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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筠娘和雪薇回娘家的日子。
魏儀坐在寬大的禪椅上,手臂拄著扶手笑看著筠娘試衣裳。
筠娘現在穿的袍服都是近期繡娘為她重新裁制的,照比之前的棉袍略加寬了一些。
她有孕在身,平日里不施粉黛,今日心情極好地讓竹月替她上了淡淡的妝容,那份即將要回娘家的喜悅一直掛在臉上。
魏儀看著筠娘俏麗的側顏,笑道:“你若喜歡可以多住兩日。”
筠娘彎唇笑了笑,沒有當真去做。
放著府里長輩和家事不顧,在娘家住下,那怎么能行。
坐在一旁的魏侗看了看專注與嫂嫂說話的大兄,又看了看要回娘家心情歡愉的嫂嫂,腦袋就耷拉了下去。
筠娘自鸞鏡內看到,記在心上,待梳妝妥當,趁空悄聲安慰他:“荷夫人那里,我已經派人送去了過年的新衣年貨還有一百五十兩銀子。你放心,那里山清水秀服侍的人也很穩妥,荷夫人現在的精神頭很好。”
魏侗聽了嫂嫂的話,心中那份隱隱的牽掛得到了妥善處理,心情轉瞬間變得明朗起來,唇邊甚至綻放出一抹小小的笑容。
筠娘笑著摸了摸他的頭:“你想去也可以跟著我們同去。”
姐姐是早就與嫂嫂說好,這日要陪著嫂嫂一起去的。
魏侗聽著眼前一亮,隨即怯生生看向大兄,一副很怕大兄出言反對的乖巧模樣。
男孩子多出去走動沒什么不好。
魏儀同意了,帶著她們去向母妃辭行。
袁王妃笑著與筠娘道:“代我們向你父親母親問好,禮品我已經吩咐人預備好了,你到時只管按著禮單送出去就行了。”說完又轉頭看向身旁的魏儀,不放心地連聲叮囑:“照顧好你媳婦,路上小心!”
一旁的文大奶奶聽了,掩袖直笑,湊趣道:“世子爺您若是還不放心,那這普天之下,還有誰能讓您放心的呢?”
“你說的有理!”袁王妃笑了,到底又細細叮囑了好幾句,這才讓弘嬤嬤送她們出門。
雪薇去紫玉殿向蘇側妃請辭,站在殿外等了許多才得到應允,本以為世子妃早就回娘家了,沒想到帶著黃嬤嬤和文娟走出垂花門時,正看到筠娘身后的慶陽和魏侗在跟著一同上車,后面還有兩輛拉著滿滿禮品的馬車。
聽說那些禮品是袁王妃親手幫筠娘預備的,走的都是王妃的私庫,王府的禮由管事另備一份,年前就已經送去了。
兩人之間的差距日益明顯,雖然嫁之前就有了心理準備,可一次次真切的面對過后,饒是心態平和的雪薇,此時也沒有了之前的淡然。
等在一旁的雪薇朱唇輕抿,這一等直等到世子妃的車架走遠,她的車架才從車馬房駛過來,讓她整整在寒風凜冽中等了半個時辰,這段時間里臉頰被刀子般的寒風刮的生疼,連即將要回娘家的喜悅心情也淡去了幾分。
郡王根本沒有陪她回去的打算,雪薇想到回去要面對娘家親眷的猜測和質疑,尤其是父親的那個寵妾姚姨娘,她還未見其人就已經想到了她眼底的嘲笑和譏諷。
當初母親為她選擇這門親事的時候,姚姨娘就當著父親明里暗里的諷刺過母親賣女求榮。她知道姚姨娘用心險惡是在挑撥她們母女之間的關系,母親并沒有那么想,母親只是希望她能過的好,可她終究還是讓母親失望了!
