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拉的觸手很長,伸直后可以超出坑頂十米左右,站在坑邊并不安全。大約是吃飽了的緣故,它懶洋洋地搖晃觸手,沒有主動攻擊,這個時候可以十分安全地離開,不過沒有人主動開口。
我端起獵槍,目標的體積如此之大,就算不瞄準也沒有射失的顧慮。
它的身子呈現半透明的深綠色,分不出頭和尾,也找不到任何要害。我聽說有些單細胞生物只要受損不超過整體的百分之六就不會死亡,更有的即便炸成數截,也能以殘肢為核心繁衍出個體。
曼德拉就給人這樣的感覺。
這一槍下去,應該不會起什么作用吧,反而會把它激怒。心中掙扎了一陣,最終沒有扣下扳機。
“怎么辦?”我有些束手無措。
普通的傷害對它無效,跳下去近身攻擊更不可取。大家之前都看到了那些被當作食物的尸體的究竟是怎么被吃掉的。
“我,我覺得離開比較好。”一直默不作聲的詹姆斯畏怯地開口了。
“還有另外一條路可以走。”崔蒂也說:“反正我們的目的是尋找節點。神父,節點在這里嗎?”
“不在。”神父搖搖頭:“如果靠近節點,魔紋可以感應出來。”
“那么碰到曼德拉……”
“完全是運氣不好,節點不在它的巢穴里。”
我又觀察了一陣,得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抬頭尋找富江的時候,發現她繞坑邊走了很遠。她定定站在那里看向同一個地方,似乎察覺到我的視線,片刻就把目光轉過來。
“過來,阿川。”富江朝我招手,“我發現了一些東西。”
見到神父三人仍在沉思,我沒有打招呼就朝富江那邊走去。剛動身,身后就響起腳步聲,神父三人徑自隔了三五步的距離尾隨在我的身后。
“看那邊。”富江指著斜下方說。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坑底的墻壁隱約有些奇怪,在曼德拉身軀最頂端向上一線的地方,有一道像是裂縫的存在。
“好像是一個洞。”我說。
曼德拉果凍般的身體似乎就是從那個洞里流出來,還有一半因為坑底的面積不夠,不得不藏身在洞里。
“這里不是曼德拉的巢穴,只是個臨時別墅。”富江輕快幽默地說:“我覺得節點在那個洞里。”
“你怎么知道?”詰問的竟然是詹姆斯,大家都很驚訝,因為他被富江教訓后就一直躲著她:“如果你弄錯了,大家都得為你陪葬。而且……我們打不過這家伙。”
“你說得對。我沒有證據。”富江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用坦誠地目光迎上去:“我只能說,這是我的直覺。我相信我的直覺,所以我決定留下來,阿川也一樣。”
她這么一說令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富江根本就沒有詢問我的意思,好似早就確定我一定會答應一般。這種莫名其妙的信任和強勢到底是源自何種因素?我不太確定。不過我的確沒有反對的意思。
先不提富江的直覺和判斷力在前一夜就已經得到肯定。就算她做下了錯誤的決定,我也不能將她獨自扔在危險的境地。假設真的遇到危險,她就需要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個充滿勇氣的人,可是我要證明我是值得依靠的男人。
然后,成為英雄。
“別看我,她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我說:“建議你們考慮一下富江的提議,她不是在開玩笑。”
“富江女士是D級吧?”神父猶豫地問:“直覺……是你的才能?”
“D。”我為富江作證:“你可以用魔紋查詢。”
“不好意思,其實隨便用魔紋鑒定他人的情報是十分失禮的行為。”神父朝我笑一下:“很容易招來敏感者的敵意。”
他這么一說,我也只能聳肩以答,誰叫這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情呢。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才能。”富江開口道:“不過我的直覺從來沒有出錯。”
“是嗎?真是奇怪。”神父皺起眉頭:“富江小姐的運動能力明顯超出一般服用灰石的普通天選者,我之前還以為富江小姐的才能是運動方面。”
“有幾個才能很奇怪嗎?”我問到。
“我第一次見到復數才能的人。”神父也是一副迷惑的表情:“所謂才能,一般是指最擅長的那一項。”
既然神父也不能肯定,我也不再鉆牛角尖了,也許這是富江天賦使然也說不定。重要的是,現在該對之前的討論做下決定。是留下來,還是離開?
“我要離開!”詹姆斯的語氣中情緒劇烈波動:“擊敗它?開什么玩笑!根本不可能!”
仿佛被壓迫到臨界點后反彈般,他一番怯懦,對富江惡狠狠地說:“你這個瘋女人,盡管去死吧!”說罷走到我跟前,用力抓住獵槍道:“把我的槍還來!”
我當然不可能松手,他雖然身強體壯,但是我的身體得到灰石的滋潤,氣力完全不下于他。富江正準備走上來拉開他,忽然間,拉扯的力量消失了。
還沒來得及反應,我因為失力而后仰的身體遭到另一股巨大的推力,身體徹底向后方倒去。
我下意識想抓住什么,可是除了空氣什么也沒有。除了詹姆斯仍舊惡狠狠地瞪著我,眾人一臉詫異的表情盡收眼底,然后這些印象迅速從眼底溜走,走馬而來的只有被手電筒的光劃破的天頂。
我沒有感覺到身后任何可以阻止身體的東西。我跌出坑邊,重力牽扯身體。在十多米的下方,深綠色怪物正垂涎欲滴。
我要死了。這個明悟如閃電般劃過腦際時,我已經下沉了五米,鞋子刮到石壁,落石一路發出響聲滾下去。
緊接著,一個旋轉的物體落在我伸出的右手緊緊纏住。身體立刻被巨大的作用力扯了一下,停在半空。下一刻,有人從上方掉下來,越過我的背脊,慘叫著落進死亡的深淵。
詹姆斯被人丟下來。我知道是富江做的。她的臉從坑邊露出來。是她扔出拋索纏住我的手,拋索連有繩索,另一端被她穩穩抓住。
我的腳在石壁上尋找支撐點,石頭不斷落下去,富江也在上邊用力拉。向上爬的時候,我朝坑底看了一眼,連同碎石一起,詹姆斯的身體正被深綠色的蠕動吞沒。
大概是被不斷落下的石塊激怒了,深綠色的果凍軀體開始大規模蠕動,觸手的揮舞也一下子變得利索起來。好幾次從我的背后擦過,驚出一身冷汗。
觸手沿著坑邊掃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富江用力拽著繩索。借助手電筒的光,我看到她眼中的堅持,害怕又感動。我無法叫她離開,因為我真的希望她能夠留下來救我。
富江好幾次驚險地躲開朝她拍過去的觸手,繩索擦著坑邊移動,隨時都有可能斷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