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1189 高川式炮擊

操縱電子惡魔“木偶”的少女叫做格雷格婭,雖然叫這個名字的女性并不會只有一人,但我仍舊覺得,自己所遇到的這一個格雷格婭,就是過去曾經見過的那個格雷格婭。盡管兩人的年齡和性格都有差距,相貌因為濃妝打扮的緣故,也無法仔細分辨,我仍舊順從了內心的想法,相信“劇本”會將我遇到過的人們,再一次以這種命運般的方式再次連系起來。末日幻境的世界十分廣闊,但推動“劇本”的角色,卻并非是無窮無盡的。從我的角度去觀測,格雷格婭的“戲份”不多,就算是“配角”,份量也是靠后的,但這并不妨礙我再次聽到這個名字,看到她如今的樣子時,心中那久別重逢的悸動。

“真是個令人懷念的名字。”我說。

“你在說我?”格雷格婭用懷疑的目光看來,我在她的這次遭遇中扮演了不怎么讓人愉快的角色,她也許已經明白我所說的那些話,但我相信,理解歸理解,主觀情緒可不會因此消弭,人類就是這樣一種感性生物。而我自己更是由感性驅使的人中,最嚴重的一種。

“也許吧。”我這么地回答到。格雷格婭很不愉快,但是,她很快就轉變了話題,問到:“現在該怎么辦?就算神秘專家不是解決問題的專家,但是,你的生存經驗應該可以給我一點提示吧?”

“之前我已經說過了。在察覺到變化之前,不需要太看重這個問題。”我說:“雖然這很被動,但也只能這么做。神秘就是這么可怕。在它發生之前,你根本無法預測,也無法預先做好準備。如果你知道有類似‘除魔’、‘預言’、‘感知’能力的電子惡魔使者,也可以求助他們。”

“會有用嗎?”格雷格婭看起來有些意動,讓我知道,她的確認識擁有這方面神秘的朋友。身為電子惡魔使者,雖然在面對神秘時顯得不成熟。但她已經開始融入到這個正在迅速變化的世界中。

“不知道,但總可以試試。”我說。

“你應該也認識許多這方面的朋友吧?”格雷格婭反問。

“我和他們翻臉了。”我這么一說。少女就有些愕然,隨即用鄙視的口吻說:“你做人可真夠失敗的。”

“也許。”我沒有反駁,因為,我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正常人。有時甚至覺得自己不是人,做人失敗正是從自身立場出發的必然。

格雷格婭站起來,用力伸了個懶腰,之前那沮喪的感覺一點點從她身上消失了,看來她已經接受現狀。說實在的,就算無法接受又能怎樣呢?瑪索的神秘很古怪,就連我也無法在她的鬼影噩夢中使用魔紋超能,雖然有“江”這個背景,我并不害怕自己會出現什么狀況。但是,“江”實在太過可怕,我寧愿后退一步。也不愿意讓它出現在瑪索面前。否則,瑪索會被吃掉吧?我無法斷定,但是,正是這種模糊的感覺,才讓我無法期待“江”出現后大殺四方的情況。

在我的猜想中,“病毒”和“江”的差別。僅僅在于是否表現出“真江”的人格特質而已,本質上卻沒有太大的區別。我可以想象“病毒”以更直接的方式出現。會帶來怎樣的災禍,而在廁所怪談事件中,末日真理教的巫師們用行動證明了這一點,由此同樣可以推斷“江”的出現,同樣會產生相似的影響。“病毒”和“江”之間的聯系,比任何人認為的都更要緊密,這是我認為“江”可以戰勝“病毒”的原因之一,也是我認為,不能隨意釋放“江”的原因之一。

“江”也許是萬能的,但正因為如此,沒有任何一個末日癥候群患者可以承受它展現這種力量時,所帶來的沖擊和變化。末日癥候群患者,包括我在內,都實在太脆弱了。看似已經變得強大的瑪索,在那種力量面前也不值一提,如果被“江”吃掉,可能會以比死亡更加深入的層次,從整個末日幻境中抹去。

“我要回去了,高川。”格雷格婭看過來,說:“謝謝你的提醒,雖然一點都不及時。你有聯系方式嗎?如果我找到了什么情報,可以和你聯系嗎?”

