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

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小皇后_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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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防盜章

“這怎么好麻煩,”蔻兒無意讓他知道她是何人,折中道,“不若公子選個書鋪,到時見放在那兒,小女子派人去拿?”

兩人對于當初書鋪只是心照不宣,提起書鋪,南麓巷子那個私人鋪子自然是最佳的。

青年見蔻兒防備之心甚重,也不強求,定下了時間后,與蔻兒告了辭,打馬而去,身后一列騎衛緊緊追隨,馬蹄揚起微微沙塵,遮蓋了視線。

蔻兒回了宜明苑,也不用去給父親請安,只派了個丫頭去通稟,自己躺到榻上就睡,入了夜才醒來,喬紗衫裙外加了件披風,坐在桌前吃了點蛋羹后,思來想去睡不著,索性讓絲鳶點了幾盞燈放在案牘,鋪紙研墨,用襻膊束起了寬袖,提筆沾墨,將浮在眼前的靜瑟月夜下獨自眺望的俊美青年細細收畫入卷。

那青年身形躍然紙上,蔻兒這才呆呆盯著紙卷出神。若只是看,美丑與否只在眼中,下了筆畫,每一個地方都在她心中,當青年劍眉星眸在她的筆下慢慢展現出時,蔻兒心中了然,就算當初畫那和尚時,也未曾有過這么明顯的感覺。

一個男人,相貌俊美如斯,筆觸之間更是清清楚楚憶起了他絕然于天地間的傲然與清冷,下筆時幾乎不用斟酌,那迎面而來的高貴躍然紙上。

蔻兒擱下筆,手指虛虛順著紙上畫中人的面容勾勒,半響,她自言自語道:“……外表謫仙,內里可別是個妖孽才好。”

被人畫入紙中的宣瑾昱此刻還不知蔻兒在如何評價他,他離宮兩天,堆積了許多政務,如今正坐于高位挑燈夜讀,身側兩張矮幾后,坐著一瘦一壯兩個臣子,三人在這燈火通明的勤政殿中不斷私語,偶爾交換意見。

夜越來越深,候在殿內的黃門令宮侍悄無聲息的替換了冷了的茶水,送來現做的糕點擺上,對這君臣挑燈夜戰場景已是司空見慣。

黃門令無聲地打了個哈欠,殿門一個小黃門探頭探腦,低聲道:“舒榮大人請見。”

黃門令扶了扶略歪的帽子,弓著身碎步走到御前,壓低著聲音吐字依舊十分清楚:“稟陛下,舒榮大人求見。”

宣瑾昱滿腦子政務正忙,頭也不抬:“不見!”

這個時候了,作為羽衛軍首領的舒榮跑來作何?!

他混沌的腦子里突然抓住了什么,叫住了退走的大監,卷起的書籍敲了敲案面:“宣。”

黃門令很快領著一身黑衣的羽衛軍首領舒榮進來。那冷面的羽衛軍首領跪地而拜:“陛下。”

宣瑾昱回宮時給此人安排了個任務,如今舒榮大概是回來復命的。他看了眼左右兩個得力臂膀,合上了手中書卷,道:“今日不早了,方侍郎,胡侍郎先下去休息吧。”

瘦高個的中書侍郎方令賀與略壯些的戶部侍郎胡成跪安退走時,跪在他們后面的舒榮眼神古怪地打量了中書侍郎一眼,然后低下了頭。

待殿中燭火搖曳漸停,宣瑾昱敲了敲桌案。

“稟陛下,臣派人去了英伯府加以戒告,那邊不會出簍子影響到方姑娘。之后臣暗中護送方姑娘回去,見馬車繞進方家巷子,入了方府后門。”

“方家巷子的方府?”宣瑾昱一愣。那豈不是說……

舒榮:“回陛下,就是方家巷子的方家,中書侍郎方令賀大人的家。臣暗中窺聽得知,方姑娘乃方侍郎嫡妹,去歲從襄城回京。”

宣瑾昱忍不住彎了彎嘴角:“這倒巧了……”

他不是沒有猜測這明媚而神采飛揚的少女是何出身,幾次相遇究竟是偶爾相逢還是別有目的,只因她灑脫不羈的做派和軟糯腔調的誤導,從未往規矩森嚴的大家中想過,更沒有猜到,她居然是他得力臂膀的親妹。

他突然想到那天在書鋪,少女扮作男兒裝,眼珠一轉,順勢把鍋推給自己的哥哥,有些忍俊不禁。

素來內斂穩成的方侍郎只怕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妹妹買艷本兒的借口了。

跪在下方的舒榮不知主人為何發笑,只靜靜候著命令。

“書可弄到了?”宣瑾昱問。

他之前答應了的全套清風客,自然要給蔻兒兌現,這任務同樣給了能者多勞的舒榮去完成。

聽到這話,舒榮繃著的臉上有一絲崩裂,他勉強道:“回陛下,已經按您吩咐,收集了全套放去了南麓巷子書鋪。”

“很好。”宣瑾昱頷首,轉而問道,“她在做什么?”

