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

150.第一百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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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以為兩個表哥前來京城是做生意順路看她,或者來看她順路做生意,聽哥哥那樣說才知道,他們是專門上京來與她相看的。

雖然她很喜歡襄城時的日子,但是這不代表她想要嫁回風家,比起嫁回風家,她更想的是有朝一日帶著夫婿把風家當做娘家去拜訪。

兩個表哥對她來說,關系再好,也只是親如兄妹,沒有任何其他因素。

這幾天中,落腳在時風巷子的風家兄弟陸陸續續派人來給蔻兒送了好些東西,從南方帶來的布匹料子,海上貿易得來的玻璃器皿,還有他們到了京城后憑借毒辣眼光買了一箱子送來的時興首飾,直叫方家其他姑娘揉紅了一雙眼睛。

蔻兒想寫信給表哥,婉言謝絕此事,可是表哥們未曾當著她的面提出過這件事,她卻是無法先表哥們一步回絕,如此一來她被架在半空,上下不得。

給舊友寫雜記時,蔻兒也把這些天的心中苦悶寫了進去,忍不住對這個大約無緣再見的舊友調侃道,若你尚在,倒不如你我結親,省去一樁麻煩事。

白日里想過這事,夜里做夢,蔻兒居然夢見幾年前的舊事。

她隱隱約約看見,八九歲的她扒在一個矮矮的院墻上,喜滋滋在偷看什么,院墻內,一個眼纏白布的纖瘦少年坐在小池塘邊樹蔭下垂釣,仿佛發現了她似的,目不能視的少年微微側了側臉,憑借感覺摸尋到蔻兒的位置,他輕輕道:“小丫頭,吃魚么?”

蔻兒聽見自己甜甜道:“吃——”

夢醒來,夢中少年的容顏已經模糊了許多,蔻兒卻牢牢記得她回答吃魚時喜悅的心情。

說是舊友,蔻兒也依稀記起,夢中少年不過十四五的年紀,如今來看,大約已經是弱冠之年。

蔻兒微微意動,她鋪了桌,試著把殘留著一絲記憶的少年模樣畫出來,筆懸在半空比劃了半天,卻不知怎么下手。

她畫畫,素來是先看臉,有了臉就能畫得出來,夢中少年的樣子已經模糊到記不清,就算記得清他眼睛纏布裹去了一半的容顏,也看不出究竟什么相貌。

這一幅畫畫的著實艱難,她前后用了兩個時辰,也不過把周邊風景描了出來,墻頭垂丫女童勾勒了兩筆,池塘邊樹蔭下那個纏眼的少年,只一個空洞的輪廓描在那里。

若是以后還有緣能夠再見一面,她定然要瞧個仔細把畫填滿。只是如今卻只能等墨跡干了,卷起來放進案牘下的箱子。

箱子里塞滿了她畫過的美人,不過她很少有入得了眼的人,一年下來,只畫過宣公子和夢里舊友,箱子一打開十余副宣公子的畫卷蓋住了下面的襄城美人們,壓在了最上層。

她本來想,這一次或許畫的人可以正大光明掛在房間,不用收起,后來才知道,原來這一位只能收藏,不可親近。

手中夢境圖往上一壓,蔻兒再也沒有多看這些畫卷一眼,扣住了箱子。

這些天一直被蔻兒記掛的表哥們除了禮物源源不斷在往宜明苑送,人是沒有來過,聽小廝說,好像是在粗看形勢,大約要在京中開個什么鋪子,忙得人影都落不到時風巷子的宅院里,更是抽不出時間到方府來拜訪。

表哥們不來拜訪,蔻兒暫且把此事拋之腦后,之后的事都之后再說,她且顧好眼下。

這幾天總有堂姐們派人來給她送一些絡子繡帕,話里話外打探著她兩個表哥,蔻兒收著,只讓丫頭也做些絡子繡帕給回了禮,至于什么想要來宜明苑和她玩耍聊聊表哥一類的話,依舊統統推辭了去。

堂姐們的心思不難猜,再是商戶,也是富甲一方的大家,嫁過去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還能像她一樣花錢如流水,各個都有著心思。只是她雖不會和表哥們結親,也不打算把家中這些表里不一的堂姐們介紹給表哥們,他們人好,自然該找更好的女子才是。

哥哥依舊很忙見不著人,蔻兒打發了堂姐們,自己和以往一樣獨自消磨時間。外頭漸漸,她平時是懶得出去的,只在屋里看書寫字兒,屋里面擺著幾個冰盆,她趁著沒有旁的瑣碎事,只把之前買回來的一捧一捧的書翻出來看。正經的書沒看兩本,那日里偷夾帶回來的私貨已經全部翻了一遍,就一套清風客還藏在匣中,未曾動過。

