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拿到了巡城衛的節制權,皇甫宇軒的計劃可以馬上實施,但現在要押后了。
既然兩國聯姻,公主和親,那肯定會有送親隊伍。
一般和親的送親領隊派個參將就好,但是十七公主身份特殊,又是皇上寵妃所生,一般身份的參將地位不夠。
但如果他以皇孫的身份去主動請纓,定然能成!
雖然送親東唐,一來一回至少得三個月,但他若能辦成一件事,三個月又算得了什么?
這一趟是他早就計劃要去的,只是一直沒有什么合適的理由。
他目光陰陰地看了梁王一眼。
這一眼讓梁王心底里一顫,實在是這眼神讓人害怕,好像毒蛇,盯著人就讓人全身發冷。
梁王心里又憋悶又惱怒,但那份害怕卻又讓他什么都不敢表現出來,反倒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
這膽小懦弱的樣子,讓皇甫宇軒心中又升起一股陰郁之氣。
看看別人的父王,莊王,魯王,信王,籬王,哪怕是誠王,也比他這個父王強了不知道多少。
他的那些王叔們個個在爭,個個在皇祖父面前都有一些份量,可他這個父王呢?
沒用的東西,真是讓他越看越煩。
他擺了擺手,冷冰冰地道:“做得不錯,去休息吧!”
這種居高臨下的語氣,他說得十分自然,因為這些日子,他一向是這么做的。
而梁王不但沒有生氣,反倒有種如蒙大赦般的輕松,立刻便起身出去了。
走出去后,他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松快下來。
皇甫宇軒的臉色卻逐漸陰沉,雖然他已經做了決定,而且時間安排上不會有任何問題。
但是想到回來后,他要面對的事,便覺得心情異常壓抑。
和趙可嫣的婚期定在五月,去后回來,便要大婚。
大婚兩個字涌上心頭,他卻并沒有喜悅的感覺,他心中總歸還有些不甘。
那個冷冷淡淡,對他不假辭色,容貌出色,大大方方的女子,若知道她竟然還是夏丞相的侄女,他就該更加上心才是。
現在婚期已定,要娶的人卻不是她,他心里能舒服才怪。
越是想下去,皇甫宇軒心中的悶氣越難消,他煩燥之極,干脆出了門,想去外面走走。
出了梁王府,皇甫宇軒倒有些怔忡了,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此時想去哪里,在崔淮恭敬的詢問下,他擺了擺手,示意讓他趕著馬車隨便逛便好。
崔淮擔憂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他家主子一向意氣風發,此時竟然有些失神的樣子,幾乎從來沒有過。不過,他也不敢問,便趕著馬車,在街道上緩行。
馬車順著一條街走到盡頭,見皇甫宇軒沒有明示,崔淮只好繼續催著馬車轉到另一條街。
這條街上熱鬧多了,商販,商鋪,行人,熙熙攘攘,馬車穿行,只得更加放慢速度,順著人流緩緩而行。
皇甫宇軒微微撫額,置身這么熱鬧的街上,各種聲音充斥在耳邊,嘈雜,但是,又有些讓他之前不曾察覺的安心。
那些市井小民,為了眼前的蠅頭小利營營茍茍,為了利益巧舌如簧,可他們那些利益,又算得了什么?
眼中掠過一抹輕視,他閉上眼睛,準備養養神。
“這胭脂不錯!”
“好嘞!姑娘真是有眼光,咱們這兒的胭脂,那可是李大師傅親手做的。李大師傅師承巧手晚娘!那是頂尖的手藝,只是數量少了一些,這盒彩靈青,就只有這一盒了!”
“嗯,巧手晚娘的傳人所做,自然是好東西!給我裝起來吧!”
皇甫宇軒眼睛猛地睜開,一把拉開了窗簾,看向聲音來處。
那家胭脂鋪,一個紫衣少女款款而立,身側跟著一名丫鬟。她笑容溫和,眼眸之中也染了笑意,顯得亮晶晶的。也更襯著她一張臉,唇紅齒白,嬌俏一場!
皇甫宇軒眼前一亮,他本來是想起了求而不得的那個少女,心中煩悶,才到街上來散心。
沒想到這么巧,竟然能碰到她,他壓低聲音道:“停!”