我取出耳語者的名片,格雷格婭略顯好奇地接過,反復看了幾遍,才放進口袋中。名片本身是否可以帶出噩夢拉斯維加斯并不重要,只要記住上面的聯系郵箱就足夠了。格雷格婭的態度比之前緩和了不少,看樣子,我之前希望她幫忙的事情,她也會記在心中。我無法約束她去做什么,亦或者不做什么,但是,按照我給予她的印象而言,一旦她遇到需要幫忙的情況,應該會在第一時間想起我吧。而如果是她自己可以處理的神秘,其相關情報自然也沒多大價值。

“要來看看我的鬼影噩夢嗎?”格雷格婭離開前問到。

“不了,我還要研究一下那東西。”我抬起眼睛,就看到那個方向的上空,盤旋著如同風沙塵煙般的黑色。它的變化十分靈動,讓人直覺那是活物,而并非單純的沙塵。黑煙之臉出現在這里,若說不是五十一區的人搞的鬼,還真的讓人難以相信。

可是,為什么五十一區要這么做?僅僅是為今后的戰斗埋下一個伏筆嗎?

“那么,下次再見了。”格雷格婭拍拍屁股,暫時拋卻了瑪索帶來的恐懼后,言行變得灑脫多了。她從我這里拿走了不少情報,應該可以加速拉斯維加斯的變化。我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十字街頭,這才轉身跳上房頂,向黑煙之臉所在的方向速掠。那玩意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存在。鋪天蓋地般聲勢赫赫,那邊的戰斗聲持續了好一會,我覺得應該有人死亡了。一路上。曾經星羅密布的陰影團消失了許多,但應該不是被摧毀了,而是變化達到了下一階段。在另一個我的記憶中,五十一區的黑煙之臉,也沒有眼前看到的這么巨大,這么強力,它的存在和壯大。是否和那些陰影團有關?帶著這樣的想法,我從口袋掏出匕首。直撲黑煙之臉。只要將它傷害到一定程度,也許就可以從它的行動中看出端倪了吧。

被黑煙之臉糾纏的三個電子惡魔使者已經陷入倉皇中,能夠進入這個噩夢拉斯維加斯,已經證明他們比起大多數同類都更強大一些。因為,鬼影噩夢的阻撓,也可以視為一種篩選的方式。對鬼影的性質,我多少有些猜測,能夠不被自己的鬼影擊倒,就定然意味著,他們自身已經具備某些特殊之處。所有可以進入噩夢拉斯維加斯的電子惡魔使者,都有自己的長處,哪怕應對神秘的經驗不足。卻仍舊無法掩蓋他們的潛力。格雷格婭的表現在新手中也可謂是不錯,但是,我仍舊不覺得。在所有進入噩夢拉斯維加斯的電子惡魔使者中,也處于頂尖水平。

至少,從戰斗細節上來看,眼前被黑煙之臉逼迫得狼狽竄逃的三名電子惡魔使者,展現出來的水準就在格雷格婭之上。首先,他們的電子惡魔在能力上。就十分適合戰斗,彼此的配合也十分默契。已經不算是初步磨合的水準了。三人被包裹在一團半透明的物質中,這團物質應該是其中一人的電子惡魔,它不斷蠕動,在地面飛快滑行,看樣子,是承擔著“防御”和“整體移動”的職責。在半透明物質之外,空氣呈現可見的渦旋,黑煙之臉那巨大的煙霧狀軀體追上來時,總不免被這團漩渦“吞”掉一部分。最后一人則閉著眼睛,雙手扶在兩名同伴身上,盡管看不到任何外在的異常,但從他緊蹙的眉頭,就足以判斷,他也已經使用了自己的電子惡魔,只是,在能力顯現上沒有前兩者那么引人注目罷了。

三人的奔逃弄出了很大的動靜,配合黑煙之臉懸浮在半空的,那不正常的軀體現象,說沒有人注意到,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現場并沒有出現幫忙的人。我在無形的高速通道中奔馳,從緩慢的世界中,感受到另一種充斥空間的力量。不,不只是一種,我無法分辨完全,只覺得它們糾纏在一起,就像是往清水中,注入了其它不同濃度的水,產生了只限于內部的,難以辨析的互動。這種感覺可不是我第一次遇到了,正是因為,有多種“看不見”的神秘,充斥在同一個空間中,才產生了這樣的感覺。這種情況下,這個空間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火藥桶。

最近的一個例子,就是尚在倫敦時,多個神秘組織聯手狙擊愛德華神父的場合,就出現了類似的情況。此時的情況,并沒有當時那么爆裂,混淆起來的成份中,最多的應該是觀測性質的神秘,不過,規模足以包裹黑煙之臉和下方奔逃的三人,并且,不斷隨著三人的移動而同步移動。感覺告訴我,正在關注這個戰場的電子惡魔使者,不少于二十人。

