殿下還算親近。“
竹月卻面露猶豫:“萬一到時殿下有事我們也好做打算,別人都成雙成對的只有您一個人,新婚燕爾尚且如此,日后就更難說了。讓旁人看著不像,老爺夫人看著也擔心。”
只是沒等筠娘開口,進來的甘露已道:“殿下是什么人,別說旁的人就是西寧侯也是不能比的。”
筠娘不喜歡這樣的態度。
連自己人都覺得殿下去是給梁家體面,不去也是應該的,更何談旁人。
竹月也忍不住皺眉。
筠娘淡淡道:“殿下始終是梁家的女婿,應該會去的,時日尚早,我們還是不要杞人憂天了。”
竹月見世子妃不悅,忙拉著一臉莫名的甘露退了下去。
筠娘失神地看著晃蕩的軟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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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有事,先發個草稿,明日一早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