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春沉(四)

薛凌站起來,清醒著很識趣的沒找椅子坐,站在那分外恭敬。

“可不就是個破落戶,也不知從哪得了我家老爺貼身之物,就巴巴的趕著上門來攀高接貴。

也不看看這是哪兒,夫人問你,要是有一句虛話,一準叫人拔了你舌頭”。一看自家小姐那樣子,嫲嫲就知道只能指望自己了,趕緊硬了口氣嚇著薛凌。

“嫲嫲不用這樣說,我生下來就不知父親是誰,過了這么些年歲,知不知道又有何妨呢。

不過是梅娘她病的糊涂了,我來齊府,只是想求老爺留我幾日,了了梅姨心愿,她沒幾日了。

夫人是頂好的貴人,求求您開開恩,許我睡幾日柴房也行,挑水劈柴,我什么活兒都會的。”

薛伸出手示意給齊夫人看,把梅娘給的臺本子背的一字不差。她常年拿劍,手上自然老繭橫生,還真是像極了干粗活的人。

在梅娘嘴里,齊夫人是個極厲害的絕色,撒潑這條路不好走,還是討巧穩妥些。

但今日瞧著,也不過爾爾,倒是旁邊的嫲嫲嘴皮子十分厲害。

學凌這般想著,又乖乖的補上一句:“便是錢糧開銷,我也愿意自己出的。

梅娘她,實在是苦的很,求夫人當我是個阿貓阿狗,不過半月罷了。”

“你這..你這..你這就是…..”嫲嫲氣的指著薛凌說不出話。

剛剛還覺得這姑娘是個傻子,這一瞧,哪里是個傻子,分明是個人精。原以為說自己生娘艱難也就罷了,倒拿個將死之人做文章。

傳出去,倒說得齊府辱沒外室之女不算,連個將死之人也不肯垂簾三分,這以后小姐的臉往哪擱。

可惜嫲嫲是個明人,齊夫人卻不是,她看薛凌說的委屈,心頭一下子諸多不忍。

昨晚老爺又說姑娘家生母已去,看那雙手,也知道這些年過的實在苦。而今養母又快不行了,找上門來,怕也是著實沒什么出路了。

這府里家大業大,養幾日閑人也沒什么,就算老爺真要留下來,一個女兒家,又能爭些什么。

齊夫人,是陽光雨露下的三月春花,沒經歷過嚴冬的人,心能險惡到哪里去呢?

“既如此,你且住著吧。其他事兒等老爺下朝回來再說”。她看著嫲嫲擠眉弄眼,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問點啥。

片刻前,是說好了先給這外室女一個下馬威,再找理由趕出去罷了,可一開始說的那些對話一句也沒出現啊。

嫲嫲實在拿自己的小姐沒辦法,趕緊扶著走了,對著薛凌惡狠狠的念叨了一句:“好好呆房里別出來,老爺下朝自然能識破你。”

這就結束了?薛凌有點不可置信,按自己得到的信息,齊府不該這么簡單才對。

可齊夫人已經出了門,齊世言還沒下朝回來,自己站著實在沒意思。

心思一閑,又開始犯困,趕緊找了個侍女帶著自己回房。這會炭火倒是把房內熏得極暖了,她倒床上就再沒挪過位置。

再醒的時候,窗棱的影子都調轉了個方向,屋里不知啥時候多出幾碟點心干果來,一壺茶水尚有余溫。

這齊府的待客之道倒是很好嘛,估計是看她睡得熟,都沒叫她。

昨晚起就沒吃什么東西,睡足就餓得很,捻了一塊軟糕要吃,直覺窗外有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幾乎是本能,薛凌抓起盤子里瓜子,分辨了一下方位,腕上帶力,瓜子就破窗而出。

“哎呀”。窗外卻是她沒料到的一聲姑娘家嬌呼,聽嗓音最多不過十五六。

趕緊抓了平意塞袖里開門走出去,窗子下果真是兩個粉裝玉琢的小姑娘,其中一個正幫另一個揉額頭。

見薛凌走出來,臉上分明是驚慌之色,卻叉了腰指著薛凌,故作霸道的問:“你怎么敢在齊府打人。”

薛凌盯了半晌仍未說話,平城自然無姑娘,蘇家都是婢女,翠羽樓的更不必提。她以為,她十二三歲看的那些話本子都是假的。

原來,遇上方知有。這世上,真的有女兒家皎皎如明月,濯濯如清泉,連無禮都是賞心悅目的姿態。

若薛璃無恙,是不是,自己也該是這幅模樣?

“你…你怎么不說話,你怎么敢打人”?齊清雨見薛凌不答話,趕緊又追問了一句。她與齊清霏一母同胞,只大了一刻不到。

府上什么事兒哪能瞞過自家小姐,好奇心作祟,不顧娘親禁令,偷偷來瞧薛凌,沒想到被抓個正著。

齊家最重禮儀之事,一時又羞又急,只想快點把薛凌哄回去。這個人一眼看上去比冰還冷,不像個姐姐,倒像某些個哥哥。

“我還以為是壞人,不是故意的”。薛凌回過神來,趕緊把笑容掛臉上。

幸虧剛剛下手不重,按蘇府的日子,她哪能扔瓜子,應該是直接把平意扔了出去。

“誰是壞人,誰是壞人,嫲嫲說你才不是好人….你”。齊清雨漲紅了臉,急不可耐的辯解著。這偷窺之事說出去,爹不知道要板臉多久。

她話沒說完,背后齊清霏露出腦袋來,額頭紅了一小塊,倒也沒破皮,虧得沒打著眼睛。

先扯著齊清雨道:“三姐姐快不要說了”。又看著薛凌,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更多的卻是好奇。

眨巴著一雙眼睛道:“有人說,府上來了個三姐姐,原來的三姐姐只怕要成四姐姐了。三姐氣的很,非要拉著我來看….我們….”.

齊清霏本是要辯解說“我們原是要走門的”,齊清雨卻先急了,推了她一把道:“怎么是我拉著你來看,明明是你拉著我來看。

你從小就這樣,一惹了禍事就往我身上推。這個人打著你,我幫你說話,你倒是把自個兒摘的飛快。”

說著停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轉頭看著薛凌問:“你拿什么打的清霏。”

這兩人爭吵實在有意思,薛凌本是假笑,此刻都忍不住真的咧了嘴角。齊家有哪些人,自然是查過的,這也不是什么密事。

齊夫人膝下無子,只有四個女兒,大女兒齊清猗,便是那位陳王妃了。

二女兒齊清蔓,應該比雪色的真正孩子大些,實際卻和薛凌差不多,已經許了人家,過幾月,就要完婚了。

剩下一堆雙生女兒清雨清霏,大概就是眼前這兩位,年歲還不足十五。

薛凌將右手上瓜子往空中一灑,左手伸出去全部接住,笑道:“這個。跟戲班子學的雜耍。

原能打碎碗的,剛剛可是沒用什么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