她之前在襄城時沒有同齡姐妹玩耍,渾渾噩噩跟著表哥們,十來歲的少年們有著各種渠道去提前了解一些風花雪月,風家家教嚴,親眼去看是不太可能的,但是弄個話本兒倒是輕而易舉。表哥們被舅母盯著的,不太好辦,索性借著蔻兒的名義,帶著妹妹出去買書,把夾私貨弄來的話本兒藏在蔻兒書箱里,再借著去找妹妹玩的名義,從蔻兒哪兒拿走。她初時年紀小,不懂這些印著粗糙圖案的書和她平時看的有何不同,翻開來看,只當是雜學話本兒,對里面的男男女女情情愛愛忽略了去,也還能將就看。后來被風千水發現時已經落下了這個喜好,比起枯燥正經的經綸,雜學游記與這些話本兒更得她意,掰正不過來,風千水也只能揉著額角認了,處處幫忙遮掩一二。

如今她稍大些,再看話本兒,多少懂了里面一些情愛之事,再回頭看話本上印刻的粗糙人像就不能忍了,索性自己畫畫倒過得去,修來補去也能把話本兒里的角兒畫出來,比起話本上的,精致得多。家中人只知蔻兒善畫,卻不知蔻兒只善美人圖。

清風客她暫不想動,旁的書都看完了,外頭日頭太大,她也不想出去,索性又鋪了紙,打算把話本兒里看得有趣的場景繪出來,只是景好畫,人卻畫不對,落筆畫不了幾下,書內孱弱的年輕書生與威武的戰場軍人,在她筆下總要變成一個簪冠直裾的風朗青年。

蔻兒揉了許多廢棄的紙團,也沒有畫出一幅來,只能撂開筆獨自生悶氣。

比起悶在屋中不太開心的蔻兒,方令賀則是苦不堪言,每天都緊鎖眉頭,無論看誰都是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樣,同殿為臣的朝臣們都對他避讓再三,生怕讓這個中書侍郎揪住了什么小尾巴,成了他的出氣筒。

方令賀多天來每日都堅持深夜回家,夜深露重也要站在宜明苑前等上一等,然后又泄了氣一樣垂著頭回了自己院子,反反復復多天,底下小丫頭都把大公子這番失常的舉動稟給了蔻兒。

蔻兒不懂她哥哥為何如此,趁著方令賀休沐,回來的早,派了丫頭去請了來,兄妹在八角玲瓏桌前面對而坐,絲鳶端來了冰鎮后的花果茶,蔻兒遞給哥哥,溫聲細語道:“哥哥近來可有什么煩心事,瞧著都上火了。”

方令賀有苦說不出,這些日子他想來想去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眼圈敖黑了,嘴角熬出了痘,任誰一看都知道是上了急火。他唉聲嘆氣一口飲盡茶,然后試探著問道:“千水千林兩個表弟可有聯系你?”

“未曾,”蔻兒搖搖頭,“表哥們只派人來給蔻兒送了些東西,這么久來也沒有見到過。”

她也有些急,想著等表哥來了提起這事,就干脆利落回絕了,也不這樣吊著不上不下,總提著心。

“哦。”方令賀干巴巴回復了一個字,又陷入了沉默。

蔻兒總覺哥哥看起來怪怪的,給哥哥斟了杯茶,道:“哥哥有什么事,只管說就是。”

方令賀慢慢吞吞道:“妹妹對未來夫婿可有什么要求?”

蔻兒一愣:“嗯?”

“我是說……”方令賀抹了一把臉,無奈道,“如果說,讓你嫁入宮中,蔻兒可愿意?”

“自然不愿!”蔻兒聽完這話立即搖頭,“普通勛貴之家我都避之不及,又怎么愿意入宮蹉跎此生呢?”

“也是。”方令賀若有所思,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臉上漸漸放松了些。

方令賀怕蔻兒多心想到了什么,輕描淡寫道:“因為妹妹從未提過這些,哥哥怕拿捏錯了。”

