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心計

第兩百五十一章 赤腳帥將軍

“愚忠?”蘇綰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用這個詞兒。她以為他們一家應當有什么更加隱晦一些的秘密才是,沒想到說出來,就只是一個“愚忠”而已。

金寶的臉色發白:“今兒這話,說開了但就說開了,我金寶就是有反國之心,卻無反國之力!這大草原上也沒個正主兒能將我如何……二位若有心怎么樣的話,那我也是攔不住的。”

他說地極其認真,剡洛有點兒被驚住,沒想到金寶在他們面前如此坦誠。蘇綰笑了一聲:“在你眼里,什么人才是明主呢?還是你想當這個明主呢?”

金寶眼一瞪:“金寶何德何能未敢妄想。”

蘇綰點頭:“金公子有沒有想過日后何去何從?難道與這些牧民一樣一生與牛羊為伴?”

金寶這才緩和了臉色,微有些嘆息:“可能吧……”語盡意未絕,仿佛含著一口沉長綿延的氣息。

“哦……”蘇綰了然。

金寶眼一斜:“姑娘這是什么意思?”

“嗯?”

“我是說,姑娘如此反應,可是覺得有什么不對?”

蘇綰面有惋惜:“公子是個胸有大志之人,不覺這樣挺可惜的嗎?為大丈夫者該回報天下,不該如此拘于農耕之事啊。有才便要才到是處,若一輩子荒廢在這兒豈不英雄無用武之地,浪費了嗎?永興今天是這個模樣,未必代表日后還是這個模樣。你不想看著它,漸漸恢復昔日昌榮嗎?”

金寶眉頭上挑:“我不懂姑娘說什么。這天下怎么恢復昌榮我不得知,便是歷數當今主事者也非有一個能使我馬首是瞻鞠躬盡瘁的。姑娘若要勸我回關內。那金寶就此謝過,身子只有一個,若愚忠與死,我不甘心。”

蘇綰攤手:“我沒有這個意思。”她笑了笑,指著西北方在夜色下隱約起伏的一線深色線條,又說道,“明日,你能翻過那座土包去瞧瞧,若還是如此想的話,我便不來阻撓你,放羊放牛還是放雞那都是你的事兒了。我只能說一句,天失英才而已,草原上只不過多了一具碌碌無為的尸骨,永興天下萬萬人口,沒有一個會記得你。”話畢便走了。

剡洛沉吟了一下,默默地看著金寶。

金寶有些糊涂:“那兒能有什么?”

“人!”剡洛言簡意賅,倏然一笑,“若能在那兒看到你,我們都會很高興。”

“呃?”金寶一頭霧水。

蘇綰重入氈房,將東西收拾了一下,告別那些牧民便將自個兒的人都叫了出來,一一點對了才向那座土包行去。夜色下點點人影慢慢挪移,像水墨一般化在天際。

金寶目送著他們,心頭略略詫異,沒想到這么快便就分道揚鑣了,更甚感覺到蘇綰剡洛二人方才的話,似乎藏著某些波濤。

金生他們便暫時在這家牧民的氈房里住下。好幾天沒有睡個暖覺,這會兒都湊著篝火裹住毛毯子睡得流哈喇子。

金寶一個人在羊圈邊兒坐了下來,草原上的月亮澄黃,又大又亮,仿佛那真是剛剛被洗凈了一般。

于中正他們不明白為何倉促啟程,明明已到了山包腳下了,后路再無顧慮,為什么不好好休息一下再走?再則,王爺王妃他們幾時能前來會合也不知道,豈不要在那兒等上許多天嗎?

正兀自疑惑著,已到了山包腳下,看到那半截lou在土壤上的石碑,在月光下反射著一絲冷冷的寒光,清瀉照地無比寂寥。

“就這兒了!”于中正說道,與另外兩撥人約的便是在此。

蘇綰忽然松了口氣兒,胸口緊地發慌。她抬起頭看了看剡洛:“你說他會來嗎?”

剡洛沉思了一下:“會吧……這兒離營地尚有幾里遠,我們是不是來早了?”

話音剛落,山包上風影一動,一晃眼白衣的郭襄子便已到了跟前:“爺爺我已經在這兒等你們半天了,你們怎么才過來呢?想是在那氈房里好吃好喝,把正事兒給忘了吧!”

蘇棋一瞧是郭襄子。立馬歡天喜地:“爺爺,你怎么這么快呢?”

