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2085 角度的秘密

2085角度的秘密

2085角度的秘密

主事人發生的奇妙變化讓不作夫覺得自己在做夢一樣,那光彩是如此的絢麗,由這種變化連帶著產生的其他異變也是肉眼可以見到的,是可以通過知覺去感受到的。在不作夫的眼中,主事人已經變成了非人的某種東西,但是,不作夫還記得,主事人自稱過,自己的身體是原原本本的人類,而不是什么怪異的東西。那么,眼前這般奇妙又可怕的,讓人心生不祥感的變化,是否意味著,人類人體正在從其他的角度展現其異常的一面呢?

不作夫更希望,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源于人類對自身的不理解,亦或者說,從未徹底的完整的全角度地理解過自身。這難以言喻的變化,正代表了人類的可能性,是超越人類常識認為的局限性后,所展現出來的光景。

是的,他這么迫切地希望著。

又過了一秒,或者更多秒,時間感變得如此的模糊,在那一刻,原為主事人的人形用可怕的非人的聲音大聲吶喊,不作夫沒聽到聲音,只是看到了那樣的動作。與此同時,樓梯下方的動靜終于來到了不作夫的視野中,而他無法描述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這一刻,不作夫宛如本能般明白了,那個發出“KETELILI”叫聲的異常存在已經抵達了人類可以觀測和觸碰的角度的邊緣,它正準備穿過角度和角度之間的縫隙,這需要時間,但也是這個異常存在對如今的人類而言最可怕的時候——人無法看清楚,也無法理解它,雖然模模糊糊觀測到了它,卻又無法真的觸碰到它,可這些限制在這個異常存在身上是沒有的,這個東西是如此善于穿梭于角度和縫隙之中,這就是它的生存方式。它生下來就會這些,自然而然地利用這些優勢去狩獵,去捕食,去玩弄獵物。

不作夫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知道這些信息,但是,他沒有選擇,必須在相信或不相信這些信息中做一個選擇,而他選擇了相信這些信息。而當他相信的時候,那種面對風暴、海嘯、地震等等天災般的恐懼感立刻涌上心頭,人類的弱小在這樣的災難中格外明顯,而在人類在求存掙扎中,觀測、認知并整理出了那么多的理論,可沒有一個理論能夠讓人可以在直面這些天災的時候幸免于難。

不作夫在那強烈的恐懼來襲時,和任何一個人類一樣,只能祈禱。他知道自己沒法逃,也沒有可以逃走的地方。在他的一旁,出口有著可怕的深紅月光,而在他的跟前,那樓梯已經變成了怪異若隱若現的異空間。哪怕只用肉眼去看,也能看到空間泛起奇異的波紋。也在這個時候,已經沒了細節,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光的輪廓的主事人突然沖上前,四面八方都有可見的光的線路接駁在他身上,像是以他為核心聚焦,又像是以他為核心散射。

不作夫的身體已經縮在角落的最里邊,之前一直遮掩他身體的陰影,在這只能用絢爛來形容的光芒大作中徹底溶解。不作夫只覺得被這光照射著,自己的身體也似乎要溶解了。另一種面對死亡的恐懼感再一次向他夾擊過來,他面前那個主動要去面對怪物的主事人正在釋放力量,他已經體驗到了,這種力量可不是游戲中那些可以規避隊友傷害的攻擊一樣無害。

不作夫可以感覺到,自己在這一刻,前后產生的數種不同的恐懼感。這是很奇妙的體驗,恐懼只是一個形容,而這個體驗或許比普通人所知道的恐懼還要強烈、豐富和深沉。不作夫已經無法在思考了,這或許是在這般生死一線的危機中,唯一可以談得上好消息的情況吧。他只是感受著,外在的影響,無論是以何種方式出現的,都在對他產生負面的影響,他知道這一切對自己都不好,但是,在不好和糟糕之間,他終于有了新的選擇。

