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場,寶藍色的法拉利車旁,剛關上車門的付君懷便被手機屏幕上閃出的來電逮個正著。
“喂。”
“到哪兒了?月會開始之前你先來我辦公室一趟,有件事兒我必須得跟你商量一下。”
“好。”
付君懷用兩個字結束了這通電話,在員工的注視下,離開了電梯間。
“付總今天大衣里的白襯衫好好看啊。”
“付總哪天不是白襯衫。”
“沒看出什么不同啊。”
“不不,今天這件領口特別好看。”
“花癡。”
“你不也一樣……”
付君懷推開CEO辦公室的門,走到趙東來的辦公桌前。
“來啦。”趙東來放下手上轉著的筆,一臉饒有意味的笑。
付君懷拉開對面的座椅,臉上分明的寫著“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趙東來一看撇了撇嘴,對這一如既往的冷漠臉,霎時也提不起興趣調侃了。
“琪伊回國了。”趙東來盯著付君懷那雙細長而深邃的眼,而這雙眼的主人眼波中并沒有出現一絲波動。
趙東來自覺沒趣,直了直脊背:“她想加入ZFlink。”
“好像沒有這個必要。”付君懷抬眼看向趙東來。
趙東來重新拿起剛才在轉的簽字筆,好久都沒有有意思的事情發生了,本以為宋琪伊的回國,能給他們這群互聯網單身民工帶來些有趣的話題,但眼前這塊冷漠的鐵板,又覆滅了他搞事情的小火苗。
“萬一她轉投對家公司呢?她可是難得一遇的摩根斯坦利實力人才啊。”趙東來賊心不死。
“有我。”付君懷起身,最后看了趙東來一眼,轉身便要離開,趙東來剛想出言再說些什么,付君懷停在門前。
“不要自找麻煩。”說完,便開門離去,留下趙東來一人在偌大的辦公室里長吁短嘆。
他的這位好兄弟,老同學,好搭檔到底什么時候能活得煙火氣一些啊。
宋琪伊算是唯一一個在付君懷生命中留下愛情痕跡的女人了,哪怕是碰了一鼻子灰還緊追不舍的這精神也是值得尊敬的啊,趙東來私以為,付君懷這輩子估計也只有宋琪伊能賴上他了,更何況,郎才女貌,明明就是天作之合,到底是在別扭什么呢?
ZFlink月會上,各部門數據總結完畢后,開始了項目計劃的討論。
“目前不少電商平臺遇到融資危機,都尋求拓寬銷售渠道,我們的商務合作數近一個月達到了頂峰,API對接需求也積壓了不少,但目前的資質審核流程較慢,商務部與法務部溝通了一下,覺得我們需要有外部團隊承接部分審核工作。”
商務總監周彗娜闡述完了自己的觀點,隨即看向付君懷,付君懷沒有抬頭,仍舊盯著身前的電腦顯示屏。
“這幾個月商務部的業績增長很快,值得慶賀,但這件事在我看來,還是有兩面性的。”趙東來頓了頓,繼續說道:“互聯網已經開啟了下半場,一些無法自行造血的公司,在沒有資本繼續扶持的情況下,難以為繼。對接進來雖然能在短期內增長業績,但也存在著很大的隱患。”
趙東來說完,將目光看向付君懷,而此時付君懷合上電腦,雙手半握看向墻上的投影。
“在合作伙伴的選擇上,產業互聯網可優先考慮,新零售其次,其他公司在審核財報這一關需要更加謹慎。”付君懷看向HRD:“關于人力問題,請人事部門本周內給到合理需求分析以及預算表。”
語畢,付君懷目光掃向全場,在周彗娜處停頓了一下,便又重新打開電腦,敲擊著鍵盤。
會議剩下的時間里,對于周彗娜而言已經全然感受不到內容了,付君懷只是安靜的坐在那里,修長的手指,干凈的白襯衫,分明的喉結和下顎線,緊閉的雙唇,高挺的鼻梁,以及那雙深邃細長的眼,會議室里暖暖的空氣仿佛讓她置身洋流,而剛才付君懷的那一眼,又似跌進了浩瀚星河,任何旁的事物都不再能激起內心波瀾。
“周總。”
“啊。”
“這是本周要外發的新聞稿件,里面涉及到商務數據的部分,您再核對一下。”媒介經理尹皓哲將打印出來的文檔遞到周彗娜身前,數據部分已經用記號筆標注了出來。
“嗯,數據沒問題。”周彗娜回過神來,會議室里已經只剩下她和尹皓哲了。
3年前加入ZFlink時,公司還只有一層樓的辦公區域,而如今,ZFlink數字大樓已經屹立在了楊浦商業中心,而這三年來,她也從一個拓展經理變成了商務總監,從一開始只敢遠遠的看著付君懷,到現在可以跟他坐在同一張會議桌上討論業務,并且獲得他的認可,見過多少凌晨三點的上海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能將她對付君懷的欣賞和喜歡寫在臉上。
周彗娜覺得她正在一步步的接近她的理想,她不敢有片刻的懈怠。
一間沒有窗戶的會議室里,林希仿佛可以聞到對面男同事幾日未洗的頭臭味。
討論又持續了一整天,現在又到了需要拍板的時刻,會議室里安靜得只剩下CEO盛樊不斷用手指敲擊桌面的聲音。
“合并吧,業務線。”仿佛是堆積在胸口的巨石終于放下,成樊說出這句話后,整個人也癱坐在了椅子上。
會議休息階段,林希往洗手間走去,轉角聽見龍蓓打電話的音量不小。
“公司改組了,哎,感覺有點看不到希望了……”
林希轉身走進了洗手間。
整理時,龍蓓也剛好從隔間出來,林希看了她一眼,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
“希姐,今后就靠你罩著我了。”龍蓓看著林希笑得頗為自然,林希也回以微笑。
“接下來的市場預算肯定更少了,除了基礎的百度投放和信息流,估計我們要去尋求更多的渠道對接了,但我們連正兒八經的BD都沒有。”龍蓓照著鏡子撇了撇嘴。
“BD不是有你帶出來的那個男生么。”
“哎呀,希姐,公司現在融資出現問題,年終獎都發不出來,人家早嗅到風聲了,估計呆不長了。”
“你也留不住他么?”
