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果然知道菱形印記的存在,每當這個印記產生變化的時候,我就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神父卷起左手的袖子,將手腕內側亮出來,上面也有類似的印記,只是菱形有三個。看起來他的印記要比我高級一些。
按照那個初始考驗模式,能夠得到末日代理人認可的人,無不是運氣和實力俱佳者,加上擁有印記后就可以制造灰石。足可以證明神父的實力非同小可,這看他一直游刃有余的模樣就知道了。
他沒有選擇加劇沖突,可以看成是善意的表現,我是這么判斷的。
富江朝他晃了晃槍口。
“好吧,你先來,那印記是什么?”
“脫下頭盔,坦誠點如何?”他平和地笑著對我說。
我盯了他半晌,將頭盔取下來。其他人雖然驚容未卻,但臉角隱隱有些抽搐。雖然富江已經事先說明我是個學生哥,但是他們大約把我當成社會大學的學生吧。
我知道自己的臉是優等生的模板,因為大家都這么說。一個尚未成年的優等生竟會毫不猶豫地射穿女性的肩膀,而且兇神惡煞地將“無辜者”趕鴨子,真有些意想不到,是不是?即便如此,我也只能聳聳肩回應他們的驚詫。
“挺帥的小伙子。”神父說。
“多謝。”我說:“現在可以說了嗎?”
“在這里?你確定?”
“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吧?”
“我不在意,不過聽過我解說的人都很在意。”
“也就是說,你見過其他擁有印記的人?”
“我好歹也在這兒呆了不久時間。”
神父仍舊是那副深邃的笑容,將選擇扔回我手中。說實話,這種人不容易對付,思維細膩不說,還擅長話術,深明以退為進之道。我初中的哲學老師就是這樣的人,他總給犯錯的學生進退兩難的選擇,視折磨他們幼小的心靈為興趣,認為只有精神上的痛苦才能讓人將錯誤銘記一輩子。
我討厭這種人,不過同時也很尊敬他們,因為他們擅長思考,就算走進死胡同,都是深思熟慮后的結果。思考后果后做下的決定總是充滿了灼熱的破壞力。我曾為這種力量深深著迷。
如果是神學者,那就是狂信徒。
面前的神父,毫無疑問就是狂信徒,只是不知道他信仰的是什么。
也許是地獄?嘿。
“好吧。其實我也不在意。”我環視神父身后的其他人,他們用一副苦大仇深又充滿恐懼的眼神盯著我,仿佛我是個電影里那些表里不一,血腥冷酷的怪胎。于是我又說:
“我能知道的也想讓富江知道,不過總得有人盯著你們。所以,既然不能兩個人都離開,就只好讓大家都聽聽了。”
“你,你不會在事后滅口吧?”西裝中年人猶豫地問。
“我至今尚未殺過一個人。”
聽我這么說,他們總算又稍稍放松下來。
“那么,請說吧,神父。”富江說。
神父在胸口畫出十字。
“首先,這個印記叫做魔紋,擁有魔紋的人都是獲得末日代理人初步認可的人,這種人在圈子里有個正式的稱呼:魔紋使者。”
“魔紋使者?挺帥氣的稱呼,我喜歡。”富江說。
“末日代理人?是誰?怎么得到認可?”休閑裝的青年插口問到。
“在大家被傳送來的地方會有一個最初的考驗,大多是一些棘手的怪物。搞定它,就通過了考驗。”
“我沒見到。”西裝男說。
“那說明在你之前有人通過了,通過的考驗不再生成,所以晚來的人也算運氣不好。不過先來的人若通不過考驗,也就沒活下去的可能了。”神父解釋道。
和我的猜想差不多,富江臉上也沒什么興奮的表情,她就是后來者,而且挺喜歡“魔紋使者”這個稱呼。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她問。
“殺死其他魔紋使者,可以剝奪對方的魔紋。”神父不疾不徐地說:“不過奪來的魔紋處于最低級的狀態,也就是只有一個菱形。”
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的左手上。我知道他們在想什么,不過如果能這么容易就被普通人殺死的話,魔紋使者就有些名不副實了。
“想要嗎?富江。”我故意在富江面前搖晃左手腕。
“有機會的。”富江撇撇嘴說。
“富江女士的確比一些魔紋使者還強大,是服用了大量灰石的緣故吧?”神父的視線從富江轉到我身上:“灰石是你制作的?”