就在不作夫的眼前,光的人形化作一團膠質般的形態,被某種力量抽拉著,就這么被卷入了樓梯部分的空間皺褶中。然而,無論是光的人形還是那個未知的異物都沒有從不作夫眼前消失,反而,兩者的形體再次開始變得清晰,讓不作夫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存在感。不作夫知道,那是因為主事人在和怪物戰斗,而在這種不可思議的,哪怕目視到也難以理解的戰斗過程中,兩者所在的位置也在移動,并且和人類能夠清晰感知并觸碰到的角度越來越近。如果僅僅是怪物自己移動,或許需要更多的時間來穿過縫隙,然而,這場戰斗似乎讓縫隙變得更加寬松了,亦或者讓沖擊縫隙的力量變得更加強大了。總而言之,不作夫完全不明白,主事人要如何才能夠打開一條讓自己離開的道路,如今他所感受到的任何一種變化,都沒有讓自己擁有逃離這棟樓的可能性。

不作夫沒辦法插手這場戰斗,只能眼睜睜地去注視自己根本無法理解的現象。但是,他沒有等待太長的時間,就感受到整棟樓似乎震顫了一下,發出的低沉聲響,仿佛是不經過雙耳,就直接響徹在自己的大腦中,讓他只覺得暈眩作嘔。在他的側旁,那扇隔絕了紅色月光,卻也正在被紅色月光侵蝕的門同樣發出了不堪重荷的聲音,上邊遍布了清晰可見的裂紋,每一道裂紋都有紅光正在用力鉆進來,不作夫同樣明白了,這扇門將不會阻止紅色月光太長的時間。而紅色月光這般充滿了侵略性的滲透,甚至讓不作夫覺得,這光是有生命的,毋寧說它本身就是一種生命。

主事人的絢爛之光,血月的紅光,還有從空間皺褶中不斷響起的KETELILI的異物叫聲,讓不作夫只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是在現實里,而是不知何時就因為末日癥候群發作而墮入了恐怖的噩夢幻覺之中。他的理性在告訴他必須客觀地看待這一切,可那比理性更加劇烈的感性,卻讓他不知道什么才是客觀——標準在一切他所感受到的龐大未知和恐懼中消失,仿佛要連自己對自我的定義也要被溶解掉。

不作夫直面這一切,感受這一切,突然有一種“其實自己早就已經瘋了”的想法,似乎只有“自己已經瘋了”才能夠去解釋眼前的一切。他不禁去想,如果自己真的瘋了的話,就能夠從一個普通人所無法認知到的角度去看待這一切了吧。與此同時,他也意識到了,自己似乎又能夠正常思考了,比起之前被紅色月光引發的思維膨脹感,自己此時的精神狀態和思維能力似乎更接近于“正常”。

但是,什么才是正常呢?不作夫只是在心中苦笑著。他在角落里站起來,身體不可思議地充滿了氣力,一點都沒有之前那被折磨得有氣無力的樣子,仿佛之前那副慘狀不過是自己的幻覺。可是,被撕扯得破爛的防護服還是這樣,從主事人那邊得到的芯片也的確就存放在自己的裝置中。這個時候回頭想一想,就覺得自己等人竟然可以用手撕爛防護服,是多么不可思議的事情——防護服的用料可不是一般衣物的棉麻,而是堅固致密得可以防彈的新型材料。

過去的記憶,在這個時候想起來,莫名就有了許多難以理解的地方,而更加奇異的是,自己等人竟然從來都沒有質疑過,哪怕這些情況放在當時也古怪得緊,是如此的明顯。或許正如主事人所說,所有人都在無意識地失誤,而每個人,每一次,不管多么細小的錯誤,都會成為連鎖反應的一環,去促成那些在人們看來極為可怕的后果。而且,即便主事人是“能夠穿梭時空的高度智慧型精神生命體”也沒能抵抗這種引發錯誤的力量。