舒榮眼中有一絲慌亂,而后低下頭去:“……回陛下,方姑娘回家就睡了。”

“難怪,她病未好全,又勞心費神的,也該累了。”宣瑾昱了然。

舒榮頓了頓,又慢慢道:“回陛下,方姑娘睡到亥時起身,用了碗蛋羹,然后畫畫。”

“……方姑娘,畫的是陛下。”

宣瑾昱微微一愣,卻意料之中般沒有驚訝。早在他認出穿著一身道袍的蔻兒是那天書鋪里的小少年時他就知道,這大約是個離經叛道的女子,昨晚月夜與今日的調戲,都是如此。

“……畫就讓她畫吧,不妨事。”

一個閨閣女子就算做了副畫,也不過私自藏起來偷偷欣賞,無傷大雅,他也不想去追究。

私摹帝王畫像這種認真說來是死罪的行為,宣瑾昱就這樣輕描淡寫允準了。

舒榮匯報完,正要退下,宣瑾昱叫住了他:“后日書鋪,你去守著。”

方姑娘正是愛慕之年,他這身皮囊又入了這姑娘法眼,他怕若是再接觸下去,讓方姑娘會錯了意。

就此打住才是正確的選擇。

宣瑾昱垂下眸,錯過了舒榮猛地亮起的眼。

蔻兒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被人知曉,她正背著手歪頭欣賞著墻壁上掛著的月下美人圖,眼看已經到了與周公子約好的日子,她卻不急不緩,連身衣服也沒有換。

這幾天來,她已經這樣看著畫卷好多次了,看不見還好,一看見就想起來那月夜下她的心悸,城門外他高馬背上的淺笑,種種擾亂了她心神。

蔻兒在練,練著對著畫卷想起月夜時心如止水。只不過還差了那么點火候。

今日是約好取書的日子,天氣也配合,春風微暖,萬里晴空,屋檐下嘰嘰喳喳的鳥雀仿佛叫著催促著蔻兒出門去。

她并沒有去。

只派了丫頭去取。

蔻兒思來想去,總覺著此人對她有些危險,她還是決定不與那人見面的好。

過些日子,等她漸漸忘了這份心悸,再次遇上什么美人時,就可以淡定回顧往昔,曾將一個月夜下孤寂的俊美青年畫入紙中的事情,就好比她眼中看著周公子時,能夠淡然思及襄城雙手合十,垂眸淡笑的和尚。

絲鳶帶著一個小子背著竹籠回來,蔻兒隨意翻看了下,突然之間沒了興致,把全套清風客放進藤盒中,藏了起來。

之后的日子波瀾不驚,蔻兒沒怎么出去過,整日就在宜明苑,興致來時還命人抬了一架織布機,自己學著織布,不過天氣漸漸炎熱起來,她嫌棄累,扔下不動,跑去玩棋子。最后是席嬤嬤時不時用上一用,沒有叫織布機閑置。

宜明苑中在炎炎夏日來臨前,挖了一個水池出來,栽上了蓮花,蔻兒命人往里面放了一個竹筏,自己躺在上頭蓋著荷葉,竹筏隨著水波蕩漾,她在波浪中淺眠。

哥哥還是很忙,回來了匆匆陪一陪她,兄妹倆多時未曾好好說過話。

方令賀難得休沐回家,他看著長時間在宜明苑中懶洋洋穿著撒紗裙睡不醒的妹妹,總覺著委屈了蔻兒。

要知道他之前年年去襄城看蔻兒時,她是素來在家中待不住的,總要到處去跑去玩。如今回了京城,玩伴沒有,姐妹不睦,連個散心的地兒都沒有,時日長了,怕把蔻兒憋壞了。

蔻兒喜花,方令賀投其所好,約蔻兒一同去京城花市閑逛。

蔻兒已經在家中足不出戶一個多月,哥哥能陪她出去挑花,一下子人就開心了,夏日中難得有了精神頭,主動從她四處的臥窩走出來與哥哥玩耍。

次日,蔻兒套了馬車帶了絲鳶素涼,哥哥騎著馬跟在馬車旁邊,一搖一晃朝著西市而去。

馬車中,蔻兒托著腮,上翹的大眼睛睫毛眨眨,盯著晃動的素紗簾子,心情微妙。

明知道外頭跟著的是哥哥,怎么一晃神,又想到了月余前騎馬跟在她身側的周公子?

