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田園正文144章被訂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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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緩緩流過,李薇十四歲的生辰過了,賀永年二十歲的生辰也過了,又一個新年一步步近了。
臘月十八這天,天蒙亮便開始下起微雪,那像鹽粉一樣飄下來的雪花,越來越大,在半晌午時,終于變成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
午飯后,何氏將把偏廳里的炭盆燒得熱熱的,問李薇,“年哥兒上回來信是哪一日?”
“初二。”李薇歪在靠窗的塌子上看書,雪光隔著窗紙透進來,格外明亮。許是屋內碳盆燒得太旺的緣故,她混身暖洋洋的,沒什么力氣,聲音也有氣無力的。
何氏看看外面的飄飄揚揚的大雪,擔憂的道,“也不知道京城下沒下大雪,他知不知道及時添衣,大冬天的,又是將過年,得了風寒……呸呸呸……萬一凍著可就糟了……”
李薇笑起來,“娘,他二十整了。擔心什么?”
“唉”何氏憂心的嘆口氣,去找針錢籮筐,雪光明亮,正好可以做針錢。
李海歆從放糧的宅子里轉了一圈,冒雪回來,說窗子什么的都無礙,讓家人放心。何氏和李薇都笑,有什么不放心的,前兩天剛去過,再者還有人專門看守著,漏了風雪,他們會不派人來說一聲?
虎子想去院中玩雪,何氏不許,他有些無精打彩,趴在桌子上,玩著幾顆磨得光亮的小石子兒。李海歆要教他下大梁,若是往常,他肯定高興得很,這會兒也只是動了動身子,繼續玩自已個的。
何氏看李海歆換了衣裳,在屋里來回轉圈,左右是坐不住,便笑,“給你派個活兒趁著這炭火旺,去找幾根勻稱的甘薯來給我們娘幾個烤甘薯吃”
李薇聽到這個,也有點了興致,放下書笑道,“爹快去拿甘薯,我也想吃烤甘薯。”以往在李家村的時候,下大雪時,一家人圍聚著一個炭盆,一邊笑鬧,一邊烤甘薯,那焦甜的香氣惹得春杏往往等不及甘薯完全熟透,便嚷著要吃。
幾個姐姐便把幾個最小的,挑出來,讓她和春杏年哥兒先過嘴癮。
李海歆應了聲,披上他半舊的大襖子,去了廚房那邊,不多會兒用小簸籮端來十來個手腕精細勻稱條長的甘薯來。
挑幾個略大點的放在碳盆旁邊兒,另有幾小點的仍留在簸籮里,放到院中,笑道,“凍甘薯也甜得很。坐在熱炕頭,吃著凍甘薯,那滋味兒和六月天里吃了冰一般,心底爽快著呢。”
何氏笑他,“要吃你自己吃。孩子們吃壞肚子呢。”
虎子一見烤甘薯,也來了精神,圍在一旁等看。
紅紅的炭火上面,放了一舊瓷盆,里面還有一些碎瓷片,將甘薯放在上面,上面再扣上合適大小的瓷盆,慢慢煨著,等有焦甜的烤甘薯香味兒傳來,便把上面扣著的瓷盆拿下來,翻動一下。因里面墊著的碎瓷片受熱后,也起到一定的烘烤作用,這樣烤出來的甘薯密汁四溢,比單純扔在炭火之中烤出來的,外皮焦黑焦黑的那種,好吃得多。
濃香的烤甘薯味道散發出來,虎子鼻翼一鼓一鼓的,一副小饞嘴模樣。
風雪之中,院門隱隱響起,李薇側耳聽了聽,有些不確定,以為自己等書信等太久,出現了幻聽,“砰砰砰砰”又是幾下,隱隱傳來,何氏疑惑直起身子,挑簾去看,“別是誰敲門兒吧?”
