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程建業帶程瑛去了機械廠的員工食堂。
臨近午飯，食堂里的阿姨師傅們干的熱火朝天。
一個戴著高高的廚師帽的五六十歲的男人站在那里不停地巡視著。
被臉上的橫肉擠的只剩一條縫的瞇瞇眼掃來掃去，不放過一個角落，不讓一個人有機會偷懶。
他一走開，站在他后面的洗菜阿姨就朝他的背影“啐”了一口，抬頭時余光看見了程瑛兩人，又趕緊低下頭，老老實實地洗菜。
正在食堂里巡視的人正是大師傅趙有才。
這時他也看到了剛走進食堂門的程建業和程瑛，眉頭一皺就開口斥責，“你們哪里來的？不知道食堂還沒有開飯嗎？”
程瑛看了一眼建業叔，卻發現他見怪不怪，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程瑛不明所以，但也沒有開口。
在沉默間，趙有才從后廚出來，向他們走來，到了近前，才狀似恍然大悟，“原來是程副主任啊，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他把話音狠狠地落在了“副”字上。
照理說，沒人會喜歡別人給自己的稱呼帶個副字，一般抬舉起來就把它給省了。
這人不但不省，還專門強調，看來建業叔和車間主任這邊的關系是真的勢如水火啊，就連食堂的大師傅都不怕得罪他。
看來剛才那一出根本就不是沒認出來建業叔是誰，而是專門演給他看的。
程建業早就習慣了他那裝模作樣的一套，跟邵東昌不愧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都是一個路數的。
他和他們關系早就壞了，現在連表面上的遮掩都懶得做，直接開門見山道，“趙師傅，你不認識我沒關系，她你必須認識。”
程建業把程瑛推到他的面前，“這是前廠長請來的師傅，過幾天文工團來了，就由這位程瑛同志負責伙食，你們食堂務必配合好程瑛同志的工作。”
“師傅？”趙有才這才施舍給程瑛一個眼神，但看一眼都仿佛是在侮辱他的眼睛，視線剛落在她破舊的衣服上時，就忙不及挪開了。
“哈哈哈程副主任真會開玩笑，就算您看不起我們食堂，也不用帶個黃毛丫頭來吧，您說可不可笑？”
“趙有才你這什么態度！”程建業眼睛瞪起，趙有才卻并不買賬，反而嘖嘖了兩聲，還搖頭晃腦的。
程瑛輕按建業叔驟然挺直的肩膀，緩緩上前一步，和趙有才面對面對峙，“您看不起黃毛丫頭？”
趙有才仿佛聽到了什么可笑的話，突然笑的直不起腰來，本就肥胖的他呼吸急促到讓人擔心他下一刻就喘不上氣來。
“你這個丫頭怎么這么好笑？隨隨便便讓你吃頓白面恐怕就感激涕零了吧，還給文工團做飯，真是大言不慚！”
趙有才把笑歪了的廚師帽扶正，面帶嘲諷，直接轉身就要到后廚去，把他倆就晾在這里。
他當然知道今天程建業會帶著他那個勞什子廚師過來，但他也沒想到，竟然是個毛都沒長齊的鄉下丫頭，就更不屑一顧了。
本來就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這下直接把程建業的臉往地上踩。
就連領導來責問的托詞他都想好了。
師傅？沒看著啊？一個丫頭當師傅，這不是開玩笑嘛！
看著趙有才轉身的身影，程建業面色難看，他知道趙有才仗著邵東昌的關系囂張跋扈，但沒想到竟然囂張到這種地步，連正事都不管，只記得個人利益。
程瑛看著趙有才漸遠的身影，忽然揚聲道，“既然您說我不會做飯，那要是我做出來了怎么辦？”
趙有才笨重的腳步聞聲停住，轉過身，“就憑你？”
“就是我。”程瑛輕輕頷首，一臉志在必得。
趙有才本來想把程瑛晾在一邊，他們也不能拿他怎么樣，但看著小丫頭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他突然有了一個更好的主意。
她不是說她會做飯嘛，那就讓她做飯，但是這做什么飯嘛，可就不是她說了算了。
趙有才看著程瑛，答道，“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
“今天午飯還沒有炒菜，你來全權負責，要是同志們吃的香，我就承認你會做飯。”
程瑛暗道一聲“老狐貍”，這個條件看似簡單，但要知道，問題根本就不是她會不會做飯。
程瑛既然能被帶到這里來，怎么想也不可能不會做飯，只不過是廚藝好壞的問題。
現在關鍵是趙有才根本就不配合程瑛的工作，即便今天程瑛讓他輸的心服口服，趙有才該使絆子還是照使。
但這一戰，程瑛應下了，“好。”
趙有才神色似乎有些滿意，繼續往后廚走，“那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去做飯？再磨嘰一會兒工人來了吃什么？”
程瑛大概明白剛才那個洗菜阿姨為什么啐他了，大概是活該。
程建業看程瑛應下挑戰倒不擔心，畢竟也是親自嘗過程瑛的廚藝，對她非常有信心。
但以防萬一趙有才暗中使絆子，這一會兒他也沒什么事兒，就干脆一起在后廚等著。
趙有才看他一眼，假笑道，“程副主任還不走嗎？”
程建業對此面不改色，硬生生站在那里沒動，“我也在這看看。”
趙有才雖然和他差不多撕破臉了，但也不能把他硬趕出去，也就任憑他站在那里。
程瑛一進去就戴上圍裙，仔細地把手洗干凈。
今天中午的食譜她已經看了，有肉末茄子，番茄炒蛋，炒包菜，炒胡蘿卜絲和素三鮮。
不像趙有才那樣當個甩手掌柜，只管最后的炒菜。
程瑛看阿姨還沒有準備好，就也拿起一根胡蘿卜開始切絲。
刀落在菜板上“當當當”的整齊而清脆聲音響徹整個后廚。
程瑛切菜時面色平靜，手下沒有一絲猶豫，動作干凈利落，毫不擔心會切到自己的手指，切出來的胡蘿卜絲更是像是用尺子量出來的一般，毫無二致。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光這手切菜工夫，趙有才就知道這個程瑛，確實不容小覷，不過也不用太過在意，畢竟是個黃毛丫頭，能有什么本事逃過他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