不過還好的時,如今的她想起來那個曾有兩面之緣的青年,已經心如止水,不起波瀾了。

蔻兒噙著笑,覺著自己已經能夠提筆畫別人了。

她們來得早,日頭不高,沒有撐傘,因為跟著哥哥,蔻兒也懶得這么熱還要帶冪笠帷帽什么的,索性大大方方跟著哥哥身側,左右觀望花市。

花農花商攤前店門堆滿了姹紫嫣紅的盆花,迎來送往之間總有人抱著花盆滿載而歸,吵雜熱鬧的花市處處都是人聲。

蔻兒已經遠離人群多日,初來有些不習慣,慢慢地就好了。她四顧觀望,突然眼前一亮,她迅速走過去提著裙主動蹲下身,用手指輕輕碰了碰細長赤紅的花瓣,欣喜道:“老板,赤箭花怎么賣?”

“表哥,快看,那里有曼珠沙華!”

那老板剛剛給蔻兒報了價,身后一個驕縱的女子傲然說道:“把曼珠沙華拿上,給付賬。”

“是!”

女子身后的小廝立馬上前,就要抱走蔻兒眼皮子下的盛開最好的紅色赤箭花。

“姑娘,先來后到,這赤箭是我先要的。”蔻兒忍不住起身,明眸不愉看著身后那桃紅襦裙面點面靨的女子。

那女子圓圓杏眼瞄了蔻兒一眼,嬌蠻輕哼:“這花我看上了,就是我的。”

蔻兒薄怒:“姑娘未免太過霸道!”

“……方姑娘?”

突然之間,蔻兒聽見了一個低沉而稍顯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惑。

蔻兒猛地抬起頭一看,那粉裙女子身后,站著一個簪冠廣袍,面如冠玉的俊美青年。那青年幽黑的眸中稍有愕然,抿著唇怔怔看著她。

蔻兒呼吸一滯,眼微微睜大,低下頭緊緊按住痙攣的小手指,喃喃道:“……周公子。”

她心如止水了月余,只這一眼就土崩瓦解。

不妙啊。

以訂了婚的名義躲避大選,作為入選了卻不想進宮的女子來說,是一個最妥當的法子,只要操作得當,又不是非入選不可的什么人物,一般上面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去。

蔻兒告訴了哥哥,就是因為哥哥是中書侍郎,如果他能夠給大選命官透露個話,這件事就能辦成了。

方令賀很不解,不是之前還好好的,怎么快到緊要關頭突然就變了掛?和風千水定親來逃避大選,陛下他最近做了什么惹了妹妹不快么?

任由方令賀絞盡腦汁去想,也不知道中間出了什么岔子,他特別為難看著自己妹妹,嘴一張,剛要說話,突然反應過來,妹妹她是不是還不知道……宣公子就是陛下?

這種事要告訴她啊!方令賀又一愣,轉而想到,妹妹逃避大選,逃避的到底是宣公子還是新帝,或者說逃避的是后宮生活?再全面點,她都想逃避?

萬一妹妹并不喜歡后宮,但是因為宣公子頭腦一發熱而進去,之后日子過得寂寥,他豈不是害了妹妹?

方令賀很快打定主意,同意了蔻兒的法子,派人去請風家表弟前來商討此事。

秋后天氣涼爽,日頭也不烈,可偏偏風千水出了一身汗,匆匆趕到宜明苑來時,他額頭上還在滾汗珠。

“令賀表哥!”他一來就對守在宜明苑中的方令賀大大行了一禮,抬起頭來滿臉欣喜,“蔻兒表妹同意了?”

風千水早在大選消息傳來時就曾經托方令賀帶個話給蔻兒,他可以與她訂婚免去大選名額,但是話還沒有遞出去,蔻兒自己就想了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拖了這么久。他本都以為無望了,卻不料臨近了大選,居然山回路轉,又有了希望!

“妹妹說的人選是千林表弟,為何千水表弟……”方令賀看見來人眼角一抽,暗覺不妙。

“此事由我出面比五弟要合適些。”風千水拱了拱手,輕聲道,“還請表哥成全。”

方令賀嘆息,他也很猶豫,頓了頓,決定先把話說明白了以免這個表弟期望太大落空后太過失望:“妹妹要的是假訂婚,千水表弟可懂何意?”

“自然懂,”風千水很堅定,“表妹說什么,我自然照辦,不過我也能夠確定,只要表妹愿意真與我訂婚,我自起誓終身不負表妹!”

方令賀眼神復雜看著眼前的表弟。這個表弟也算是個人中龍鳳,從小頭腦清楚理性而冷靜,經商還是讀書都沒得說,而且性子又是個極好的,從小對妹妹就好,如果真能嫁給他,倒不失為一門好姻緣。

只是可惜了……

方令賀讓開身,令風千水去后花園的石桌那兒找蔻兒。

蔻兒早就做好了準備,等千林表哥前來商量。然而來的表哥卻出她意料,居然是千水表哥!

