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36 壓縮

離開咲夜家所在的社區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陰天的夜晚降臨得特別快,路燈接二連三亮起來。夸克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飛回來,落在我的肩膀上。我正要摸它的羽毛,卻發現它的嘴里叼著一個圓碌碌的東西。

我眨眨眼,以為自己看錯了,可是那種血肉特有的紋理和味道擁有某種另類的熟悉感。

我不止一次看過這玩意,每次出現都代表有一些殘忍的事情在角落里發生。

那是一顆眼球。人類的眼球。

和記憶中的一樣,眼球尾部連接著部分神經組織,擴散的瞳孔泛起令人不寒而栗的涼光。

“你從哪兒發現的?”

沒有回答,夸克當面將眼球吞了下去。

“你已經多久沒吃腐肉了?夸克。”

夸克用染紅的尖嘴梳理自己的黑色羽毛。

我朝天空眺望,陰云暗沉,遠遠連成一片,好似鐵板般將整個世界蓋住。一時間,我以為自己生存在鐵質的密室里,難以呼吸。是那個讓你騷動的方向,是嗎?夸克。

我沒有去尋找,只想趕緊回家,無論是明亮的霓虹燈和街燈,還是熙攘的人群,都無法給予足夠的安全感。

回到家后立刻打開衣櫥,將緊堆的衣服丟出來,挖出深埋其下的粗陋背包,將里面的東西通通倒在床上。

我拾起左輪槍,檢查轉輪里的子彈,將邊上的一顆對準槍管。我緊緊抓著槍,心中未明的緊迫感這才消緩了一些。

夸克在不遠處的書桌上跳來跳去,落在電腦鍵盤上,將睡眠狀態的電腦屏幕喚醒。

——您有一封未讀郵件。

我疑惑地走過去,移動鼠標點開郵箱。是一封來自陌生地址的電子郵件。雖然一度懷疑是垃圾郵件,但是它的標題有一種奇特的感覺。

標題:廁所怪談。

來自:富江。

我趕緊回到床上將日記拿過來,坐在電腦前翻閱。沒有看錯,富江這個名字的確在日記中,是同一個人嗎?這本日記里記載的事情都是真實嗎?盡管能夠找到許多證據,例如這封郵件,以及左手腕的菱形印記,但仍舊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從醒來的那一天開始,困惑和刺激兩種矛盾的情緒就一直存在。我認為自己的人生將會就此不同,并為這種不同感到猶疑。

神秘的失蹤。

咲夜身上奇特的五芒星。

來自最熟悉的陌生人的電子郵件。

成為過去的已經無法改變。

打開郵件只看到一句話:

“阿川,我來找你了。”

之后幾天沒有發生任何想象中的怪事。自從回復了富江的郵件后就再沒收到她的信息。

過著平靜生活的我趁休息時間將日記從頭到尾研究了十幾遍。除了開頭之外,所有的記錄都很簡潔,但我總算明白了自己時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以及身體的改變。

并不僅僅是多出了一個魔紋的問題,身體素質的提高是顯而易見的。輕易能夠完成萬米的長跑,五十米全力沖刺只用四秒,原地垂直起跳可達兩米。即便是高速駛過的列車,也能看清車窗后的景物。受傷后的恢復力也遠超一般人。

背包里還有十一顆灰石,我吃了一顆,的確感受到有種力量在體內沉淀。

但是仍舊有問題,這一切跟咲夜身上的五芒星有什么關系?

我還在玩一種硬幣游戲。兩枚硬幣,一枚放在地上,隔著較遠的距離,用另一枚硬幣彈向它,擊中就算勝利。只要在視線內,就從未失敗過。

我開始嘗試將作為目標的硬幣放在障礙物后,利用反彈來擊中它。

在學校里和咲夜碰了幾次面,雖然已經是朋友了,還經歷了那種回想起來就覺得奇妙又尷尬的事情,大概是不好意思的緣故,她沒有表現得太過親密,但是精神比之前好了許多。

“早上好,高川同學。”

“原來你們認識啊?”

“學生會的高川同學,當然認識,幫了我很多忙呢。”

“這位是我的朋友,叫森野,今后也請多多指教。”

以前幾乎沒有關注,現在卻有了這類平淡的對話。

森野是個留短發的活潑女孩,雖然穿著女式制服,但是給人的感覺卻像個假小子一樣。那次初遇之后,我也偶爾在咲夜身邊見過她,從一年級起,她就是咲夜的朋友了。

兩人的個性就如同水和火,可是正因為有著對方沒有的特質,所以才會在一塊吧。至少我讀過的書里,是如此解釋的。

放學后班主任決定換座位。告訴我廁所失蹤案件的同桌被調離了,雖然有些惋惜,但是因為嗜好怪異事件和好奇心旺盛的緣故,他一直像個牛皮糖似的糾纏我的曠課不放,認為其中必有蹊蹺。他猜對了,但也因此令人感到困擾。

新的同桌是班長,叫做八景,是個擁有一頭靚麗的拉直長發的女生。周身散發出干練的氣質,是個頭腦不錯的行動派,但不是學生會成員。她最出名的口頭禪是:“放馬過來!”

好似沒什么能夠難住她。

換座位后同桌的桌子要并起來,大致上男生和女生一組。新座位臨窗,我將桌子搬到八景的桌子旁時,她正托著腮幫注視操場。

各類體育社團的成員正在草坪上揮灑青春的汗水,在周長四百米的煤渣跑道上跑圈。

“在看什么?”我有些好奇地問。

“白井。”

“什么?”

八景轉過頭來,我清楚看到她棕色的瞳孔上倒映著自己的面龐。

“三年級的白井學長。”她說。

“啊……那位?”

她指給我看。

“籃球隊十號隊服,正在跑圈的那個。”

“那個……你喜歡他?”

“一點都不。”回答意外的干脆。

“那為什么看他?”我很奇怪地問。

“他很奇怪。”八景用不帶感情的聲調回答:“他雖然早就參加了籃球隊,可是體育成績并不好。前些天他失蹤了一段時間,回來后卻當上了籃球隊的主力。”

原來那位失蹤的學長叫做白井,如果經歷了和我一樣的奇特冒險,能有這樣的表現并不為過。傳聞他是被警察找到的,同樣失去了記憶,會不會也用寫日記的方式記載那段時間的經歷呢?

雖然對他的變化感同身受,但是我并不打算和他結識。

“是被照顧了吧?”我隨意地說。

“不是,運動能力的確大幅度提高了。”八景說著,又把視線轉回我身上:“你還在吸煙嗎?高川同學。”

我被問愣了,八景竟然知道我在吸煙?

“我的鼻子很靈啦。”她收起目光,面無表情地說:“吸煙對身體有害,還是快點戒掉比較好。”

“哦,知道了。”

這么應付著,我提起書包走出教室,前往看似一個人也沒有的舊廁所。

暌違已久。

關上隔間的門,點燃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