蘇綰一下子想到,郭襄子一個人就敢拿那個單薄的小白舟過海,區區一個關口又如何難得倒他?況他只有帶著臨王一個人,當然是飛檐走壁任他選擇了。當即無奈地發笑,也任他調侃了。

臨王急急從土包上下來,張望了一遍沒看到臨王妃,表情便立刻沉了下去,回頭負手又慢慢地走上坡。

眾人當即靜了下來,氣氛便陡然有些沉默。

這一夜眾人都找了個背風的地方窩著睡了過去,蘇綰輾轉反側,她也分外擔心臨王妃的安危。夜半起身時,瞧見臨王對月而坐,涼風習習之下身上的粗衣麻布與臉上的表情極為不融洽。他微仰面,有些木然,可那攏起的眉宇里頭卻有著一股狠唳。

她腦袋里忽然閃過了一絲熟稔,想起在蘇園時,也曾時有見到過他的這種表情。那時還道是自己眼花看錯了,可今兒一見,卻是如此真實。就連她如此次毛的視力都能分辨地一清二楚。

冷霜洋洋灑灑撒下來,在月光下輕攏漫瀉,大如細瀑,瞬間就濕了每個人的頭發,在黑發上炸起一團毛邊兒。

翌日天還蒙蒙亮的蘇綰就起了個早,燒起火煮姜湯,讓這些人都去去寒氣,免得一個個跟霜打了茄子似地。正把瓦罐都架起來,遠處的地平線上便有一點黑影緩緩地過來,直到近了才看到。正是李鐵匠他們三個人。

她立刻起身奔過去,只見李尤氏扶著李鐵匠,臨王妃也走得極是狼狽。李鐵匠的右腿兒拖在地上,不能動彈,在草叢里畫出了一條筆直的線。

蘇綰當即就心驚了:“李大哥的腿兒怎么了?”

李鐵匠“嘿嘿”一笑,但擰起的眉毛卻告訴蘇綰,他受了多大的痛苦:“就是從半高的閘門上摔了下來,斷了!”

剡洛飛快趕過來,撐起李鐵匠:“這么多天便一直是這樣?”

李尤氏整個人都瘦下了一圈兒,一下癱軟下來:“他怕誤了時間,便不肯休息。我們那兒的人都開始造反,朝廷不讓出來,便就開始爬門爬墻的,他便是要去開閘門的時候,遭官兵給了一腳,斷的。”

剡洛抿緊唇:“對不起。”蹲下身來撕開自己的袍子,先將李鐵匠的腿兒粗略地包扎了一下,然后背起他,對其余人道,“齊了,走吧!”

于中正倉皇地要來接,遭剡洛一記眼神給定在了原處。

李鐵匠受寵若驚:“公子你放我下來吧,這不是折我的壽命嘛……”

“別叫!”剡洛大喝。

李鐵匠立馬噤若寒蟬。

蘇綰松了口氣。心道剡洛急起來便只會兩個字兩個字地說話,說最多讓人閉嘴的話,就是“別叫”,真是專一極了。

眾人在曙光之中終于翻過了山包,余下的幾里路,對于來時的那些艱難困阻以及將來要面對的風雨波瀾來說,實在微不足道。

大營在前,旌旗怒展,在朝陽之下一面面由“永興”兩個燙金黑色大字繡成的大旗顯得意氣勃發,蒼勁無比。連營吹角還未待幾人走近便已開始沉沉吹響,怒吼之聲朦朧而又曠遠。震動天際,連腳下的塵土也不禁紛紛抖動,草泥皆碎。

幾人都站定在營外,蘇綰雖說去過西疆安陽王的軍營,但到底是偷溜進去的,沒有這等聲響,如今一聽這低沉連綿地號角,才真正地有些振奮了起來。

哨兵早瞧見了剡洛一行人,剛開始還以為是誤入此處的游牧人,可是越走近了才認出剡洛同于中正來,就立馬層層上報,一下就把消息遞到了程東面前。此刻程東一身皮裘,將袖口兒卷地老高,揮著紅綏九鈴羊鞭跑過來:“公子公子……于兄……”

蘇綰一愣,這便是程東了嗎?怎么說都是將門虎子,怎么瞧著——倒像是放羊的蘇武啊?

再看營盤號角依舊吹著,竟過了許久才有一些人三三兩兩地跑出來,歪斜了帽子的有,佩刀還拖在地上的有,怎一副松散能形容的。如此士氣,怎么跟關內那些個已經打紅了眼兒的正統軍較量?蘇綰暗暗捏汗。

那程東二十上下,身材精瘦,皮膚粗黑,一雙黑眼睛大而亮,lou出的手臂精健壯碩,一瞧就覺得倍兒有精氣神。他頭上戴著銀灰色軍盔,手上銅甲才穿了一半兒,所以跑動起來一陣丁玲桄榔地響,好像那種賣油翁。

“公子,怎么這回子來了也不使人來說一聲呢?”看到剡洛背上的李鐵匠,又瞧了瞧一大幫人,愣了一下便明白了,刷地站穩,飛快將銅甲穿戴好,“回稟公子,將士們等這一天很久了!”

蘇綰差點兒笑出來,就這模樣還等很久了?她在心里搖頭。很是擔心。

剡洛將李鐵匠從背上放下來,不以為然:“程將軍,近況如何?”

程東說道:“不錯不錯,羊群肥美,牛亦壯碩,馬兒滿原野里跑,野地很。”

蘇綰皺起眉,聽了這番話,偏過頭將程東再一次從頭到腳看了一遍。這才發現大冷天里,他竟然沒有穿鞋子,黑瘦的腳板兒泰然若定,好像兩塊兒板磚似地“啪啪”兩下貼在草地上。站得悍若金剛,雷打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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