在西偏房之中歇著的黃大娘和青苗二人,此時已聽見敲門聲,青苗穿了大襖子跑去開院門兒,院外正是冬生,撐著一把黃色桐油紙傘,鼻尖凍得通紅,見了青苗,從懷中掏出一封來,“二少爺來信了,快給老夫人送去吧。”
何氏見青苗去開門兒,便立在門口看,隔著大雪,看不清來人,隱隱聽到一句二少爺什么的,猜可能是冬生,便讓他進來暖和暖和,冬生在院門口答道,“還有信往府里送呢,老夫人您歇著吧。”
何氏一聽有信往賀府送,便住了口。
青苗上了院門兒,急步匆匆向偏廳走來,李薇這時也了門口,這封信隔的時日可不短,不知道那邊有什么新情況沒有。
入手是厚厚的帶著潮濕雪氣的一封信,李薇詫異了一下,這次信的好象份量挺足的。
虎子跑過來磨李薇,“五姐,我要看哥哥的信”
李薇扯他進屋,點他的額頭,“三字經都沒學完,你還看信呢”說著把虎子往何氏那邊兒一推,自己坐在桌前拆起信來。
大信封拆開,里面還有小信封?李薇挑挑眉頭,看那信封上寫著“梨花親啟”幾個大字兒,悄悄撇過另外三人,呵呵一笑,把那封信納入袖子里,心虛的解釋,“好象是找到好書了,列了張書單給我。”
一邊將另外幾張信箋展開,開始念,“大姐、姐夫……”李薇愣了,這是小舅舅寫來的信?往下翻了兩頁,才是他寫來的。
何文軒在他小時候不過指點過幾回他的字,兩人的字跡倒是極象的。
李薇向何氏李海歆笑笑,準備接著先念何文軒的信,一目十行掃過,突然她彈跳起來,膝蓋重重磕在桌腿上,將上面的茶杯撞翻,茶水淌了一桌子,將虎子的衣袖浸濕。
“你這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何氏連忙去拉虎子,嘴里埋怨著。
“梨花撞疼沒有?”李海歆也忙站起身子,看看李薇一手捂著膝蓋,愣愣怔怔的盯著信看,眉頭擰起,“文軒信上說了什么?”
春杏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年哥兒來信兒了?”
李薇立時回神,將何文軒的信往桌上一扔,“……讓,讓四姐給你們念。”說著抱緊袖子中那封給自已的信,悶頭沖出偏房。
春杏差點被她猛然挑開的門簾打到鼻子,沒好氣兒的叫道,“死丫頭,冒冒失失的干什么去?”
回應她的李薇快速消失的背影。春杏向菊香蘭香擺手,“你們回房,把炭盆升起來,待會兒要小睡。”
菊香蘭香應聲去了,春杏這才挑簾進了屋,看著桌上的一片狼藉和幾頁信箋,挑了挑眉,快步過去,將信紙拿起來,剛掃了幾行,也是一愣,何氏與李海歆被她這模樣弄得心頭一沉,“文軒信中到底說了什么?”
春杏搖頭,繼續往下看信,直到將兩人的書信都看完,才抬頭看李海歆與何氏。兩人心中更急,一個個都是這模樣,莫不是年哥兒和何文軒在京中出了事?
正要發話問,卻見春杏“哈哈……”的暴笑起來,將信紙揚了揚,“小舅舅太……太鬼了,太鬼了……”
李薇將跑到西廂房時,聽到春杏的暴笑聲,仿佛身后有人追趕一般,加快腳步,一頭扎進屋內,反手將門閂緊。
身子抵在門后,回想方才信中的話,那信中說,“……年哥父親病情好轉……適逢邱大人回京述職,岳父大人設宴,……二人皆喜年哥兒聰慧,贊其胸襟心性……”后面的大致意思便是這位孟大先生喜好為人作媒,要為年哥兒挑一門好親事。邱大人是他的門生,自然附和。
三言兩語便說到何文軒頭上,聽聞李家尚有一女現年十四,極聰慧可愛,堪為良配,便當場做個牽線之人……,賀蕭應允,何文軒在信中說,“……此二人,一人岳丈,一為上峰,推之不卻,弟只好越俎代皰……”下面還有一些望何氏李海歆不要責怪的話云云。
李薇記不清楚信的內容,但是整封所傳達出來的基調,卻十分清楚,那便是何文軒在宴上,當著邱大人與他的老泰山的面,實在推脫不了,不得已才替何氏與李海歆做主,應下這門親事……
李薇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小舅舅用一招。他真是不得已和無辜才怪了呢
春杏暴笑一通后,將信念于李海歆何氏聽,兩人愈聽愈驚,最后雙雙呆住。
春杏將信念完,展開年哥兒的信欲往下接著念,看李海歆與何氏的模樣,便合了信,伸手倒了兩杯茶,往二人面前一推,“爹和娘不贊同意小舅舅的做法么?”
李海歆率先回過神來,苦笑,“這實在是讓人吃驚,梨花和年哥兒,連個苗頭都沒有……這親事還居然就做定了?”