“兩個菱形,兩種能力,一個是鑒定情報,一個是制造灰石。”我覺得既然是批量的東西,那么能力應該差不多,所以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如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制造灰石。”神父說。
“三個呢?”我的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
“秘密。”神父仍舊將和藹的笑容掛在臉上,卻毫不客氣地拒絕回答。“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尚未見過超過三個菱形的魔紋,擁有兩個的也寥寥無幾,你可以自得一些,孩子。”
我只是哼笑一聲,心中不置可否,描述失敗者的書看多了就有個好處,自得這個字眼從來不在我的字典里。
“知道嗎?進入這個地方的人都是上天選中的使者,所以被大家稱為天選者。可是若沒有魔紋,就算吃再多的灰石也無法抵達C級。”
我和富江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在鑒定出來的個人評價里,富江就是D級,而我連D級都沒有達到。
“也就是說,魔紋是潛力的證明?”富江問。
神父慎重地點點頭。
“這些等級有什么區別?”
“這個等級是排除外物后,純粹自身能力的評價。E級是普通人,D級是才能覺醒的人,C級是超自然力天賦覺醒的人。”
“才能覺醒?”
“天生我才必有用。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領域,服用灰石后不僅會改善體質,而且能夠深入挖掘自己某一面的潛力,直至達到巔峰。例如跑步,跳躍,五官感知或者精密手術之類。我想你們也應該有所體驗才對。”神父若有所指地說。
這么說來,我在射擊上的天賦,以及富江在戰斗中展現出來的力量,都是才能覺醒或即將覺醒的表現。這么一來,對付那些能力怪異的怪物仍能手到擒來就能說得通了,擁有才能的人總是比庸人更有競爭力,我們之所以不斷學習,不正是為了體現才能,從而能在殘酷的社會競爭中勝出嗎?
灰石只不過是將這個過程加速而已。
“那么C級以上是什么?”我問。
“你來告訴我如何?”神父反問,表情不像作偽,看來他也不太了解。
“我和富江服食等量的灰石,可是我的力量仍舊不及她,為什么?”
“首先,每個人生來都是不同的,這種不公將體現于未來的種種方面。就像同樣的鍛煉,有人跑得快,有人跑得慢。另外,魔紋會吸取一部分灰石的力量,所以在等量的灰石下,沒有魔紋的人會強化得更快,但是這種強化是有極限的。”
“D級?”
“沒錯,這是人體天然的局限。”
“神父你是什么級別?”
“你說呢?”
神父將自己的一切隱藏在溫和的笑容中,除此之外,那種探究一切,深入一切的目光也從未改變。讓我想起另一個大名鼎鼎的虛構人物,博學的偏執狂,邏輯和細節的怪胎,福爾摩斯。就像我之前說的,很難打破這種人的烏龜殼,他或許不能掌握談話的主動權,但總能掌握回答的主動權。
用暴力讓他屈服?別人有沒有試過不清楚,但是我并不打算那么做,我從來不參與勝率低于百分之五十的賭局。他比我和富江兩人強還是弱?這可不是一個玩笑了。不過我大膽地猜測他是C級。
片刻的沉默由神父主動打破了。
“還有什么要了解的嗎?”
“神父對其他魔紋使者也是這么和藹可親嗎?”富江帶刺地問。
“那可不一定。”對方輕巧地閃開了。
“最后一個問題,怎樣才能回去?”
“只要找到節點就行。”
“節點?我明白了,幻境和現實交接的地方。”
“只是一個點,就像奇點一樣。它不斷移動,只在某個地方停留一段時間。”
“所以你們來這里……”
“因為節點就在這里。”神父肯定了我和富江的猜測:“原本加上我一共有兩個魔紋使者,不過另一個剛剛……”他回頭看了一眼石臺,接著說:“死了,所以,要在這里攜手嗎?”
我和富江對視一眼,在這種時候也沒有什么更好的選擇。
“不過我們要修整一會。把關的是強大的怪物吧?”
“曼德拉魔怪,C級魔物。”神父說。
“剛好,我們昨晚才殺了一個C級魔物。”富江說著,將獵槍和手槍都塞到我手中,走到來時的門后邊取出簡易噴火器。“我說過的,這次是有備而來。”
神父落在噴火器上的目光有些驚詫,嘴巴微微張開來。
“噢,天啊,你竟然做出了這東西。”
“不是很難。我倒是奇怪你們竟然一點準備都沒有。”
被一語中的,幸存的五人組都一副郁悶的表情。他們搭伴結伙,同樣覺得自己全副武裝,甚至連戰斗隊形都事前商討過,不過現在看來,專業的程度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