她進門也在學著世子妃那樣寬和大度,但她這里卻收效甚微。
雪薇仰頭眨了眨眼,努力忍回了淚意,登上姍姍來遲的車輿。
王府的車輿到了白石橋街的梁府,門外迎出許多人。
筠娘穿著領口和袖口都帶著貂絨的錦繡棉袍,富貴繁麗。
見了郡主和王府的三爺魏侗,大家都很驚訝,譚湘君作為梁府的新晉女婿,與裴承恩一左一右擁了魏儀,又拉了魏侗的手去了外院正廳。
幾人見禮畢,箴大奶奶戚氏上前親熱地扶了筠娘,一面將人向內迎,一面笑盈盈地夸贊慶陽。
走至快到二房時,筠娘開口道:“大嫂子越發纖瘦了。”
戚氏聽了一怔,想到傷心處登時落下淚來,要死死咬住嘴唇才沒有哭出聲來。
戚氏知道筠娘也只是客氣地與她寒暄一句,她心里有許多話一直想找人說,身份高貴遇事冷靜的筠娘就是最好的人選。
戚氏忽然想起大房與二房僵硬疏離的關系,她心里“咯噔”一下。只怕筠娘輕易不會出手幫她。
戚氏目光熱切地緊盯著筠娘,看著她云髻上耀眼奪目的嵌寶金流蘇,幾次欲言又止。眼角的余光卻看到慶陽郡主用奇怪的眼神多看了她兩眼。
戚氏陡然發現,臉色漲得通紅,不好意思地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收回了緊盯著筠娘的目光。
筠娘看在眼中,什么也沒說,只做不見。
戚氏親自將三姑奶奶送去了二房的正院,一進院門遠遠就看到,大著肚子的云箏正挽著顧夫人的手臂,母女倆望向院門的方向翹首以盼。
見了筠娘忙互相攙扶著迎上前來,顧夫人笑道:“可算回來了!郡主也來了,快進屋坐,暖一暖!”顧夫人說著又讓了戚氏一同進屋。
戚氏正想趁機聯絡聯絡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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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補修補之前兩房僵硬的關系,見顧夫人誠心實意地挽留她,戚氏也就沒有推辭,跟著一起進了屋。
戚氏笑著陪了一會,又不多打擾她們,分寸拿捏的極好,隨即起身告辭。
顧夫人出言留她:“吃了飯再走。”
戚氏與顧夫人歉意地笑了笑,道:“大姑奶奶那里,侄兒媳還要去迎一迎。”
戚氏是云箢的嫡親大嫂,理應出面,她若不出面,別說旁人,就是廖夫人也輕易不會饒了她。
顧夫人點頭,讓鄭嬤嬤送她出去。
戚氏起身笑著與筠娘作辭道:“妹妹安坐,我先走了,一會去我那坐坐。”
筠娘客氣的點了點頭,戚氏見了這才跟著鄭嬤嬤出了正房。
戚氏一走,氣氛頓時一松,又敘了片刻,顧夫人帶著云箏、筠娘和慶陽去了梁老夫人的上房見禮拜年。
高氏拉著慶陽的手熱情的稱贊了一番,云箬見慶陽跟著來了,給祖父祖母請了安,也過來跟著三姐姐湊熱鬧。
屋里人多,老人極少開窗通風,筠娘覺得憋悶,請了安就帶著慶陽出了上房。
待她們自上房拜年回來,一家人熱熱鬧鬧吃了一餐飯。
晌午筠娘帶著慶陽回芷蘭院歇晌,她的閨房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好像她每天依舊住在這里一樣。
筠娘看著不禁濕了眼角。
慶陽對嫂嫂閨中的居所充滿了好奇,由竹月陪著在芷蘭院里里外外逛了好幾遍,依舊興致不減。
二人換了一身家常的衣裳,卸下釵镮,洗凈臉龐,躺在了臨窗的大炕上。
慶陽轉個身面對著嫂嫂,見嫂嫂還睜著眼睛沒有睡著,就開口輕聲道:“箴大奶奶剛剛的樣子……她想求嫂嫂什么事?”
筠娘語氣十分平淡:“不過是些旁人處理不了的家務事,想讓我出面替她們夫妻調停。論身份我雖比她高些,可論親戚我只是個隔房的堂妹,不便插手堂兄堂嫂的房里事。”
慶陽聽了,思索了片刻,用支肘拄頭,語氣略有些不滿道:“嫂嫂說的對,就是管,也是廖夫人和西寧侯夫人出面才名正言順,不找自家人反找上堂妹,那個箴大奶奶不會是看嫂嫂好說話吧!”