崔淮忙將馬車停下,好在馬車本來就不快,而且這里鋪子林立,不少鋪子前都停了馬車,也不顯得突兀。
皇甫宇軒打量了一眼,這胭脂鋪叫錦青堂,看起來新開張頂多半年,但是生意不錯,里面有少官夫人和閨閣女子在選胭脂。
一家新鋪子能有這么好的生意,想必里面的貨品有獨到之處。
門口右側停著一輛青布馬車,這青布馬車皇甫宇軒并不陌生,他臉上露出笑意來,忙把車窗的簾布拉下些,只留了一條小縫,又吩咐崔淮去別處買些東西。
夏文錦認識崔淮,若知道他在這里,只怕會急匆匆離開。
他慶幸今天沒有坐帶著梁王府徽記的馬車,現在的馬車雖然不錯,但在這條街上,并不打眼。
此時,透過車窗簾布間那條小小的縫隙,他將那邊情形盡收眼底。夏文錦眉眼間皆是柔和之色,笑的又那么親和甜美。讓皇甫宇軒看著那掌柜的目光都陰冷起來。
她能對一個低下的商人笑,卻在面對他時從來沒有好臉色!
胭脂鋪掌柜的眉開眼笑,道:“在下這就給姑娘裝起來!”
“等等,那彩靈青本小姐要了!”就在掌柜的與夏文錦說話,并準備裝好胭脂時,一個聲音橫插進來。
掌柜的和夏文錦都看向聲音來處,門外,三個盛氣凌人的身影帶著一群丫鬟走進來。
看著那幾人,皇甫宇軒瞇了瞇眼睛,眼底光芒晦暗,臉上倒是沒有什么表情。
那個綠紗裙,衣飾華貴,首飾精美的女子,不正是趙可嫣嗎?
掌柜的一看,忙道:“趙小姐,您也來啦,不巧,彩靈青只得一盒,這位姑娘已經買下了!”
才女雙嫣的名聲和京城三公子一樣,像胭脂鋪掌柜這樣的人,自然是認識的。他們就是做官眷的生意,畢竟,一盒上好的胭脂十兩銀子,而這盒彩靈青,要五十兩,可不是一般的人用得起的。
趙小姐是他們鋪子里的常客,所以掌柜的語氣恭敬,半彎了彎腰,頗有幾分諂媚。
趙可嫣下巴抬起,神色冷傲,不過,隨她一起來的,是羅芙和許曼。
這兩個都是和夏文錦打過交道,而且沒有討到好處的。
趙可嫣不屑于和掌柜的說話,羅芙也沒出聲,倒是那許曼不悅地道:“你既然認得趙小姐,知道趙小姐要彩靈青,而采靈青還在你的手中,你不知道賣給誰嗎?”
掌柜的有些為難,看了夏文錦一眼,雖然夏文錦還沒有付銀子,但是她讓自己包起來,而且這架勢就是準備要的。
凡事有個先來后到,可是,趙小姐他也得罪不起。
夏文錦身邊的丫鬟紅桃睜大眼睛,快嘴快舌地道:“這位小姐說的什么話,掌柜的話你沒聽到嗎?這胭脂我家小姐已經買下了。你們來遲了!”
許曼惱道:“沒規矩的東西,這里哪里輪到一個小丫頭多嘴,彩云,掌嘴!”
她身邊一個丫鬟立刻就對著紅桃沖過去,揚起手來,準備抽下去。
夏文錦將紅桃往后一拉,避開這一耳光,目光淡淡地落在許曼身上,道:“許小姐好大的威風,我身邊的人,還輪不到你來教訓!”
“呸!”許曼鄙夷輕蔑的目光落在夏文錦的身上,冷笑道:“別以為是夏丞相的侄女,就把自己當個人物了!京城人都知道了,你不過是出生在錦州的一個山匪之女,沾了夏丞相的光而已!”
這邊的爭執聲引得那頭挑胭脂的客人都看過來,見是趙可嫣,有人湊過來討好,也有人見她臉色不對,怕惹禍上身,忙站到角落減少存在感。
夏文錦笑了笑,輕飄飄地道:“對呀,我有個好伯父可以給我沾光。許小姐沒有,就只好去沾趙小姐的光了!”