“看在我的份兒上,好好跟他溝通應該可以吧。”
“那你多費心,現在市場環境就是這樣,連BAT都在裁員,他出去也不一定能找到更合適的。”林希說出了實情,現在工作個一兩年就心比天高的大有人在,以現在這樣的環境,確實不適合跳槽。
“哎,生活真艱難啊。”龍蓓見沒有討著巧,反被林希將了一軍,心里不是個滋味兒。
一切塵埃落定后,今天終于可以早一些下班的林希,出了地鐵站便往河邊的草坪走去。
挑了個安靜的角落,林希將包放在身側,閉上眼仰著頭任憑冷風夾雜著河水的味道,貪婪的呼吸著,就偷這么一小會兒懶吧,業務線收縮后,自己原本的團隊都將拆散重組,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剛睜開眼,前方一位背著一個長方形物件,頭發花白的老阿姨,正試圖彎腰去撿河床邊上的一個空塑料瓶。林希見狀立馬起身,包都沒來得及管,直沖向阿姨,在這寒冷的冬日里,萬一跌進河道,那可真是要出人命的。
“阿姨,您當心。”扶上了阿姨的手臂后,林希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了地。
老阿姨不慌不忙的彎腰撿起了塑料瓶,才緩緩回過頭來看向林希。
“姑娘,謝謝你。”
這位老阿姨,穿著淡藍色仿旗袍式樣的印花夾襖,麻料的米色闊腿褲,一頭花白的頭發在后耳下盤成了一個髻子,用一支木簪固定。面上雖掩不住歲月的痕跡,但笑容卻猶如春風般徐徐。
“阿姨,您這樣太危險了,河床邊的垃圾有環衛工人定時清理的。”
“見到就忍不住想要撿起來,一個塑料瓶亂了一片風景。”說完剛想往斜坡草坪上走,可背上的重物一歪,腳下便打了滑。
林希背著嚴阿姨的古琴,左肩上掛著自己裝了電腦的包,兩人踉踉蹌蹌往那片高檔住宅區走去。
“姑娘,真是謝謝你了。”到達社區活動中心,嚴阿姨扶著椅子坐下,林希將古琴平放在旁邊的長桌上。
“嚴阿姨,這么重的琴,您以后不要一個人背來背去了,還是讓您外孫幫您搬吧。”路上得知老阿姨姓嚴名華蘭,與外孫同住在這片小區。
看著桌上用布袋套得嚴實的古琴,林希心中也泛起了些許漣漪,小時候,母親楚韻也教過她習琴,不過那時練的是古箏。
“就到旁邊公園里演出,又不遠,就仗著自己身子骨還算硬朗,是逞強了。”嚴阿姨一邊按著左腿一邊笑著回應。
“那,嚴阿姨您就在這里好好休息,等您外孫來接您吧,我就先走了。”
“姑娘,平時有時間的話,可以來這里找我,我可以教你撫琴。”
林希回以甜甜的微笑,這位嚴阿姨,好似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一般,一路上盡是感慨現在的年輕人生活不易,壓力大,現在又要教她撫琴緩解壓力,這位鶴發童顏,神采矍鑠的嚴阿姨,就像是數日陰霾下透出的陽光,溫暖人心。
剛走出活動室大門,一位身材傾長的男士急匆匆擦過身側,留下一絲淡淡的烏木香氣。這讓林希再次回想起了初見方飛羽的場景,那時鼻尖留下的記憶,也有淡淡的烏木辛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