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佳偶(十二)

薛凌難得露有溫婉笑容,還沒來得及暖這佛堂清冷,就瞬間凝固在臉上。轉而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一擊,碎了個七零八落。

宋滄......死了。

她孤注一擲從囚車里救出來的蠢貨死了....她在蘇家當了兩三年狗才保住的那一條命,沒了。

然薛凌絕望的不止是耳里回響,更令她絕望的,是眼睛里看到的東西,她看到齊清猗站在自己面前,臉上梨渦淺露,歡顏傾城,比她見過的任何一次都笑的好看些。

齊清猗說的是宋滄,她說宋滄死了,并非說的蘇凔。所以她已經知道宋滄與自己的關系。既如此,為何宋滄死了,她笑的如此好看?

手里平意滑出半分,卻又被飛快的收回去。薛凌一轉身,快步跑出佛堂,繼而往著陳王府門外狂奔。她無法質問齊清猗,也許齊清猗已經知道所有事情的經過,都隨便吧,怎樣都好。只是,再不走,眼淚也要掉下來了。

她僅剩的一丁點念想啊!

她想來看看齊清猗好不好,她想來看看永樂公主是否來過府上,她想來看看可有人為難過齊清霏。可她來了,只看到齊清猗笑的如此好看。

與人無尤,自作妄念。她眼睜睜的看著魏熠去死,怎么還奢望與齊清猗有個善了?她明知阿爹心里手里捧的都是薛璃,怎么還挖空心思的去討好?

悔之一字,生老病死望塵莫及,別離怨憎瞠乎其后。前者可怨天,后者可尤人,唯有悔字,只能加諸于自己,哀也好,恨也好,都是自己。

薛凌后悔,后悔來這一遭。

憐音驚訝的看著薛凌從自己身側一晃而過,稍后又瞧著齊清猗緩慢踱步出來,試探著打了招呼,齊清猗仍是那疏離笑意,只說早些歇息。憐音便長舒一口氣,過了今晚,自己就是江府明媒正娶的少夫人了。

撕心裂肺并沒持續太久,跑出陳王府門外深呼幾口氣,薛凌便冷靜下來。第一反應是要去江府,可稍作遲疑,又改了主意。蘇凔的事兒,她沒跟江府提過,現下問起來,江玉楓會不會講實話先不說,起碼過程不會很愉快。

而她現在并沒多大耐心與人閑談,還不如找個快人快語的,霍云婉再好不過了。薛凌攔了馬車,以最快的速度回薛宅取令牌。在門口自是毫不意外的撞見暗影。手一揚,平意就滑了出來。

“滾”。此刻薛凌甚至沒細究暗影守在這的真實目的,她必須要快點進宮去問一問霍云婉究竟發生了何事。

而暗影看見薛凌從外頭回來,就已經知道事不好了。他其實并不了解江府為何要守在這,所謂旁觀者清,那個借口在外人看來,實在有些拙劣。這位主兒雌雄莫辯不說,就那身功夫,真想藏,又誰認的出來。

能騙過兩次,暗影已經覺得是自個兒運氣不錯了,哪有想的到,原是薛凌本也就沒打算出門晃蕩。或者說,出了門,他也沒瞧見。但現在,人不是打算出門,是打算進門。他攔不住是一回事,也沒理由要攔啊。

跳出來只是想問一句去哪了,回去也好交差。偏薛凌來者不善,眼看著出了個“滾”字,是絕對不打算發出第二個音節。暗影只猶豫了瞬間,就立馬閃到一旁,卻并未消失,而是緊步跟著薛凌,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薛凌見他識趣,憤怒勉強退卻一點,也沒心思再敲門。平意挑進門縫里,比劃了一下,略一使勁,門栓便一分為二。大門隨即被踹開,里頭花兒又是試探著問“誰呀”?然等她扯著八斤畏畏縮縮出來,薛凌已取到令牌行至院外了。

暗影有心要跟,薛凌只是揚了一下手頭平意,馬蹄便疾馳而去。到了市街,車夫不得不緩了速度,薛凌雖不耐,卻也別無它法。只能盡可能的冷靜,去想出了何事。可越想理的清楚些,就越無法理清。

腦子里翻來覆去都是對自己的懷疑,她回京兩日,竟絲毫未關注朝中之事。早兩日,早兩日,沒準宋滄還沒死。宋滄死了,為何而死?宋滄死了,李阿牛可還在?宋滄死了,為何江玉楓沒與自己提起?宋滄是蘇凔,蘇家可有被牽連?

她手忙腳亂中終于抓得一丁點頭緒。蘇家,昨夜和霍云婉交談之事,只說和蘇家有嫌隙,但辦事仍沒什么問題,那就是目前蘇家還沒死,那就絕不是宋滄的身份暴露了。那是為何?還有什么事能要了一個新科狀元的命?

馬車終于到了門口,正值月末,天上只有疏星。按理說,現在進宮早了些,但那小太監摸了一把牌子,卻也沒多過為難。謹慎的看了幾眼四周,交代著薛凌留神些。

倒也難為他這么小心,此處本是宮中最偏僻的一個門,平時都是用來運送恭桶等物,各宮的人進出也知事,都是挑合適的時候。

唯有薛凌這么急著往里闖,若是這牌子的主人今日剛來知會,進不進得去還是個未知呢。小太監掂了掂手里銀錢,瞧著薛凌背影咕噥了一句“倒是大方。”

時辰還算早,霍云婉并未歇下,更主要的是雪娘子也在,二人說笑著做些女兒家活計,畫面看著和氣的很。突而有丫鬟面有難色的進來在霍云婉旁耳語。雪色立馬丟了手上東西,忐忑問著可是皇后有要事。

霍云婉擺了擺手,說“去去就來”,著人將薛凌領到了偏殿。她不解薛凌為何來的如此之快,恐是有要緊之事,不由得面上帶了幾分焦灼。有些東西,等的太久了,就不容有失,難免她心急。

薛凌見霍云婉前來,對跟著的宮女微一偏頭,霍云婉諳其意,一揮手,室內便只剩其二人。薛凌搶先開口道:

“今年的新科狀元蘇凔,是我故交,如今人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