蔻兒稀里糊涂看著放下心事的方令賀隨口又說了兩句后,就急匆匆走了。

哥哥還真是忙啊。蔻兒輕嘆。

又‘忙’了幾日的方令賀再次休沐,這次他又是憂心忡忡的模樣,到了宜明苑看著蔻兒,一副難以啟齒。

蔻兒正坐在冰雕旁看書,見了哥哥起身相迎。

“蔻兒的書看完了吧,若是有時間,明兒我陪你出去買書?”方令賀坐下來后,翻了眼蔻兒正在看的游記,隨口道。

“真好,那我明兒準備和哥哥同去。”蔻兒開始想著有哥哥只怕夾帶不了私貨,轉念一想,總有法子,就笑瞇瞇應了。

方令賀又問了問蔻兒生活起居,留了沒一會兒就走了。

蔻兒看著哥哥遠去的背影,微微凝眉,哥哥怎么看都有些不對啊。

雖然哥哥瞧著不太對的,但是能帶她出去,自然是好的。第二天早早的,蔻兒就梳妝打扮好,等著哥哥來接。

清晨涼爽,蔻兒坐著馬車,外頭是方令賀騎著馬,她也不知道要去那個書鋪,只與丫頭們在馬車里猜豆數點玩,不多時,馬車停了,蔻兒扶著丫頭的手下車,然后愣住了。

青墻灰瓦的巷子里,一間樹立旌旗的老書鋪就在她面前,格外的熟悉。

蔻兒心情復雜,總想抬頭看一眼哥哥,是不是知道她在這里夾帶過貨,故意找上門來敲打她的。

不過還好,當時她聰明,換了男裝又改了口音,老掌柜的該是認不出的。

想雖如此想,蔻兒惴惴跟在哥哥身后路過掌柜的面前時,還是小心翼翼側著頭,生怕掌柜的喊她一聲小公子,那樂子可就大了。

如果是表哥的話,她就沒有這些憂愁了。千水表哥雖然不看,也不會攔她,千林表哥還會和她討論討論,自己的哥哥嘛……

蔻兒老老實實低著頭,跟著哥哥身后走。

哥哥腳下一停,她也腳下一停,然后還未抬起頭,就聽見一個熟悉的低沉而青玉鳴錚般悅耳的聲音略帶疑問輕聲喚著她。

“方姑娘?”

蔻兒心中一個咯噔,猛地抬頭一看,眼前兩列書柜之間的走道上,一個簪冠直裾的青年手中正拿著一本書,微微抬著頭,鋒利而具有侵略性的眸中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愕,減淡了不少危險感覺。他看了她兩眼后,驚愕漸漸化為淺淺的笑意,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志在必得,從容問候道:

“好巧,多日不見,方姑娘別來無恙?”

“我這是為了誰啊!”玉冠錦袍男子抱著窗支木在另一側竹椅上坐下,搖頭晃腦哀嘆,“我約了堂弟在此見面,堂弟前腳剛來這后腳就悄無聲息停了一架陌生馬車堵在鋪子口,沒掛家徽沒有任何身份痕跡,我還不是擔心走漏了風聲來的是歹人,才會叫手下人去鬧一鬧查查看,哪里想到這小個子不是個吃虧的,還這般厲害!”

唉聲嘆氣的男子狹長的眼中水意瀲滟,盡顯憂愁。本該是與那簪冠直裾清雅男子七分相似的顏容,偏生被他這番表情折騰的只剩三分像了。

玉冠青年見堂弟不接茬,忍不住心虛道:“我要是真被中郎將拿去問話,堂弟可該幫幫我啊。”

“他若來拿你,只怕也是去了紅袖小筑里喝著酒問話了,不是正合了你意么。”青年耳邊還聽得到關上窗之后順著窗縫依稀透進來的吵雜,手中慢吞吞翻著剛剛被男子進來時打斷的書籍。

玉冠男子搖圓了頭:“那哪里成,被拿去問話管他什么地方豈不都是毀了我一世英名!更別提就為了這么點小事,傳出去我倒要成了斂棺材錢的惡霸了!”

頓了頓,他伸長了脖子斜著眼看積灰頗厚的窗欞,期期艾艾道:“堂弟,我要不要真的做一次惡霸,索性派人堵了巷子把那小個子攆了去?”

“你大可一試,”青年臉上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好整以暇悠悠然道,“我也挺想看看這樣一來他會怎么做。”

那玉冠男子呆了呆,想起來剛剛扒著窗清清楚楚看到的那一幕,慢慢縮起了脖子:“……我還是派人再給他道個歉吧。”

蔻兒沒想到,這些跋扈的漢子竟是那風雅清雋的青年隨從,主子瞧著雅致貴氣,扈從卻是如此張揚狂悖,極度不搭。

但是這種事情又豈是她匆匆一面能定奪的,若那男子只是裝作清流,附庸風雅,本質上就是個橫行霸道的惡人也不是不可能。畢竟上行下效,奴才肖主。

她只嘆可惜了那人長著一張畫中仙般仙姿□□的臉,卻是個披著君子皮,藏著痞子肝的。

那小廝沒料到自己一眼引得眼前這繃著臉的玉面少年抬頭去看,而自家的主人居然難得一慫退縮了去,頓時冷汗直冒,怕這真沒攔下來,大庭廣眾叫來了金吾衛,豈不是丟了一府人的臉?

