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說話句句都是軟刀子,看上去綿軟無力,卻能將他的話都擋回去。
還是如初次見面那般,牙尖嘴利,不好對付,她若真是錦衣衛的人,功夫都練在嘴皮子上了吧。
岳無逸抱著刀鞘,再次進門,坐在椅子上。
可是過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十娘招呼他。
側過身一看,那女人自顧自的在收拾桌椅碗筷。
太不把他當一回事兒了吧,就沒見過這樣的食肆老板娘,“沒看到一個大活人坐在這兒?”
“你這老板娘怎么當的,也不來招呼。”岳無逸忍不住抱怨起來。
樓上走下來一個身著靛藍色褡護袍的清雋公子,名喚馬騫,早上開店不久就來了,和狐朋狗友在樓上畫艷畫沒讓十娘做菜。
他握著攏在一起的扇子,抵在唇角,“岳無逸,這家食肆就十娘一個人,她本就忙不過來,人家是廚娘,又不是跑堂,你今日又不吃飯,方才她招待你一回了,你又回來做什么,不會是……”
挑眉斜睨著岳無逸,發出耐人尋味的一笑,打趣道,“在窗口看到我,想來蹭我這桌飯菜吧,我告訴你,沒門兒,本桌八人已滿。”
說話大喘氣兒,真是嚇死人了。
柳茹月狠狠的松了一口氣,方才她還當花叢老的紈绔公子要開什么黃腔呢。
也不怪她這么擔心,主要是岳侍衛賴在她店上的行為實在打人眼,不知道的指不定怎么想呢。
“馬二,爺爺我訂了餐了,不屑和你們這些寡廉鮮恥的家伙搭伙。”岳無逸挺了挺腰板兒,戲謔的掃過紈绔公子哥兒馬騫,“我都從戰場上殺了一圈回來了,你還當著風流花叢客,沒讓你爺爺替你請個職?”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還怕你像小時候那般賴著我呢。”馬騫倜儻不羈的甩開扇子,滿不在乎的搖了搖。
“當紈绔有什么不好,我沒出息,我爺爺也愿意養著我寵著我,哪像你,得有出息,拿命拼個軍功出來,你爺爺才答應你回去參加生辰宴,嘖嘖,親人之間何必搞得這么勢力嘛。”
你爺爺、我爺爺,柳茹月只聽得滿腦子糊涂,倒是知道他們都是拼爺爺的二世祖了。
不過,二世祖和二世祖的命也不一樣。
只是,岳無逸的爺爺再不寵他,他的出身還是擺在那里了。
就是不知道是哪戶人家的爺爺了。
滿京城的皇親貴胄、世家豪族不知凡幾,還有大大小小官員的關系盤根錯節,不是柳茹月一個多月就能鬧明白的。
這馬騫說話不中聽,但柳茹月可算是知道岳無逸也有無能為力的地方了。
回頭看去,卻不見他變了臉色。
似乎這番諷刺,不疼不癢,但也未聞他再次出言反駁。
馬騫也不在意岳無逸態度,他只扶著樓梯扶手對柳茹月道,“十娘,我們這桌的菜開始做吧,對了,現在給我們這桌拿些小吃上來,方才聞著你新炒的海苔不錯,上一些來。”
“行,馬公子要什么味兒的?”
“三個味兒都各拿一碟吧,香辣的少一些,本公子吃不得辣,但又饞得慌,嘗嘗鮮。”
“行嘞,您先回去坐著吧,我馬上就給你送來。”
“恩。”似乎下樓就是為了交代這個事,吩咐完就仰著脖子轉身上了樓。
柳茹月也打算去后廚做飯,岳無逸又動了動食指敲響了桌面,“我訂餐了,我也是客人吧。”
這人有完沒完,柳茹月轉過身,“是所以岳侍衛你還有什么交代么?”
對馬騫就是您,對我就是你?
岳無逸偏開頭,“我也要海苔。”
“什么味兒的。”
“都要。”
“你等著。”柳茹月擔心這家伙又要提其他要求,鬼在背后攆似得急忙離開。
對別人都說您稍等,對她就是你等著,這話聽起來,像約架似得,他倒是真想和她約到京外小樹林,把她狠狠審問一番,把她老底兒挖出來。
他這不是文明執法,沒那么做么,怎么還對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對他就不能好好說話?
他回轉回來,真的是為了要一份海苔吃罷了,聞著還怪香。
就是開口要小吃,挺難為情的。
這東西十娘又不賣,只是送人品嘗的。
他堂堂御林軍右郎將,開口就為了小吃,也太丟臉了點。
但馬騫都開口要了,他要一份又怎么樣?
誰以前還不是個紈绔了?
他也是光明正大訂了餐的,怎么就不能要了?
三疊海苔被放在了跟前,岳無逸聞著誘人的海苔香味兒,滿意的抬起頭,就只看到十娘上樓的背影了。
躲他,看她能躲多久。
正要伸手抓的他,想起什么,便抽了一雙筷子,夾著碟子里的海苔嘗了起來。
“嘶……”真辣,這個女人故意的吧,故意把香辣味的放在他跟前,是想辣死他么?
茶水都不給他放一壺。
柳茹月上樓目不斜視的一疊疊放下小吃,生怕仔細看了這些家伙畫的各種美女出浴圖、男女親近圖會長針眼。
他們要以畫聚友干嘛來她一個小小食肆?
去花樓、去有包廂的酒樓不好么。
還好他們知道廉恥,到二樓來作畫。
若是在一樓畫畫,左鄰右舍的閑言碎語都能讓她沒臉開門。
這些紈绔,行事作風果然不同凡響,不顧他人看法。
她得盯著人,不讓后來的客人上樓才行。
尤其不能讓岳無逸上樓,免得他撞見了這些東西,借機諷刺馬騫的時候連累了她。
咚咚咚
木質樓梯傳來腳步聲。
這是有人上樓了?!
二樓的八個人都是齊活的,柳茹月就怕上來的人是岳無逸,“快收起來,擋一擋!”
馬騫這厚臉皮的,根本不在乎,風流倜儻的搖著扇子,這入了秋他也不覺得冷似得,“擋什么,名作需知音,說不定來人也喜歡呢,十娘莫慌。”
哎……這些家伙,若是她兒子,她干脆剃了他青絲送去當大和尚好好修修身養養性。
指望不上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紈绔,柳茹月盡快放好碟子,抄著托盤就沖向了樓梯口,將將好擋住了上樓來的岳無逸。
“你上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