筠娘點頭,心中頗不以為意,放著自家人不請,反來請她出面,里外親疏分得當真清楚,既然把她劃分的那么清楚,她心里也有桿秤,她行事也是區分遠近親疏的。
大房的事戚氏說什么她都沒打算插手,憑她怎么說只不往心里去就是了。
兩個人又親密的說了幾句話,慢慢停住,各自小睡。
臨走時筠娘去上房與祖父祖母辭行。
幾房人都滿面帶笑的招待筠娘,笑容中隱隱存著幾分小心。敘了片刻,由戚氏和高氏親自送她出了上房。
筠娘領著慶陽從園子里慢慢向回走,出了月洞門就見一直留在府里的章祿英帶著小廝九兒自門后轉了出來。巧合的就好像他一直在暗地里堵她似的。
章祿英遠遠望去,越發美艷的筠娘小腹已經微微隆起,他看著只覺得異常礙眼。
在場的人誰也沒想到章祿英會突然疾步湊上前,緊盯著筠娘的小腹,面露兇光。
筠娘慌忙伸出雙手護住自己的腹部,臉色煞白地連連倒退。身邊人也立刻目露警惕地上前將筠娘牢牢護在身后。
慶陽站在最前面,擋在了章祿英身前,看著額角青筋直跳的青年她握著鞭子的手都汗濕了,那年輕男子明顯是習武之人,身板壯碩,慶陽很怕保護不好嫂嫂。
章祿英薄唇緊抿,視線慢慢上移,緊盯著筠娘柔美的面龐看了許久,啞著嗓子丟下一句:“我快要成親了!”說完看著沒有任何表情變化的筠娘,突然就轉身走了。
真是莫名其妙,望著遠去的青年,慶陽暗啐了一口,這府里人口眾多,真是什么人都有,嫂嫂留在這里實在太不安全。
慶陽拉了嫂嫂微微發抖的手心:“嫂嫂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筠娘也心中不安,聽了慶陽的提議沒有過多考慮就答應了,她現在不是一個人,時刻要保護好自己,絲毫冒險不得。
筠娘回去沒等派人去找魏儀,魏儀就先吩咐人來通知她們要回府了。
慶陽聽了暗暗松了口氣。
回到府中,筠娘讓靈兒熬了碗安神湯,給慶陽喝了。她自己只能靠自身慢慢調整,是藥三分毒,她有身孕不能胡亂吃藥。
竹月扶筠娘坐到鏡臺前卸掉釵镮,換了身家常的衣裳,扶到榻上休息。
筠娘這一天確實有些累了,又受了些驚嚇,連說話都沒了力氣。
魏儀看她臉色不好,俯身親自幫她脫了鞋子,再抬頭看時人已經睡著了。
魏儀輕輕撫了撫她的秀發,惹得筠娘蹙了蹙眉,魏儀忙笑著收回手,看著她徹底睡熟了,又叮囑屋里服侍的幾句,這才轉身出門。
筠娘睡醒時,已是掌燈時分,正房內外的宮燈次第點亮,向外延伸蔓延,很快整個東院燈火通明。
竹月進來服侍世子妃起身,發現世子妃的面色沒有恢復往日那么紅潤,不放心道:“讓人去請了霍老太醫來瞧瞧吧,婢子現在想想還有些心有余悸!”
筠娘點頭同意了。
甘露立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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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連連撫胸,皺眉后怕道:“今日真是嚇壞奴婢了!還好今日霍老太醫依舊當值,不然就麻煩了。”
霍老太醫很快背著沉重的藥箱,帶著身邊配藥的藥童來了。
竹月出去將人迎了進來,親手掀簾,笑著客氣道:“這么晚還請霍太醫跑一趟,我家主子今日出門回來有些不舒服,您老幫著看看有沒有妨礙?”
甘露也捧了熱茶來給霍老太醫暖一暖,免得一身寒氣上前涼到世子妃。
霍老太醫沒想到世子妃身邊的丫頭這么熱情,捻須笑道:“姑娘不必客氣,都是老臣應該做的。”
甘露一怔,隨即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一言難盡,看著很快將熱茶喝光的老太醫不禁有些傻眼。
她捧來熱茶是讓她暖手的,可不是讓他稀溜溜不怕燙的都給喝光了的。
竹月忙用眼神止她,又吩咐人:“再去給老太醫沏盞茶,給小仙童也沏一盞來!”
立刻有人答應一聲去了。
霍老太醫坐在那里等待,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那小藥童臉上也美滋滋的,似乎很喜歡這樣的稱呼。
甘露見了,聳了聳肩,算了,誤會就誤會了,也沒什么不好。
竹月進了內室撩下床帳,帳幔內露出一截纖細賽雪的皓腕,其上覆著絲滑的絹帕,霍老太醫凝神診脈。
雪薇臉色沉重的自娘家回到西園時,綠蕊正在偏房服侍郡王用膳。
綠蕊站的地方本該是晴夫人的位置。
而晴夫人此刻正孤獨地躺在隔間小床上,她能想到她們此時談笑風生的歡愉場面,也能想到綠蕊看著郡王霞生雙頰的嬌俏模樣。
晴夫人一時間挫敗、背叛、蒼涼……種種情緒接踵而來,復雜交錯,最終化作一聲濃濃的哀嘆,任憑眼角的淚水默默流淌,一滴一滴埋沒進發鬢里慢慢消失蹤跡。
次日一早,宮嬤嬤進來稟事,一進正房就看到端茶奉水的婉姨娘,不用看就知道世子爺不在。
等婉姨娘走了,宮嬤嬤笑道:“婉姨娘最近倒還算乖覺。”
甘露撅嘴道:“誰知道她是真的想開了,還是另有所圖!”
竹月笑道:“我們家甘露越來越謹慎了!”
甘露就過去扯著竹月的袖子晃了晃,將竹月的燈籠墜子晃得左右搖擺,竹月忙攔了她,笑道:“快別搖了,被你晃的頭暈。”
休息了一夜,世子妃面色有所好轉,霍老太醫也說世子妃的胎相很穩沒有妨礙,眾人這才放下心來,屋中的氣氛也恢復了往日的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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