蔻兒的兩個丫頭被漢子攔住,只現在他們可不敢輕狂行事,各個弓著身陪著笑喊著姑奶奶再等等,絲鳶和小婉哪里見過這這陣仗,牽著手有些無措。

“這位小公子,此事真的只是誤會!”

突然之間,那小閣樓緊閉的橫窗被推了開,一個錦袍玉冠一臉僵笑的青年站在窗前對蔻兒拱了拱手,壓著嗓子道:“在下南城齊家齊培明,來挑些……書,誤以為這位小公子的馬車是我家庶兄的,這才起了紛爭,實在抱歉,實在抱歉!作為補償,小公子只要開口,在下萬死不辭!”

蔻兒仰著頭盯著那僵硬笑臉穿著不合身錦袍的拱手男子,心中更是輕視。

做錯了事連面都不敢露,只推個替死鬼出來道歉,此人當真是個沒擔當的。

“罷了,既然做主子的知道站出來認錯,我也不揪著不放。這樣吧,你既沒有管住手下滋事,驚擾了百姓,就讓你這些手下去挨家道個歉,以后夾起尾巴做人才是。”

蔻兒也懶得再和此等人廢話,至于他說的理由,不過是一張遮羞布罷了,她還能當真不成。

樓上那青年干脆利落應了,陪著笑:“應該的應該的,手下人不懂事耽誤了小公子的時間,不妨……您先請?”

蔻兒想了想,解下荷包取出一張百兩面額的銀票,舉起了捏著銀票的手,朗聲道:“此處有白銀百兩,若這些人去了誰家道了歉,受了道歉的可來找書鋪掌柜的兌銀子,百兩銀子一起平分了去。若是沒有被道歉的,這里自然就分不得銀子。只不過剛剛大家也都聽見了,他們是南城齊家的,且去找齊家要賠禮索要銀子!”

蔻兒把銀票給了出來圍觀的掌柜的手里,扶著丫頭的手翻身上了馬車,把這事拋之腦后,悠悠然離去。

之前若說那些藏在鋪舍中的人群只是好奇旁看,與自己無關。那現在則是與他們息息相關,百兩的銀子!怎么也能分到一兩半錢的!

人群頓時沸騰了。也不懼怕這些精壯的漢子,一窩蜂圍了上來,嚷嚷著讓那群漢子道歉。

那些反被包圍了的漢子們哪里遇上過這些,到底是害怕馬受驚鬧出大事來,為首的艱難帶著人往旁邊擠,另一個趕緊牽了馬車倉皇逃去,背后漢子們扯著嗓子嘶嚎著道歉的轟然之聲傳的老遠老遠。

回了宜明苑,蔻兒把正經書大大方方往書架上一放,另外的私貨收進了竹藤編制的妝奩匣子,換了絲綿內衫裙就在案頭鋪上了紙。

她提筆沾墨,揮揮灑灑把今日趣事書寫紙上,嘴角噙著笑,仿佛能看見舊友讀到書卷時的眉眼。

其實她是忘了舊友長相的,時隔多年,也只記得當年曾與他有約,把自己的生活整理寫出,以后待他眼睛好了,就能看了。

這個習慣持續了多年,已經成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一本本裝訂成冊的書也是她的過往,一份寄托。

寫著寫著,蔻兒忍不住落筆評價,此人皮相乃天賜,只可惜生生糟蹋了,可嘆可嘆!

墨干裝起,案頭上丫頭已經鋪了新紙,蔻兒踟躕片刻,提著筆猶豫。

守在家里的素涼不知姑娘在糾結什么,在旁邊研著磨,含笑道:“姑娘可是要作畫?”

蔻兒挽起的袖口露出了皓白手腕,她搖搖頭:“若只是那身皮囊,我怎么也能畫的下去。可偏偏……”

偏偏見著了那人如此行事,到底有分排斥,遲遲都無法下筆。

“罷了罷了,好看人千千萬,總會讓我再遇到貌美的。”蔻兒也不糾結了,索性直接撂了筆。

那人縱使再清雋俊雅,她也不畫了。

新得的書太多,蔻兒脫了鞋又倚著矮榻點燭翻閱,偶然聽見外頭有些吵鬧,頭也不抬問:“怎么了?”

內屋里就尚竹在,她打起簾子走出去,再回來時臉上帶了笑意,伏了伏身道:“秉姑娘,是公子回來了。”

蔻兒猛地一抬頭,精神一震:“哥哥回來了!”

而后想起什么,手忙腳亂把懷里的書往薄薄褥子下一塞,又怕看出來,往上面放了一個針線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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