連鎖判定已經展開,五十米的范圍內,沒有見到人影,顯然,那些人的具體位置還在更遠的地方。不過,在我的腦海中,已經勾勒出一副更加直觀的,遍布在這個戰場上的神秘狀態。那看起來,就像是大量的波紋相互干擾,組合,一時顯得凌亂,一時又仿佛萬花筒般構成某種美妙的圖案。而這些波動的變化,并沒有因為我的高速而變得緩慢,只是,當我加速的時候,就能從那不斷變化的間隙中穿過。我不確定,這么做有什么用處,但是,既然可以想象,這些波動是神秘的產物,那么,不接觸它自然比接觸它更好。

空氣變得好似膠水一樣,而三名電子惡魔使者的每一個動作就像是被膠水粘住了一般,黑煙之臉的煙霧顆粒在連鎖判定中不斷震動,它們的位移并非線性,而是如同微觀狀態下的電子云,突然從原來的位置消失,又突然在新的位置產生。黑煙之臉整體看起來像是如夾雜在風中卷動。但在連鎖判定的觀測中,更像是距離極小頻率極高的瞬移。這種移動方式即便在速掠狀態下去觀測,也是十分迅速的。幾乎和正常狀態下的速度差值感沒太大區別。簡單來說,假設正常狀態下觀測黑煙之臉的移動速度是十米每秒,那么,在速掠狀態下去觀測,它也仍舊是十米每秒,這種奇異的相對參照物而固定的速度現象,也同樣可以稱之為神秘。

然而。黑煙之臉的固定速度值,比起速掠狀態下我的速度還是有很大的差距。我在房頂上跳躍。在墻壁上滑行,如同蝙蝠一樣從黑煙之臉的身邊擦過。黑煙之臉的反應并不遲緩,猶如風卷云動,想要將我席卷。但是。穿過連鎖判定所觀測到的波動間隙時,就像是剛好契合了某種韻律,恰恰可以從黑煙之臉的席卷中脫身。何黑煙之臉的軀體微粒呈現電子云效果,但是,即便是頻繁瞬移,也會在宏觀整體上造成先后之差,才讓它的移動看起來,呈現出線性軌跡,而我就沿著這條軌跡。于那些不斷瞬移的黑色微粒的時間差中,急速穿過那一閃即逝的縫隙。

我還可以更快,但是。連鎖判定的觀測效果,讓我可以用一個相對低的速度,保持穿梭的自在和安全,這應該也是有意義的。看似驚險,但對我來說,只是沿著一條既定的軌跡。以不那么快的速度前進而已。匕首隨之切割著黑煙之臉的軀體,一部分微粒被擊中。頓時潰散,可是,在這條切割的軌跡完成前,這些微粒就完整了調整,它們的瞬移,開始跟上我的節奏,在被匕首即將擊中的一瞬間就完成了瞬移。我越過黑煙之臉,跳上半空的樓臺,黑煙之臉被真正擊中的部分,只有不到一米距離內,匕首寬度的微粒而已,對于它自身所包括的所有微粒來說,無疑是九牛一毛。

這可不像是正常的煙霧,黑煙之臉呈現煙霧狀,卻更像是可以從微觀層面上,有意識調整每一個電子的電子云。聽起來像是科學的造物,但我十分清楚,促使它以這種現象存在的,仍舊是“神秘”。這意味著,科學化的電子云干擾理論和手段,對其應該是沒有效果的。黑煙之臉由無數煙霧狀的微粒構成,無法消滅這些微粒,就意味著,它就如同擁有不死之身一樣。而一旦被它卷中,這些微粒有可能會直接瞬移到人體內部進行破壞。從內部進行的攻擊,一向難以防范,黑煙之臉的攻擊方式,其殺傷性無可置疑。而且,它還不僅僅只有這種攻擊方式,它的吼叫,是無數微粒的高頻振動,連帶空氣中的微粒,也會在壓力下產生某些效應,同樣充滿了破壞力。如果它的誕生,是五十一區的研究成果,那么,五十一區的確制造出了一種可怕的兵器。

至少,像手中匕首這般正常的武器,是無法對抗它的。我的念頭轉動,一個巨大的行李箱悄然代替匕首握在手中。我的腦海并沒有詳細去描述這個行李箱的存在,理論上,在夢境狀態下,可以達到心想事成,但是,這個“心”指的可不是表層意識,況且,這個噩夢拉斯維加斯也并非我一個人專有的夢境。我一直覺得,隨意可以從口袋掏出匕首,并不是我認真去想到它,而是在我的潛意識中,它是一直伴隨著我的,是被我珍視的東西,所以,ky3000也是一樣吧。

