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四章拔苗助長
第兩百零四章拔苗助長
老婦人眼里亮閃閃的:“姑娘呀。昨兒個你們使太客氣了,我老婆子都不知道怎么感謝。我們這兒平常也沒個客人來的,家里打從兒子媳婦兒沒了之后好久沒這么熱鬧了。哎……我就琢磨著總要對得起你們幾位的心意,這不看你們趕路,就打算弄些干糧讓你們帶著。”
蘇綰知道她說的是昨兒墊在她碗底下的銀錠子。鄉下人同城里那些個人的嘴臉相較起來,簡直太可愛了!純樸而直接,要的簡單,給的也簡單。
她學著老婆子的模樣將面團兒一個個捏開,微笑道:“哪兒的,您客氣了。這是蒸饅頭嗎?”。
老婦人覷她:“瞧著姑娘就是個只做細活兒的人,不懂這些粗食。老太婆我要做的,是咱這方圓幾里的特產,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秘方,僅此一處絕無僅有的。”老婆子的眼神有著無比的驕傲,仿佛是一種炫耀,“你看啊,這粉里頭其實已經混了許多作料,呵呵……是個秘方。這烙出來的餅呢,也有噱頭的,咱們管它叫‘征餅’。”
“蒸餅?”蘇綰皺眉。
“這餅子是先蒸再烙,十分可口。哎……祖宗們可都是揣著它們行軍打仗的呢!”老婆子又是一臉惋惜。眼有淚光,“你們打前頭來的地方,那兒是不是成片成片的草地呀?那兒就叫斷頭原,以前是用來屠殺戰虜的,后來殺的人多了,斷頭原越來越大,最終變成了一個戰場,積累了更多的冤魂。我們這村兒的人,都是那些戰將之后,不管好的壞的都在這兒了,我們身上流的便是先驅戰將的血,用以看守我們祖輩的墳場。”
“墳場?”呃,這詞兒就有點兒過了。蘇綰頓有些冷氣嗖嗖的感覺,想到前幾日還吃著那兒的旱獺野兔就不禁胃里翻攪。原來它們都是吃死人養分的啊……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老婦人將頭一點,抄起搟面杖兒一股老當益壯的俠氣:“姑娘,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你不必害怕。”
蘇綰不好意思地點頭,心里大汗,也明白蒸餅并非蒸餅,而是征餅。征,是一種仰望吧?不少字士要征,地要征,將要征,人心也要征,所以一個征字似乎已能概括所有戰爭的意義了。
征餅,忽然感覺這個名字有內涵地要命。
老婦人將捏出來的面團兒又一個個地搟成臉面大小的餅皮,一手一個圈兒就搟出來。另一只手就嗖一聲將面餅飛到一邊兒,一片兒疊一片兒,看得蘇綰眼花繚亂的。
搟出所有的餅皮時,太陽早就東起,刺破東邊的一團濃云光柱雄渾而泄,照透那些來不及散去的晨霧濕潤,一下子就蒸發了似地去得毫無痕跡。
起行時,蘇棋拎了滿滿一籃子的征餅塞到馬車里,黃葉死活被小鬼拽著不讓走,大嚎著要黃葉再教他點兒什么。黃葉無計可施,一臉苦瓜地瞅著蘇綰,無形之中仿佛在大聲哀怨地吶喊,救我救我,小鬼害命呀!
蘇洛陵摸了摸下巴,心里對那小鬼的印象十分之深,好像還略有些贊賞。不過小鬼糾纏的對象竟然是黃葉,就使他生了許多不爽,優哉游哉地過去插上小鬼的眼皮,說道:“是個男子漢就插回來!”
小鬼一聽立馬伸出兩根手指胡亂地朝蘇洛陵一插,這點兒伎倆蘇洛陵連當盤兒菜都不屑,以兩指夾住他的兩根手指道:“服我還是服他?”
小鬼一愣:“服他!”
蘇洛陵扛上了:“給我個理由。”
“你剛才偷襲我。不是君子所為。”
“兵不厭詐懂嗎?”。蘇洛陵的狡詐就跟長在臉上的標貼似地,連個小屁孩兒都不放過。
小鬼渾身正氣凜然:“我懂,但我不屑!我爹說,量小非君子無度不丈夫,是男人就該氣量大,度量大,你你……你是個小氣鬼!嗚嗚嗚嗚……”手指被夾得發痛了,小鬼終于開始顯露出一個稚齡孩童該有的反應。
這話可愕到了蘇洛陵,他斂順氣兒問他:“我小氣?”轉念一想,這不是小氣是什么?頓時臉上紅白綠上下翻竄,氣得恨不能一脖子咔嚓了他。
他點點頭:“好,你是男子漢!若你以后還是男子漢,記得要為國出力懂嗎?要入兵營,最好——到我跟前來!屆時我們再來比一比,究竟你是服他還是服我。”
小鬼以十分之鄙視的眼神看他:“你又不是將軍。我爹說將軍很威武……”
意思是他不威武了?小鬼的伶牙俐齒差點兒真的惹毛了蘇洛陵。蘇綰怕他真將小鬼的兩枚手指給掰成劈叉,連忙過去拉走他:“你跟個小孩兒較真做什么?”