春杏在一旁悶笑,沒苗頭才怪
何氏也回過神來,讓春杏再把信念一遍,過了好半晌才道,“這……文軒這真是……”
春杏強壓著笑意,倒了杯茶,自己慢慢的喝著,“爹,娘,讓我說呀,這事也沒什么不好不妥當的。梨花和年哥兒怎么了?他早出了咱家的家譜了,小舅舅信中不也說了,那位孟先生也說,自古陰差陽差成就好姻緣梨花還配不上他不成?再說了,小舅舅現在已做主把梨花的親事都做下了,還有這兩位大媒人,一位是四品知府,一位是當朝有名望的大儒,年哥兒他爹也是當場應的,爹娘難不成想讓小舅舅為難,毀了這門親事兒?……不說這保媒的是兩個大人物,單說毀親這事,那傳出去也不好看呢”
“……再說,年哥兒那爹即然應了,難保沒有借靠著小舅舅的心思,他能痛痛快快的答應毀親?”
何氏被她左一句“毀親”,右一句“毀親”,吵得頭痛,伸手拍她一下,“我腦子亂著,你別給我加勁兒去看看梨花。”
春杏笑嘻嘻的拍拍手,“好,我這就去。……叫了那么多年哥哥,現在該他叫我四姐了,想想就痛快,哈……”一面說著一面笑咯咯的出了偏廳。
春杏出去后,何氏把虎子也打發出去。
與李海歆相對無言坐了半晌,感嘆,“這個文軒……”要說這消息給她的大多還是震驚驚訝,何氏心頭倒沒有多少抵觸,自小養大的孩子,日后能長長久久的守在身邊兒,那可不是她早些年一直盼望的么?
李海歆難免會往深想想,比如這鄉親鄉俗,外加有人會不會傳流言閑語的事兒。心頭卻不如何氏輕松。
何氏看他不接話不出聲,眉頭輕皺,“你不同意?”
李海歆撇了她一眼,“你同意?”
何氏笑笑,“不同意能咋著?文軒都做了主了春杏方才不也說了,這做媒的還是兩個大人物呢……”
李海歆輕嘆一聲,“我去睡會兒”說著起身出了偏廳,向正房而去。
何氏在偏廳小坐了一會兒,愈往深里想,心中的驚訝愈少,高興愈多。年哥兒那性子,若是娶個不知根知底兒的,委屈了他不說,萬一將來娶妻不賢,自己可不是負了佟氏的托付?再有梨花也十四歲了,自小一家人把她棒在手心里,姐姐們吃過的苦,她是一樣也沒償過,愈發不想讓她嫁了人后,受一丁點兒委屈了。
自小到大,年哥兒對梨花那可是沒得說,若說年哥兒給她委屈受,那肯定是不會的。唯一的一點是她對賀府不滿意,有佟氏的遭遇在前,又與賀府夫人見了幾回面兒在后,愈發覺得她是個面慈心狠的人
思量了半晌,何氏終就一嘆,“大不了將來成了親,與他們分府住,也沒什么”
說著起身向后院而去。
春杏進了西廂房便咭咭咭的笑將起來,奸詐無比。李薇剎時想起很小的時候,四個姐姐頭抵頭趴在土炕上,分食藏起來的白面卷子的情形,那是一種騙過敵人而洋洋得意的笑。
“這下,你不擔心了?”春杏笑得臉色泛紅,眼睛晶晶亮,白晰的臉上帶著異樣艷麗的神彩。
她接過李薇遞的茶,喝了一口,點評道,“最鬼莫過小舅舅,竟然使這樣的法子,快刀斬亂麻……我猜這是他故意設的局,年哥兒父親即使是心有不愿,當著那兩個人的面兒,他還能說一個不字?”
李薇也笑著點頭,春杏猜的應該不差,這才象小舅舅出手什么佟蕊兒方碧瑩,統統都是浮云,這二人現在怕是還被蒙在鼓里呢。
春杏看她雖然嘴角含笑,卻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笑得暢快,不滿的推她一下,“小小年齡,偏偏裝得老氣橫秋”
李薇白了春杏一眼,心說,人家這個叫矜持,你懂不懂?
細微的腳步聲傳來,春杏立時收了笑意,向李薇眨了眨眼睛,故意大聲道,“梨花,你這個死丫頭倒是說句話兒這可是小舅舅應下的,你……”
李薇配合春杏演戲,半伏在桌上,以手圈頭,做羞怯狀,實則她已忍笑忍得滿臉通紅。
春杏很滿意的一笑,伸過過來推扯她,“你給我起來”
何氏聽見廂房的聲音,加快腳步,進屋時,春杏正扯著裝死的李薇,她忙唬著臉斥春杏,“你給我住手”
走到春杏跟前兒拍她一巴掌,“人人都跟你一樣?”
春杏咕噥,“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嘰嘰歪歪的,一點也不爽利”
何氏氣笑了,又拍她,“你給我住嘴妹妹年紀小,臉皮薄也是有的”心中又加了一句,何況那人還是年哥兒,自小抱她大的,不自在也屬人之常情。
春杏撇著笑,依了桌子坐下,笑嘻嘻的盯著李薇,一副喝茶看好戲的模樣。
何氏拍拍李薇的頭,聲音緩慢,極盡慈愛,“梨花,來,跟娘說說,這個事兒你心中到底咋想的?”