許曼臉色漲紅,宣平伯祖上本是宣平侯,按南夏的祖制,不是世襲罔替的爵位,下一代便只能降等襲爵,除非立下功勞,可保下一代不會降等。
只是這許家的子孫不爭氣,竟沒有出個能撐起門楣的,爵位等級一代一降,到這一代宣平伯,只是個三等伯,懦弱無行,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他的兒子也有樣學樣,不要說立功了,不闖禍都是許氏祖上燒高香。
等許曼的父親一死,世襲的爵位便不復存在,宣平伯府現在門庭冷落,那些個男丁們不學無術,女子們倒是各憑本事鉆營起來。
畢竟,和男丁不同,女子是要嫁人的。
若是高嫁,便可以擺脫宣平伯府如今這種荒蔽冷落的母家,重新享受榮華。
但是以宣平伯府的名聲地位,顯然是不可能,這許曼才會時時緊緊巴著羅芙,極盡討好之能事,又跟著羅芙巴上了趙可嫣,這可是把她高興壞了,她看出趙可嫣對夏文錦不待見,正是她表現的時候,當然是立馬跳出來。
許曼惱羞成怒道:“我宣平伯府好歹也是京城勛貴,比起你一個山匪之女,不知道體面多少!果然是沒有教養的野蠻女子,牙尖齒利,刁頑可厭!”
夏文錦悠然:“連我一個山間長大的女子都知道先來后到,怎么宣平伯的家教竟然沒教這些?”
這邊聽著的皇甫宇軒輕輕笑了起來。
可惜,他怕走近了夏文錦轉身就走,只能凝神細聽,卻不能親眼看著那邊的情形,想必那個冷淡又犀利的女子此時臉上定是氣死人不償命的笑意。
趙可嫣不耐煩地道:“說這么多干什么?掌柜的,不想做生意了?”
掌柜的看了夏文錦一眼,又看一眼趙可嫣,著實為難,他用商量的語氣道:“這位姑娘,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讓……”
“不愿!”
夏文錦淡淡地打斷。
雖然她未必對這盒胭脂勢在必得,但是趙可嫣三人明顯是沖著她來的,還想對她身邊的丫頭動手,她可沒有這么好脾氣!
掌柜的便對趙可嫣拱手,道:“趙小姐實在是對不住,這彩靈青是沒有了,不過小店里還有其它的,一點不遜色彩靈青,也都是李大師傅親手做的,要不,你看看別的?”
趙可嫣本是不屑于和掌柜的這種下等人說話的,但此時見掌柜的明明知道她的身份,問了夏文錦一句,夏文錦不同意后,竟然就要她另選。她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冷冷道:“看來掌柜的不夠聰明啊!你是想跟本小姐作對嗎?”
剛剛沒討到嘴頭便宜的許曼立刻道:“掌柜的,你眼瞎嗎?你沒看見門外的馬車吧?那么寒酸。你以為她真能買得起五十兩銀子一盒的胭脂?你要為了這么一個客人,得罪趙小姐和我們?”
掌柜的暗暗叫苦,一臉為難,拱手連連作揖,道:“趙小姐,小店小本經營,一向誠信為本,這位姑娘的確是先來的!小人……”
“這彩靈青賣價五十兩,我們出五十一兩!你賣給我們!”羅芙打斷掌柜的話。
“嗤……”夏文錦輕嗤一聲,道:“羅小姐出身富貴,不過未免也太小家子氣了一點。你是當誰沒銀子嗎?掌柜的,我出六十兩!”
羅芙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她才加一兩,夏文錦那邊直接十兩往上加。這么一比較,可不顯得她真的太小家子氣嗎?
趙可嫣側頭看向門外,目光落在那輛簡陋的青布馬車上,唇角浮現一抹譏諷,淡淡地道:“七十兩!”
掌柜的眼前亮了亮,浮現幾分掙扎之色。這都多了二十兩了,雖然多賺些銀子很誘人,可是這么一來,壞了規矩啊!他的眉頭都擰成繩了,整張臉都糾結起來。
夏文錦想也不想地接口:“這彩靈青我是絕不會讓的,趙小姐,不好意思哦,我出一百兩!”
趙可嫣眼眸冷了冷,還帶著幾分高高在上,紅潤好看的櫻唇一張,吐出三個字:“二百兩!”
掌柜的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了,他好像還什么都沒有說,五十兩的胭脂,現在就價值二百兩了?有錢人家的小姐斗起氣來真嚇人!
他是賣呢?還是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