蔻兒一踟躕,猶豫再三,問道:“千林表哥呢?”

千水表哥的心意她已經窺得一二,如今這種定親的事情,她哪里敢請千水表哥來。千林表哥并無此意,兄妹相幫最好不過。但是他卻來了……

“千林性子不穩重,我出面或許更好些。”風千水站在蔻兒面前,看著花樹下坐在石卓旁的顰眉少女,按下心中所思,努力輕松著說道。

蔻兒眼神復雜看了千水表哥一眼。事到如今,她或許也只能做此選擇了。

她斟了茶請表哥坐下,輕聲道:“事情表哥都清楚,是蔻兒任性,此事要對表哥多加利用,作為補償,表哥若有什么要蔻兒做的,盡管提出。”

此事最無辜的就是表哥,千林表哥好說些,千水表哥的話她必須提前把話說開,起碼能夠讓千水表哥心態平和些,免去多想。

公事公辦的話傳到風千水耳中有種輕輕的刺耳。蔻兒之前與他說話,從來是親近又隨意,現在這般,大約是已經知道了什么。

風千水一撩衣擺坐下來,目視著蔻兒,無奈道:“蔻兒這是要與我生疏了么。”

蔻兒自從知道風千水的心意,就打定主意離這位表哥稍微遠兩份,請人定親也請的是千林表哥,卻不料千水表哥也會做出取而代之之事,她也只能認了。

就算如此,她也要把態度放明白,假的就是假的,她不希望因此讓表哥多心。

“并非生疏,只是事本如此。”蔻兒輕聲道。

風千水沉默了片刻,他視線落在微風中花枝頭上搖擺著身軀的花,花瓣細若無骨卻十分柔韌,總能調整好姿態去迎接秋風的拂過。

“我想要的,蔻兒并不打算與我,既然如此,我別無所求。”風千水的聲音在微風中有些輕飄,“妹妹放心,我總是會配合你的。”

蔻兒有些不忍心,她也無奈此事卻要讓千水表哥來,只能起身認認真真給風千水行了一禮:“多謝表哥助我。”

雖只是假的,但是造勢是必須的。風千水一回去就把兩個鋪子的各種珍寶源源不斷送往方家,對外提起方家,言辭間都是自己的岳家模樣。

蔻兒這邊影響到不大,知道她與風千水要假訂婚的,不過兄長與她,父親暫且都不知道,方家人自然也不知,且三個堂姐還在禁足,沒有人跳出來給她惹事,過了兩天,蔻兒覺著此事能成。

宣瑾昱開始未有所查,只看見自己肱骨之臣好似有些心虛,加上暗衛來報,風家表哥動作頻頻,稍微一打聽,就打探出來了一個差點氣蒙他的消息。

什么叫做風家少爺和方家七姑娘早有婚約,入京只為定親?什么叫做之前流言紛飛無法解釋,才讓別人誤以為方七姑娘未有婚約?

宣瑾昱捏著奏章的手緊緊攥著發白咯嘣響,他特別慪氣,發了狠想,如果蔻兒真的婚約,那也是與他!東珠珊瑚收了,字畫書籍留了,雕刻打磨的手串也戴了,現在說要與旁人訂婚?沒門!

他不信這事方令賀不知道,等中書侍郎前來勤政殿時,他屏退了他人,似笑非笑道:“方侍郎,聽聞你與外家的表弟關系甚是親密?”

方令賀苦笑了聲,拱手道:“回稟陛下,都是一家人,自家兄弟,關系還是比較近的。”

“哦,一家人。”宣瑾昱收斂了微笑,眸中一片冷清,上位者的威嚴不容置疑,他松開手中奏章,奏章落在桌案上的聲音并不大,卻在著安靜的落一根針都能聽見的寢殿中發出了不小的聲音。

“就算是一家人,那就讓他說話說清楚,不要言辭有失。”

勤政殿中服侍的黃門宮娥嘩啦一下跪了一地,方令賀也不含糊,立即跪了下去。

宣瑾昱揮了揮手,黃門令帶著一眾宮娥黃門低著頭退而出殿,小心拉上了厚重的殿門。

勤政殿中只有君臣二人,宣瑾昱看了還跪在地上的方令賀,冷淡道:“起來吧。”

方令賀起身,垂手低頭立于殿中,恭恭敬敬道:“是,陛下,臣會妥善處理此事的。”

宣瑾昱不欲與風千水深追,畢竟是蔻兒的表哥,他若是過了,只怕她臉上無光。點到為止,都是聰明人,知道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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