蘇洛陵瞥她一眼,忽然換了種輕松的語氣:“他會是個好苗子……”
小心拔苗助長適得其反!蘇綰罵道:“幼稚!”就爬進了馬車。
好歹這出戲是完了,可蘇洛陵對那小孩說的話卻始終令蘇綰覺得有幾分怪異,揣在心里沉沉地,似乎是什么東西塞住了那個通氣口,將自己放心事的那塊兒地方給撐地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老婦人的征餅做的的確好吃,而且很飽肚,兩個大男人塞下兩個已經是撐死的數據了,所以蘇棋很后悔,為什么自己會帶了一大籃子上車,大熱天兒里若不及時吃完,豈不都得餿了嗎?怪浪費的。
繞開那座城鎮,馬車補給雖不是十成十的,但好歹缺的東西都有頂替的了。臨走前老婦人還包了好幾包自個兒家里炮制的草藥。說防著點兒,這年頭瘟神多。
蘇綰抱著雙膝,屁股被馬車的顛簸快碎成了幾萬塊。瞅瞅身旁閉目養神的蘇洛陵,想起老婦人說的話,暗道她身邊兒就有個瘟神,而且是無藥可醫的瘟神。
她嘆了口氣,感覺到離大海越來越近,只剩下沒幾天的路程了,心里的那股不安就更加與日俱增起來。她鎖住眉頭,從蘇洛陵的五官一路經過脖子胸膛下腹下肢掃視來幾個來回,問道:“腿怎么樣了?”
“嗯……廢不了。”他懶懶答道。
“你對那小鬼說的,是真話嗎?”。她忐忑不安地問。戰場殺伐可能是屬于男人們血脈膨脹的催化劑,但是出于一個出生于人道主義時代的人來說,那太殘忍。尤其親身面臨過那么大面積的死亡與崩塌,若是再讓她去經歷一次的話,她無可想象。她很害怕,蘇洛陵那張沉冷神秘的臉皮底下,其實是一張嗜血的臉。
他對小鬼說出那番話的時候,雙目炯亮,仿佛看到戰爭就看到了未來似地,那般地充滿激情與動容。她不敢想……也不想與蘇泊生要求他們去安陽王兵營的事情聯系起來。
蘇洛陵掀開眼皮,黑色的瞳孔迅速緊縮,車廂里是暗的。所以他的眼睛看起來是純黑,比黑更純的黑,沒有意思反光。這樣的黑色似乎是能將人的靈魂都吸走的漩渦,那般鋒利,也是那般執著。
然而他卻笑了笑,露了幾顆白牙:“你說呢?”
“呃……”蘇綰無言以對。若是她知道答案,還用得著他來回答嗎?
蘇洛陵將頭伸到蘇綰耳邊,輕輕說道:“半真半假!”
“無聊!”蘇綰一巴掌拍到他的大腿上,扭開頭。
“綰綰……”蘇洛陵伸長胳膊摟住蘇綰的肩,“昨兒的話,你想聽我解釋嗎?”。
蘇綰腦袋一空。整個身子如被一枚細如發絲的尖針刺穿一樣,痛地有些不知道究竟哪兒在痛。她知道是什么話,但是她卻本能地回過頭去,回道:“什么話?”
蘇洛陵的目色一暗,仔仔細細地盯著蘇綰看了良久,才莞爾道:“沒有。”
“嗯?”她震愕。
“沒什么話。”他將下巴抵在蘇綰的頭頂上,手臂發緊,狠狠揉她入懷,淡笑著道,“等你想聽了,我再告訴你。”
他從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絲懼意,認識她這么久以來,第一次有這種情緒輕輕彌漫在她的眸底。他忽然很心痛,也忽然間不想她過早地去承受什么。或許他仍舊是個自私地人吧,一切都只能按照自己的意愿來,將自己以及身邊的人推往必須去面對,但又害怕去面對的路上。
其實自己也是在害怕地。他想,等事情全部結束之后,蘇綰會明白的!以往不讓她知道真相,是因為不信任,現在不讓她知道真相,是出于——心疼。對,很心疼……
他發覺什么都在變,心境與態度,思想與喜惡,朝夕更改交迭,有些否決了的又撿回來,
第兩百零四章拔苗助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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