如果主事人所說的事情有八九分是正確的,那么,如今這顆星球,這個世界的人類,所要面對的真正敵人,可不僅僅是“一個外星生命種族”那么簡單。那無疑是從存在形式上完全超越了人類理論認知的東西,放在眼前的一切對人們有著可怕影響力的每一種現象,都不過是它那巨大影響力的微不足道的一個側面而已。比起“地球被外星人的高科技武器攻打”,不如說是如同“月球存在于地球軌道上時,對地球的影響力”那般。

那是僅僅存在著,就會給人類帶來災難的東西。

正如主事人在態度中明顯表露出的對人類可以自己度過這場災難的不信任,不作夫也想象不出任何可以從這種可怕的影響力中拯救世界的辦法。而主事人的種族,那些可以穿梭時空,試圖查清楚末日災難緣由的非人,也無法保證他們真的可以找出拯救世界的方法。

這是何等讓人絕望的未來啊,而在這已經超過了人類認知的巨大恐怖中,每一個人所能夠做的事情,都是如此的渺小又不值一提。不作夫比任何時候都要理解到自己的渺小,以及自己要做的事情,在這個大環境下所能起到的作用,或許也是同樣的渺小——可即便如此,如果自己有機會,也是要去做的。

或許,這只是感情用事,也或許,這是身為人類的求生欲,總而言之,理由可以是很復雜,也可以很簡單,但不作夫總能給自己將要去做的事情,找出一個理由。在他自己看來,這也已經足夠了。

——去吧,雖然還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是,你可是這次行動的發起者,你要去完成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然后,由我去完成必須由我去做的事情。然后,讓我們來祈禱吧。

不作夫那渾濁的眼睛中,仿佛燃起了一團火,也許那是周遭那種種不可思議之光的反射,但他卻感受到,自己的身體里,真的燃燒著一團火,讓他迫不及待要沖出去,按照計劃,去找出那可能存在的拯救世界的方法。

他無法發出聲音,甚至也不能動彈,那就在眼前發生的可怕現象和本能產生的巨大恐懼都在壓迫著他,讓他每一秒都難以忍受。可是,他更知道,或許只要自己有一點不妥的舉動,之后的事情就會前功盡棄。在這樣激烈的無法理解的戰斗中,自己太過于渺小和弱小了。

紅色的月光游走在門的裂縫上,變得如同一條條毒蛇般靈動,而在那樓梯的空間皺褶中,KETELILI的叫聲也更加急促和兇猛,化作一片光的主事人已經徹底失去人形,化作一大片泡沫般的形態,散布在不作夫肉眼可見的每一道空間皺褶中,哪怕是沒有太大的動靜,也可以讓不作夫感受到他的戰斗非常兇險。那些泡沫之前顯然是有連系的,或許那些穿過泡沫之間的光線就是彼此的連系,而這種連系正被KETELILI打斷,直到這個時候,不作夫仍舊沒能看清這個發出KETELILI叫聲的異物到底是什么模樣。

不作夫更加難以忍耐了,他不知道出路何時才能出現,或許永遠都不會出現,這得看主事人的手段,可他根本看不懂對方的手段。

在他一個恍惚的瞬間,阻擋紅色月光的門發出碎裂的聲音,不作夫猛然轉頭一看,只見門把手已經脫落下來,而整扇門已經宛如拼圖一樣,幾乎快要散架了。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他的心中如此大叫。快!再快一些!他在心中對著戰斗中的主事人大叫。

——完成了!

突然之間,不作夫的腦海中生出這樣的念頭。而這個念頭和過去產生過的念頭有著截然不同的地方,盡管說不清楚,但不作夫仍舊在第一時間明白了,這不是自己的想法,而是主事人在對自己說話。就在他試圖通過“想”的方式給予回應的時候——他不清楚這能不能辦到——更清晰的話語在他的腦海中形成了。

——找一個或制造一個小于九十度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