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亦識月

第十九章 度閑暇半日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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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有什么辦法呢?

夏沅兮常常怨自己錯生為女兒身,有時又怨爹娘明明已經有了哥哥夏澧,為何又要再把自己生出來,更多的時候,是怨上天為何如此苛待自己?

可是怨歸怨,那畢竟還是自己的親生爹娘啊。

很小的時候,爹爹偶爾買回桂花糕,小沅兮眼巴巴地看著娘親全給了比自己大八歲的哥哥,她也曾哭過鬧過,問娘親為什么不給自己,換來的是娘親的白眼和哥哥的拳打腳踢。

爹爹脾氣溫吞,看著女兒挨罵也只會縮進自己屋里,眼不見心不煩。

久而久之,沅兮也不爭了,也不搶了,就做一個聽話的乖乖女好了。

可是,她多么希望,娘親能把對哥哥的愛,分一點點給自己,哪怕就一點點。

然而這份希望,卻日復一日地被消磨殆盡。

懂事起,娘親將她送到翠紅樓當粗使丫鬟,那種地方,尋常人家若不是走投無路,哪里會將女兒送進去,可娘親卻因為翠紅樓每月500文工錢就將自己送了進去。

她是極其聰慧的一個人,翠紅樓里的姑娘們每日里彈琴吹笛,她在旁聽著學著,竟會了許多樂器。

她十歲了,娘親就要將她許給常年流連翠紅樓的錢老板,她不依,又哭又鬧,換來的依然是一頓頓打罵,她被關在柴房里,餓得受不了,偷偷從家里跑出來,恰巧看到飛鴻館招生的告示,上面寫著:

“凡越雋生童,不需一束,均得入院肄業,按月觀課。捐廉獎賞,作育人材,大公無類。”

她兩頰淌著淚水,卻又笑起來,喃喃自語:“不需一束,不需一束……”

她仰起頭,覺得其實上天待她還是有一絲絲溫柔的。

就好比現在,她不僅進了飛鴻館,還輕輕松松地拿了一個第一,取得了曲水流觴會上最值錢的轉心瓶,這個瓶子若拿去賣,可抵自己在翠紅樓當一輩子粗使丫鬟。

她笑:你看,這個世界就是這么光怪陸離。

放在以前,這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懷玉和雙燕在蓮韜樓,看到夏沅兮拿著轉心瓶直接離開了之后,兩人覺得沒什么看頭了,便離開了蓮韜樓。

懷玉要去練武場練武,而雙燕想回齋舍沐浴。

懷玉還沒進武場的時候,就聽到里面有耍長槍的聲音,她十分驚訝,本以為這個時候,練武場里應該沒什么人才對,不曾想居然有人比自己更刻苦?

她貼在武場大門邊,悄悄地往里望去。

居然是趙宴!

懷玉萬分驚訝,大喊著飛奔過去:“趙宴!”

正在練武的趙宴停下來,一把將手中長槍扔到一旁,快步朝懷玉走過來。

“你怎么進來的?”懷玉開心地拉起趙宴的手,走到武場邊上的看臺休息處,“非館內學生,明明需要名帖才能進來呀。”

趙宴任她拉著自己,乖巧地聽從她的指揮坐在她旁邊,溫聲道:“裴繼安帶我來的。”

“噢,我說呢,怪不得那位從來不參加這種聚會的裴三公子今年居然黑著臉來了。”懷玉恍然大悟。

趙宴笑得明媚,大白牙齒整整齊齊。

懷玉見他蠢蠢萌萌的樣子,心都快化了,她捏捏趙宴的臉頰,喋喋不休:“我們宴宴越來越好看了呢,話說你怎么想著跑來了?你準備進飛鴻館嗎?額,不對,飛鴻館一年只招生一次……”

趙宴生得極好,但他卻不愿別人拿談論他的長相。若是許小胖他們在他面前夸他長得好,他必定會生氣一番,不許他們說,但要是懷玉夸他好看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他眉眼都是笑意:“明年,明年我就進飛鴻館。”

“那到時候你就得叫我師姐,哈哈。”懷玉這么想著,指著趙宴,十分得意地笑出聲來。

趙宴拿開她的手:“胡說,無論什么時候,我都比你大。”

懷玉噘嘴:“也就比我大那么一丟丟。”

“那也是大!”

兩人就這么你一句我一句、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距離武場不遠處的大榕樹上,王昭翹著二郎腿躺在上面,十分悠閑地吃著零嘴兒,今日曲水流觴會,學館內所有學生都放假一天,他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他高高地扔起一顆葡萄,準確地用嘴接住,滿足地伸了個腰,這一動,懷里的葡萄嘩啦啦往下掉,他急忙雙手去接,也才堪堪接住了幾粒,眼睜睜地看著剩下的葡萄落在了正好經過此處的一個女孩子頭上。

那葡萄,還調皮地彈出了一個美麗的弧度,才掉在地上。

夏沅兮停下腳步,抬頭一看,正好看見王昭目瞪口呆的樣子,她認出這位是當今丞相府的公子,記起來他第一天就將飯菜給了自己,還常聽說他每門功課都是第一,被夫子們稱為百年一遇的天才少年。

夏沅兮嫣然一笑:“你在上面做什么?”

王昭十分不好意思:“對不住啊,我的葡萄砸到了你,你沒事吧?”

“嗯,沒事。”夏沅兮搖頭。

王昭從樹上跳下來,將手中剩下的葡萄一股腦兒放進夏沅兮手里的轉心瓶中,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這,算是賠禮!”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夏沅兮愣愣地看了看瓶子,又看了看遠去的王昭:“這是什么賠罪方式?”

她輕輕嘀咕,心想:難道天才都是這般和人相處的?

“夏姐姐,你一個人在這兒嘀咕什么呢?”

懷玉準備帶趙宴參觀飛鴻館,才出了武館,遠遠地看見夏沅兮站在榕樹下,一動不動,懷玉好奇地跑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

夏沅兮嚇了一跳,手中的轉心瓶一個不穩,就要掉下,懷玉眼明手快地蹲身接住:“差點摔碎了這等好東西。”

她將瓶子交到夏沅兮手中,一臉狐疑:“想什么呢,這么入神?”

“沒……沒想什么呀。”夏沅兮雙手捂了捂臉,接過轉心瓶抱在懷里,“我回齋舍了,懷玉你呢?”

懷玉努了努嘴:“我這會兒還有個朋友要招待。”

夏沅兮循著她努嘴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個錦衣小少年,遠遠站在一叢矮小灌木旁邊,小少年眉目如畫,神態清冷,似乎是感受到了她們的打量,他歪了歪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夏沅兮笑了笑,對懷玉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懷玉點頭,目送著她的背影隱在樹叢之中之后,才轉身朝趙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