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宇軒閉了閉眼,公羊璞玉說他的婚事要盡早定下來了,世子之位要盡早拿到了,因為星相變動,遲則混亂。
他曾問過,遲則混亂,會混亂到什么程度?
公羊璞玉沒有說話,只是做了一個手勢,一個大勢已去,回天無力的手勢。
那個手勢太過嚇人,讓公羊璞玉不敢宣之于口,讓看到手勢的他觸目驚心,皇甫宇軒覺得自己還有時間,還有機會,可是現在看來,竟然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了。
以前,他不去向趙府提親,頂多結不成親。
可現在他若不去趙府提親,卻是必然結成仇。
以前他對夏文錦便是求而不得,有了寧王府的事,以后更是求而不得。
既然事已至此,便只能先把這件事可能引起的后果給杜絕掉。
退而求其次啊,他到底只能退而求其次嗎?
韋玉清能看出他眼中的不甘,他就不明白了,皇甫宇軒就算想娶夏丞相的侄女,但侄女能和女兒比嗎?
他這不是糊涂嗎?
年輕人到底是沉不下去,看不清利害相關。
他不得不把話挑得更明:“宇軒,如今皇上壽辰在即,魯王信王都已經到了京城,誠王也在進京的路上,你外公和我都有猜測,不僅我們,朝中誰人不清楚?你皇祖父定是要在壽辰之后,諸王回京之時,再立太子。形勢如此嚴峻,很多事可不容任性啊!”
皇甫宇軒也明白,皇祖父的意思實在是太過明顯了。
尤其是現在,他竟然還看不出皇祖父到底屬意的是誰。
籬王有可能,信王有可能,魯王也有可能!
不論這三個王爺哪個成了太子,于他來說,都不是好事。
皇上經歷了一廢太子,二廢太子之后,這第三次立太子,必然不會輕易再廢。籬王還好,一直在京城,雖然有城府,行事風格他清楚,但信王魯王直在藩地,行事風格他并沒有摸透,知己不知彼,這于他不利。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阻止皇祖父立太子,但國無儲君,人心動蕩,皇祖父心思難測,又豈是能隨便阻止的?
韋玉清還向他透了個底,朝中有幾個重臣在暗中籌劃著請求皇上立皇太孫。
如果是立皇太孫,那他就有機會了。
而他與趙家小姐的婚事若能成,到時趙太傅能不站在他這邊嗎?
定親,成世子,再爭皇太孫,這是一條光明的路。
皇甫宇軒思前想后,終于咬牙道:“舅舅你放心,我這就去辦,辦好后立刻就去提親!”
韋玉清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他這個外甥非池中之物,雖不是長孫,卻是皇嫡孫,機會還是很大的。
寧王府事情的后續,很多人都在觀望關注。
就在皇甫宇軒準備聘禮的時候,信王世子魯王世子卻正在一家酒樓的雅間里。他們自然不是為了吃飯喝酒,而是今天發生這樣的事,他們需要一個清靜的地方交換一下意見。
但這兩人也都是小狐貍。
信王世子看似魯莽,行事全憑沖動,可他又哪里是真的魯莽,他提壺給魯王世子倒了杯茶,才道:“涵堂兄,這么看來,宇軒和趙家小姐的好事近啦!”
魯王世子微微一笑,拈杯喝茶,云淡風輕地道:“延隆,這男才女貌,天作之合,是好事啊,咱們有一杯喜酒喝,不好嗎?”
信王世子也笑了,道:“涵堂兄說的是,這也的確是天作之合了,誰能知道當年五皇叔滅掉的龍棲部族還會有余孽,那余孽竟然還會為宇軒籌劃這么好的婚事呢!”
魯王世子笑而不語。
信王世子看他一眼,輕嘆道:“涵兄對趙家小姐的一片心意終究是錯付了,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涵兄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趙大小姐去嫁給宇軒,堂兄,小弟為你不值啊!”
魯王世子目光掃過來,忽地輕輕笑了,道:“延隆,咱們兄弟之間,就不說這種話了。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淑女未嫁,我等心戀慕之,那本是世間最美好的情份,但現在既然她與宇軒更加有緣,我自是收起此份心思,倒是延隆你,堂兄已經放下了,莫非延隆你沒有放下嗎?”