當我第二次掏出匕首的時候,我就確信了這樣的想法,于是,當匕首變成了這個巨大的行李箱時,也就像是理所當然的一樣。因為,我理所當然地認為它就在手中。

ky3000和這個末日幻境中才剛研制出來的ky1999在彈藥威力上的差距不大,但ky3000的確在性能上,超過ky1999至少兩個世代,其最重要的差別,就在于ky3000不僅在s機關上更加先進,攜帶的彈藥量更多,彈藥種類更多,而且,其運作結構也更加優良,在同樣的體積下,可以容納更多的發射口,擁有更高的射速,以及——

展開更大的炮火基座陣列!

我將行李箱重重頓在地上,告訴它:“第三攻擊形態展開。”

行李箱如同魔方般,分解成方塊,開始重組,這個重組過程,就像是它的體積增殖過程,快速,剛硬,就像是鋼鐵的洪流在樓臺中的涌動,一層層覆蓋了鋼筋水泥。固定架勾連,發射井升起,擦得光亮的外殼,即便在陰沉沉的天空下,也仿佛流淌著森森然的光芒。幾個呼吸間,以樓體為輪廓,巨大的火炮陣列已經從容展開。

黑煙之臉似乎被我的攻擊激怒,它表現出一定的智商,但卻給人一種極端情緒化的感覺,我覺得,那是被憤怒控制的怪物,它那張憤怒而痛苦的臉狀外表,一定從某個程度上,昭示了它的本質吧。我愈發感到,它是一個悲哀的誕生。黑煙之臉是由感染了特洛伊病毒的人進一步調制而成的,整個過程,就是最殘酷的人體實驗。特洛伊病毒的部分特征和沙耶病毒十分相似,對感染者產生的效果,完全可以用沙耶病毒的感染者作為參照物。沙耶病毒給人們帶來多大痛苦,我再了解不過了,那是在人們還具備正常心智的狀態下,硬生生將人逼瘋的過程。感染者本來喜歡的一切,都將通過感知,變成他們最厭惡的狀態,他們再無法和他人溝通,也無法被動接受溝通,他們將永遠墮入孤獨又可怕的地獄里,這個地獄,不是某種擁有固定描述的地獄,而是他們心中最痛苦的地獄——這意味著,那個地獄是不斷改變的。當人心改變,它也隨之改變,永遠固定在他們最害怕,最排斥,最無法接受的一面。

這樣的效果,哪怕是最反常的精神病人也無法避免。因為,只要患者有好惡,有所堅持,那么,沙耶病毒就一定會生效,而不論這種好惡的轉化有多快,有多么詭異,都無法擺脫。不存在好惡的話,人類就不再是人類了吧,沒有堅持的話,任何行動其實都沒意義,也就不足以構成行動力吧,所以,理論上要擺脫沙耶病毒的侵蝕,就只有變成非人,而且是從潛意識中,不存在好惡,沒有堅持的非人,但這是多么不切實際的方法啊。

特洛伊病毒也許沒有沙耶病毒那么強效邪惡,但是,其造成的癥狀,卻是類似的,而由感染者調制而成的黑煙之臉,表現出如此痛苦憤怒的面容,也就不難理解了。因為,它只要活著,就一直處于折磨之中。這讓它即便擁有智慧,也不足以發揮這樣的智慧,甚至于,在某些時候,它的反應比正常人還慢,也無法保持最佳的攻擊狀態。

黑煙之臉,向我咆哮,扭曲的氣柱擊中了炮擊陣列的防御盾,擴散的沖擊讓整個樓臺都在顫抖。控制裝甲一層層包裹我的身體,將我送至炮擊陣列的核心,于是,攻擊姿態完成了。這個過程雖然只用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但對戰斗來說仍舊顯得遲鈍。只是,那悲哀、痛苦又充滿憤怒的情緒,讓黑煙之臉更加遲鈍。

沒關系,我來讓你解脫。

——連鎖判定展開,微觀運動觀測,一級限定解除,二級限定解除。

我的視野一陣模糊,鼻腔中有什么灼熱的液體流出,我想,那是血吧。黑白色的世界,在我的腦海中擴展,一下子就覆蓋了正常的風景。在一切都由線段描繪的景狀中,黑煙之臉仿佛解體成無數的微粒,不再具備宏觀的表象。這些微粒按照一個復雜得無以描述,無法用思維判斷的節奏,不斷消失又出現,又像是隨著一浪濤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