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傳

第二百一十四回 問辛夷拘魂召天將 打筋斗跌落尚服局

卻說勻婉著實無意與許氏再為邀寵二字糾纏,因此對她的嘲諷權當沒聽見,將信紙慢慢折好交還到她手中,問道:“從伯既回了虞城,照理無需你替他繼續周旋,怎地還捉急趕來?”

“可說呢!”許氏聞言高喊,仿佛當頭挨了一棒匹然醒悟,“我差點忘了來意,全賴你不孝,沖亂了我的心神。”她閉上眼,掏出一方帕子,捂著心口開始一個“哎呦”,一個“喂呦”,半天沒一句整話,還拉著勻婉的胳膊道:“可是要命嘍,母牛出棚,以后日子沒法過嘍。”

“甚么母牛出棚?”勻婉不明所以。

許氏側臉愁煞煞的瞅了她一眼,捋順氣說:“方才回雪香閣路上,我剛走過一條拐道,正巧遇見尚美人和楊婠,倆人乘著小輦似往坤寧殿去。”說到這兒,她也不脫鞋,直接盤腿坐在榻上,正面對著勻婉道:“我啊,我才不給她倆萬福呢,我稍微側躲在墻角…巧了,就被我聽見她倆數落我不是。”

勻婉抿嘴一笑,有些不以為意:“不是女兒不幫你,但這才多大點事兒。你那些難聽的話可都傳到我耳朵里了,明暗里也沒少罵她們,還不許人家偶爾還次嘴?”

許氏輕輕拍了一下勻婉的手讓她閉嘴:“你曉得甚么,尚美人好似說服官家,要去請圣人把雪香閣的禽畜都送回觀稼殿啦,種稻的人選還要另做安排。”

娘子美人住的殿閣,養著禽畜本就有失體統,勻婉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送回去也妥當。你照顧著永年,難不成真有閑功夫喂雞喂豬?何必抓住倆差事不放手。”

“你少攀誣完從伯又來剁搭我。”許氏嫌勻婉吐出來的話都不招人待見,干脆扒拉在她身上不準她開口打岔,“我的兒,我縱使放不下這放不下這,卻也貪清閑,不肯往身上攬苦差事。但她們心黑肚爛,硬要推舉林氏那個母牛接手,你娘好容易過了幾年輕省日子,那母牛若從牛棚里放出來,還不尋我晦氣?”

林氏,這許久未聞的名號,真令勻婉吃了一驚:“蔣國夫人?”

“不是她還有誰?”許氏坐直,喃喃說,“章獻娘娘大漸前,魏國公主先駙馬分明都請陛下將她軟禁了,怎的才這么些時日就要放出來。她早年仗著是娘娘親信,官家但凡給我點封賞,娘娘就命官家給她更多,好叫她在我面前耍威風。哼,一直壓我頭頂不肯下來,活似個飛天夜叉。”

勻婉將一盞自己還未飲地茶遞給她,沒急著安慰。對于林氏,她的心中也有些嘀咕,畢竟趙禎五個乳母,林氏確實最有權勢,甚至盛傳許多章獻不宜親自接見的朝臣,都是靠林氏從中做線傳信。

“你且寬心。”勻婉看許氏端著茶盞不動,將她的手向上托了托,眼見她吞下一大口,才道,“她現在出來也興不起什么浪,到底仰仗的人不在了——倒是怪,依那兩位美人入宮的時間看,也不該對蔣國夫人有何印象,她們是打哪兒挖出這名字的?”

“她們可沒提。”

“那你先在壁上觀,左右她倆還得過圣人那一關呢。”勻婉勸道,“明兒個是司天監定下迎沈太妃回宮的吉日,圣人此刻興許根本無暇見人。”

許氏重重嘆了口氣,好像找回了三分力氣:“我等下去何典仗那頭問問小本①,看是不是犯了什么忌諱...”她音量逐漸消下去,兀的又大了起來,急問:“圣人近來天天要不忙著和娘娘爭省安之權,要不忙著督測姒徽殿用度土功,既然清閑不下來,會否因此就直接允了,好歹那兩位也是承官家的旨意...”

勻婉先淡淡一笑,聲音小到似是說給自己聽:“她若不爭,才真的清閑不下來。”然后寬慰道:“前兩日延安郡君來我這里閑聊,我倆還說圣人一葉報秋,本來覺著姒徽殿不必勞師動眾,她卻要人將殿中靈璧石運到坤寧殿去。郡君和宮中女史最熟,仔細一打聽,隱約聞見那些石料確有些異常。軟禁蔣國夫人是官家首肯的,要她出禁苑,這么大的事圣人必有所提防。”

下午,坤寧殿。

因沈太妃曾在顥蓁閉殿參佛期間頻頻送尼師入宮,顥蓁出殿后又為沈太妃定下住在姒徽殿的事宜,三司修造案自然明白修整姒徽殿的作業不能出岔子,以防被這位陰晴不定的圣人挑出毛病來。此刻顥蓁召人問話,他們便盡量揀了一個言辭爽快的內侍送來對答。

內侍將一本名錄交給惜墨,請她代為呈遞。顥蓁接到手里,瞟了一眼就懶得再看,改吩咐那內侍逐條講給她聽。

內侍唱了個諾,把姒徽殿里外更換過的布置背了一遍:“沈太妃奉佛,鼎尊燈鏡,屏簾書畫都沿此途更換,殿內坐榻亦改成玫瑰禪椅,楩楠長凳,麝香圈椅之類。主屋外頭的院子,有年份的老樹都不敢動,另外添了岐山運的松,汾州運的柏,還有楠櫧樟杉不一。”

顥蓁輕輕“嗯”了一聲,惜墨這時開口問:“此前把廷中的靈璧石撤了下去,你們怎么改的?”

“圣人不滿廷中花石,修造案重新鋪設了青石碧石白石斑石靈璧石,遵照不可鋪張的意思,省下了冶金化銅的日程,補漆刷墻都是用現成的料子,這才能修得如此之快。”

“那佛堂呢?”

“奴婢們遣人從崇真寺請的觀音,按規矩設了佛龕供桌,香燭紗帳。”

“就只得這些?”

內侍稍加思索,又補充道:“禮佛大都從黎明開始,奴婢們怕此刻天寒有損娘娘萬金之軀,遂在佛堂里加的燭膏紅碳自然也比別處多。”

惜墨點點頭,本來還想說平座,屋頂,腰檐等細節,見他答話考慮周詳,也就作罷。

顥蓁看似無心的補了一句:“補漆刷墻有現成的料子,花石換的這么快,也有現成的?”

“修造案是將給別的宮室用的花石先挪到姒徽殿用。”內侍答說,“姒徽殿要趕吉日,別的殿閣就暫且緩緩,圣人放心,必不會礙著上元節。”

顥蓁哼笑一聲,冷冷道:“宮里的石料,都是被你們三司這般挪過來搬過去的,叫本殿如何放心?”

她語氣不善,叫內侍怔了一下,不知自己哪段話出了毛病,趕緊躬身拱手道:“奴婢有罪,這次實乃應急之舉,且有前例,恕奴婢實在不明白圣人的意思。”

顥蓁把名錄交給惜墨,起身睥睨著他說:“你如不知,便把這句原封不動帶回去,自有人明白。”說完,惜墨伴著她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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