信王世子一滯,接著哈哈笑道:“堂兄又笑話我了!淑女既然名花有主,我自是也放下了!”心里卻是一驚,他想要求娶趙家小姐的事,做得極是隱秘,而且也沒有去下聘,怎么魯王世子也知道了。
想一想他也明白,京城里的貴女,他與魯王世子之所以都想娶趙可嫣,無非是趙太傅的權勢地位,不然,美女才女多的是,為何他們都盯著同一人?
不過由此,兩人更清楚對方的心思。
他們為什么要為了權勢地位去娶趙可嫣?不過是他們的父王,都存了那份心思。
梁王莊王已經不可能再廢而重立,籬王若是能被立為太子,為什么這么久在京城都沒有動靜?
那剩下來的機會,不就是他們兩人的父王了嗎?
可惜,他們私底下都較過勁,最后,趙家小姐卻因為這么陰差陽錯的原因,被皇甫宇軒撿了便宜。
之前,在寧王府那間更衣室里,這兩人在初見到皇甫宇軒與趙可嫣抱在一起時,心情是差沒不多的。
不過,縱使他們都在看著趙可嫣背后的力量,卻不可能在那樣的情況下跳出來為皇甫宇軒頂鍋而搶綠帽子。
他們也知道自己失去了機會。
不過,他們又都慶幸,是皇甫宇軒娶了趙家小姐,而不是對方。
這兩人的關系也是詭異,幾乎天天形影不離一般,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堂兄弟之間關系多么親近,其實他們在一起不過是互相試探,互相算計,互相掣肘,互相比較……
皇甫宇軒向趙家小姐,才女雙嫣之一的趙可嫣提親的事,滿城皆知。
八十抬聘禮綿延過去,據說最前的一抬已經到了趙太傅府上,而最后一抬還在梁王府。
隨著喜樂吹吹打打,這場面,著實宏大熱鬧。
不少人圍觀著,猜測著,議論著,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黃道吉日,怎么這都下午了,突然就開始送聘禮了。
那些在寧王府聽到片言只語的,或是曾親在現場的,當然知道為什么皇甫宇軒做這個突然的決定。
不過他們也很佩服,短短的時間,皇甫宇軒怎么就能備好這么多的聘禮,而且,這么大張旗鼓地送出去的。
其實這些東西,是皇甫宇軒早就備好,如果今天的人選不是被禾葉郡主給搞砸,這些聘禮是要往夏宅送的。
騎在系著紅綢的白頭大馬上,看著這長長的聘禮隊伍,走的卻不是夏宅的方向,皇甫宇軒的眼神中還是閃過了一絲復雜。
趙府的人并沒有意外地讓聘禮進了門。
回到家里的趙可嫣就沖進自己的閨房,把自己關了起來。
趙驊自是急忙想向父親稟告此事,只是趙太傅進宮面圣沒有回來,他匯報無門,心中頗為急切,正令小廝守在宮門,若是見著老爺出宮,就立刻告知家有急事。
如今,趙太傅還沒有回,聘禮先進了門。
趙驊長長地松了口氣。
他立刻叫人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趙可嫣。
回到閨房的趙可嫣心情很忐忑。
自及笄那日起,她心中所想所思的人,便是皇甫宇軒,平日里,只要有皇甫宇軒出現的場合,她都會想盡辦法參加。
她努力在他的面前刷存在感,可是那個仿佛身在云端中的公子,卻總是離她那么遠。
她為他努力學琴棋書畫,學詩詞歌賦,成了京城有名的才女,還是沒能讓他來下聘。
現在,她用最大膽的辦法,賭上了自己的名節,如果皇甫宇軒再不來,她就只能絞了頭發入家廟了。
對這樣的豪賭,還沒有出結果的時候,她怎么可能不忐忑?