李薇臉上的笑意收不回去,不敢抬頭,便趴著不動。落在何氏眼中,便是她害羞臉皮兒薄,便以追憶往事的音調說道,“年哥兒啊,要論人才那可是頂頂好的,他呀,小時候可是最疼你了……”說著說著,便將賀永年小時候做過的事兒又絮叨出來好多,有些事兒李薇是記得的,有些事兒卻因久遠忘記了,或者當時她沒留意,爹娘卻留意上了。
一時有些感嘆,同樣的歲月落在不同人的眼中,總是會有不同的記憶。
春杏在一旁笑紅了臉,不時插嘴,說些她也記得的往事。
何氏最后說道,“……娘先前還愁給你找個什么樣的人家呢。你小舅舅這宗事辦得雖讓人吃驚,細想想,倒也沒什么不好。年哥兒自小與你們姐妹幾人一起長大,可是再知根知底不過了,旁的不說,成親后不受夫婿的氣,那是一定的”
李薇感嘆她娘的想法轉得真快,這才說了不多會兒,已變夫婿了……
抬起笑紅的臉兒,抬眼掃過何氏,輕聲說了句,“娘說什么就是什么唄”
春杏在一旁毫不掩飾的“嗤”了一聲。
何氏趕快拍打春杏,似是怕春杏將她嚇壞了一般。然后笑瞇瞇的看著李薇,上下打量著,李薇被何氏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偏臉兒過去。
春杏不滿的敲下她的頭,跳起來,“我去給大姐二姐和三姐送信兒。”說著往窗外瞄了眼,“大雪天正好沒事兒,咱們家這一宗大喜事兒,可得好好的樂呵樂呵”
“嗯,好”何氏看李薇雖羞怯,卻還是點了頭,喜滋滋的站起來,“你在這里陪陪梨花,我去張羅。”說完挑簾匆匆去了。
春杏望著何氏的背影,又瞪了一眼方才裝羞怯裝得十分逼真的李薇。
李薇忙求饒似的向春杏一笑,“四姐,把這事兒全推到小舅舅身上不好么?你可別再跟咱娘說什么”心理關口不好過,這是她之前正擔心的,現在何文軒都攬了去,何必多生枝節。
春杏沒好氣兒點她的頭,“你當我不知道輕重么?不過……賀府那邊的人現在應該也知曉了吧?”
李薇臉色正了正,點頭,“應該是吧。冬生送信時說,要往那邊送呢。估摸著已經知道了。”
春杏長嘆一聲,“那一府的人啊……”
說著又隨手敲她一下,“那一府的人,可是比武家的老太太太太還惹人厭,你將來若是敢讓她們欺負了,你別說是我妹子”
李薇忙點頭,向春杏打保票,“四姐,你放心。她們害了佟嬸嬸,我心里惱她們惱得很呢,若是敢欺負我,我就要她們好看”
春杏撇了撇嘴,似是在懷疑她這話的可信度。
何氏到前廳,先安排菊香蘭香跟著給跟春杏趕車的小廝去三個女兒家報信兒,又去了正房,李海歆在窗前塌上歪著,雙眼大睜,并無半點睡意。
屋中炭火不旺,他也沒蓋個被子,何氏上前推他,“這是干啥呢?”
李海歆坐起身子,“沒干啥。別不過來勁兒唄。”
何氏捂嘴兒笑笑,“我也有些別不過來。不過,再往深里想,這也沒啥。年哥兒入過咱們家家譜,可早七八年都出得干干凈凈的了。若他是那種不念舊不念情的孩子,早把咱們忘到天邊兒去了——這七八年還能時不時的見著?”
李海歆插話道,“若真是這樣,反倒自在些”
何氏拍他一下,“你快起來吧。只顧著心頭自在了,也不想想女兒將來的日子年哥兒差不多是我一手養大的,梨花嫁給他我放心得很……我叫人送信兒春桃春蘭春柳三個了,三人肯定高興著呢。你別板著臉,讓幾個閨女心頭嘀咕,又惹梨花往旁處想……”
李海歆應了一聲,下塌穿鞋,穿到一半兒又愣住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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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關于這個梨花和小年同學兩人能不能成親的事,我在明代話本小說上找了那么一個相似的例子。也認真查了《明代社會生活史》,以及《大明律》中的相關規定,那個,雖然沒有找到此類情況屬合法,也沒找到此類情況屬違法,所以,嘿嘿,那啥……咱們就當合法吧。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