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月色朦朧。沈婕妤站在慈元殿后院的一間廂房中,緊張得手心、背心都起了一層毛毛的冷汗。
她從白日里就開始興奮、雀躍、忐忑,忽而迫不及待,忽而自卑徘徊。算算日子,已是有七個月零十四天沒有見過皇上了,雖然她就那么曇花一現地在他眼前閃過,可是皇上音容笑貌她還是清清楚楚地想得起來。
她好不容易熬到夜深人靜,戰戰兢兢地等在這里,可是約定的時間已過去很久了,皇上還是沒有來。
地上的寒氣蔓延了上來,凍得手足冰涼,她不敢跺腳,只往手心呵了口氣,生怕皇上突然來到時,看到她的動作不雅。
終于,庭院響起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閃爍的燭光下,出現了趙廷楨那張俊朗不凡的臉龐。
他似是迫不及待地大步跨了進來,面上的神情又激動又傷感:“朕聽說你想來,高興得連晚膳都吃不下去,又生怕太后看出來,真是忍得好辛苦。”
沈婕妤屈膝拜了下去,她心里跳得厲害,深深埋著頭,根本不敢看他。
趙廷楨嘆道:“好些日子沒見了,不知你有沒有想念朕,想得消瘦了些?”他故意沉下了臉,卻又忍不住笑了:“你要是吃得好睡得好,反而長胖了,朕會生氣的。”
沈婕妤聽了他的話,心里疑惑起來,更不敢動了,身子微微有些發抖。
“你怎么了?”趙廷楨看到她的異樣,皺起了眉頭:“難道你竟會害怕?以你的性子,不能吧?朕來的時候,還一路想著你會像鳥兒一樣飛過來呢。”
“好了好了,莫要裝羞澀了”他轉瞬又放下了心里的一絲不悅,朗聲笑了起來,走過去扶起她:“讓朕好好看看你,祈書。。。”
“你。。。”他突然愣住了,后退兩步,失聲道:“怎么是你?周祈書呢?她怎么沒來?”
沈婕妤站了起來,身子抖個不停,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半晌才哽咽著咬牙說道:“臣妾怎會知道,周祈書為何沒來?”
趙廷楨又怔了怔,片刻后恢復了鎮定,沉聲說道:“你回去吧,朕就當沒有見過你。”接著轉身就要離開。
“皇上怎么在這里?”門外突然響起了一個威嚴的聲音。太后來了,扶著素菊的手,身后是幾個低垂著頭的宮女、內侍。
太后跨進門來,一個宮女忙遞上暖手爐,她也不接,臉上的神色似是很生氣:“老身聽說皇上今夜要在這里和人幽會,還不敢信。所以刻意比平日歇息得晚了些,盼皇上自行醒悟、知難而退,想不到皇上還是執意要出來。這像個什么樣子?老身教導不善,將來還有面目去見先帝嗎?”
她說著連連搖頭嘆氣,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很快又把目光從趙廷楨臉上轉到了沈婕妤身上,眼里就毫無顧忌地噴出了怒火:“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你可真有本事,能引的皇上連宮里的體制、老身的教誨都不顧了!像你這樣不知廉恥的賤婢,留著還有什么用?”
沈婕妤嚇得面無人色,跪在地上不住磕頭,連聲哀求道:“奴家知道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太后饒命啊。”
太后冷眼瞧著她,直到她磕頭磕得額上都滲出血絲來,才冷冷說道:“老身知道,要沒有幕后指使的人,就憑你自己是不敢做的。這樣吧,我給你個機會,只要你說出這個人,我就從輕發落。”
沈婕妤緊緊咬著牙,恐懼、羞辱、憤恨一陣陣襲上心頭,她聽了太后的話,片刻也沒有猶豫,就大聲說道:“回太后,是周婕妤叫我來的,她說皇上答應見我,而眼下又正是個好機會。”
她說著,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奴家是被周婕妤騙了,求太后明察,求太后開恩啊!”
太后滿意地笑了一聲,把目光轉向了趙廷楨:“皇上聽聽,還有這樣的事!枉費皇上寵愛她一場,那姓周的妮子就是這樣耍著皇上的。”
趙廷楨一言不發,臉色變得鐵青,身形卻仍站得筆直。
太后招手喚了一個內侍:“叫周婕妤馬上過來,老身倒要聽聽,她是個什么說法。”
周祈書不敢耽擱,匆匆趕過來,一進門就看見太后、皇帝的臉色都很不對。還有,沈婕妤怎么也在這里?她雖然很害怕,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卻好像含著一根尖針。
這都是怎么回事?她忍下滿心的驚異,恭恭敬敬向太后、皇帝見禮。但,太后只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就連皇帝也沉著臉,根本不看她一眼。
“太后深夜宣召,必有要事”她低著頭柔聲說道:“奴家不知做錯了什么,請太后明示。”
太后冷冷地盯著她:“老身要皇上留住慈元殿,嚴令外人不得進入,乃是為了宸妃的龍嗣安危著想,為皇家大計著想。想不到你竟如此可惡,慫恿沈婕妤深夜闖入,若是龍嗣有損,你如何擔待得起?”
周祈書有些吃驚,這是從何說起?她輕輕瞥了沈婕妤一眼,卻迎上了她憤恨的目光。
她便抿住嘴一言不發,心里大概猜到了八九分,知道要靠沈婕妤為自己辯白是不可能了何況明顯是她將自己拖下水的。她順從地跪了下來,想先聽聽太后的說法再見機行事。
太后用一根手指指著她,厲聲道:“你分明是妒忌宸妃有寵,所以蓄意破壞,想對她母子不利。像你這等惡毒的女子,宮里如何容得下你?”
她轉身看著趙廷楨:“皇上,這兩個女子謀害龍嗣,罪大惡極,老身以為應當削去位分,打入冷宮,以儆效尤。”
“母親!”趙廷楨慌了,他沒有想到會這樣嚴重,趕緊喚了太后一聲:“兒子以為,不至于。”
“那皇上倒說說看”太后沉下了臉:“為什么不至于?照規制,謀害龍嗣是死罪,老身留她二人性命,已是格外開恩了。”
“母親!”趙廷楨面上的神色更加惶急,情切之下竟一步跨過來,擋在了周祈書面前:“周氏固然有錯,但一來此事她并未出面,二來請母親念在她年少無知、慮事不足,再給她一次機會,從輕發落吧。”
說完,他回頭望著周祈書,厲聲喝道:“太后仁慈,不來與你一般見識,還不快向太后磕頭謝恩!”
“慢著!”太后也喝了一聲,嘴角泛起了冷笑:“皇上這話說的不對。并未出面?她這是攛掇著別人來送死,居心何其險惡!幕后主使罪加一等吧?再說,年少無知?慮事不足?她也是十六七歲的人了,損傷龍嗣是個什么后果她會不知道?莫非她是個傻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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