畢竟,她也還只有十七歲。
她想到和皇甫宇軒相擁時候的甜蜜,哪怕當時她神智并不清楚,但是,那是切切實實的肌膚之親,她心里不免喜悅歡欣;但是,想到皇甫宇軒說自己有婚約,還叫來夏文錦,對她又那般神情冷漠,她又覺得心在冰窖之中;想到夏文錦的當眾否認,她曾滿懷希望,但是,都到了那樣的時候,皇甫宇軒竟然也沒有松口說要承擔責任,保護她的名節,她又惶恐不安……
正在這時,有丫鬟過來告訴她,梁王府二公子來送聘禮了。
趙可嫣先是一怔,接著,眼淚便肆無忌憚地流了下來。
不過,這次是歡喜的眼淚!
她終于,終于還是達成自己的心愿了!
宮門處,剛剛遞交了請封折子的梁王有點不知道身在何處。
被兒子逼著去送請封折子,這讓梁王的心情并不美好。一進宮,父皇又在和趙太傅等重臣商議皇上壽辰的事,皇上壽辰,舉國同慶,他國也會派使者前來,這可是國事。
他等得都心焦了,好不容易國事商討完了,父皇見了他,他遞交折子過去,父皇看了一眼,那銳利的眼神就向他刮過來,刮得他一身冷汗。
有長子請封次子,他覺得父皇肯定會扒了他的皮。
如果不是趙太傅等重臣在那里,他就在聲淚俱下地把自己怎么受到脅迫的事給交代了。
好在父皇什么也沒有說,只是讓他先回去。
擦著冷汗走出宮門,梁王上了自己府上的馬車,聽見街上熱熱鬧鬧的,他問車夫外面是有什么事。
車夫當然不知道,不過,他很快打聽到了,稟告的時候,車夫的表情很怪異,吞吞吐吐地道:“回王爺,聽說是二公子去趙太傅府上下聘!”
“哪個二公子?”梁王順嘴問了一句。
車夫見他還一副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忙道:“咱們府上的二公子!”
梁王:“……”
他現在覺得他這個父王當得,簡直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啊。
他算什么?
兒子要去趙太傅府上下聘,他這個父王竟然還是從街上的一片熱鬧,市井中人的議論中才知道的。
還有,這個混賬東西當初不是想娶的是姓夏的丫頭嗎?還叫他堂堂一個王爺謙卑地去給一個江湖草莽提親。
這才過多久啊?
梁王氣得嘴唇直顫,真想趕緊的沖到趙太傅府門前,把那混賬揪住,給他幾個耳光,讓他知道什么叫孝。
但是,梁王也就只敢想想而已,想到當初自己想請封鴻翼為世子,折子都寫好了,他那陰毒的眼神,威脅的話語,他就打了個寒噤!
算了算了,這些與他有什么關系?
他就好好的做他的梁王吧!
誰愛做世子誰做!
他要娶誰娶誰!
只要不來折騰他就好了。
等梁王走了,皇上又順手拿起了請封折子,他一時興起,隨口對在場的四位重臣道:“梁王請封世子,眾卿以為如何?”
禮部尚書段鳴宇道:“梁王嫡子早已成年,的確應該立世子了!”
之前不立,是還抱著還能再當太子的心吧?
皇上點了點頭,道:“他請封立次子皇甫宇軒為世子!”
輔國公姜鑫當即道:“有嫡長子,卻立次子,梁王行事略有不妥呀!”
這時,馮公公過來為皇上添茶,并在皇上耳邊小聲說了幾句什么。
皇上看著趙太傅道:“趙愛卿怎么看?”
趙太傅略略擰眉,道:“輔國公說的有理,世子一般立嫡長子,若嫡長子有過失,方立他人!”
皇上笑了,順手又把折子扔在桌案上,道:“馮玉,你剛才聽到的趣事兒,不妨說出來,朕與眾卿同樂!”
馮公公應一聲,笑瞇瞇地道:“老奴剛才是在恭喜皇上,恭喜趙太傅呢!”
趙太傅一怔,這有他什么事?他客氣地道:“馮公公,老臣能有什么與皇上同喜的大事,而且是老臣不知道的?”
馮公公笑道:“就在前會兒,梁王府的二公子,攜八十抬聘禮,去往太傅府上求親,求娶趙太傅的千金。這可不是皇上與太傅同喜的大事嗎?”
趙太傅:“……”
提親?
這都什么時候了?
下午了吧?
這時候提的什么親?
好好的皇甫宇軒去提什么親?這是發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