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平穿著一身紅裝守在前廳，顧老夫人坐在上首，看著顧一平，心情有些復雜。那日她讓人去朝暉堂問了，卻什么答案都沒得到，只聽下人說顧一平跟沐之大吵一架，顧一平生氣走了，隨后便讓人把夫人挪到了后院的飲翠軒。飲翠軒她知道，那是老將軍在時的院子，一直空著，十分偏僻。

自打老將軍走后，她跟顧一平的關系便有些緊張。她和顧一平情同母子，卻終究不是親母子，有些事情也只能旁敲側擊。他決意要讓沈珍之入府，她也無可奈何。

兩人坐著都不說話，沒多大會兒的工夫，小禾跟蓮兒扶著沐之進來了。

沐之今日端莊隆重，上穿蜜桃粉緊緞衣，下著珍珠白湖縐裙。手腕處鐲子是溫潤的羊脂白玉，散發出一種不言的光輝，與一身淺素的裝扮相得益彰。頭上插著的，正是先前“太子”送來的那支紅梅簪，一身淺素之中猶如點睛之筆，甚是好看。

只是那臉蛋，看起來有些憔悴，臉色也有些蒼白。

“給母親請安。”沐之走過去先給顧老夫人請了安，顧老夫人看了一眼顧一平，見他根本沒看沐之，只好趕緊讓她起來坐著，“快坐下來吧。”

沐之微微點頭，這才坐了下來，旁邊的顧一平始終沒有抬頭看她一眼。

馬上就要年關了，最近的天氣也不太好，時常都是凜冽的北風，一陣風吹來，沐之咳嗽個不停，小禾趕緊拍了拍沐之的后背，給她倒了一杯茶。

“惺惺作態！”顧一平冷哼一聲，不斷抬頭張望。

顧老夫人看著兩人這樣子有些尷尬，也不好說什么。

“新人入府！”外面傳來一陣吵吵聲，顧一平臉色一喜，直接出去接人了。

顧老夫人看了一眼沐之，忍不住說到，“孩子，你這是何苦呢？”

沐之抬頭看向老夫人，“多謝婆母關心，只是，”說到這，沐之頓了一下，眼神暗淡說到，“我只求平安度過余生。”

小禾在旁邊有些咽不下氣，想要站出來說話，蓮兒立即拉住了她，搖頭示意，小禾只好作罷。

沈珍之滿懷欣喜，從側門進了顧府。顧一平從丫鬟手中接過了她，徑直朝朝暉堂而去。

朝暉堂被重新裝扮了一番，張燈掛紅，一幅喜氣。屋子里也換上了紅被子，鋪了密密麻麻的花生核桃，顧一平牽著她進了屋，坐在床上挑開了蓋頭。

沈珍之是以平妻的身份入府的，鳳冠霞帔十分亮麗，顧一平掀開了蓋頭心滿意足。

“以后你就是顧夫人了，也算是兌現了我當初的誓言了。”顧一平遞給她一杯酒，兩人同飲合巹酒。

沈珍之笑臉含春，“從今往后，我生是夫君的人，死是夫君的鬼，一生一世，都是夫君的人。”不知道沈珍之這話是不是故意的，顧一平聽到后臉色頓了一下，想到了前廳的沐之。

“走吧，我們去給母親敬茶，順便給你的那位好姐姐，敬茶。”顧一平說這話的時候，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沐之的種種畫面。

沐之在前廳等了許久，這才看到顧一平跟沈珍之一同走來。

兩人同穿紅色新衣，沈珍之跟往日一樣，沒有帝絲毫變化，還是那么驕傲自信。沐之看著，似乎看到了當初她在府中辱罵自己鞭打自己的場景。

顧一平看了一眼沐之，不知是不是故意為之，拉起旁邊沈珍之的手，“走吧，別讓你那位好姐姐久等了。”

沈珍之點頭一笑，盯著沐之露出燦爛的笑容，似在炫耀自己的勝利。

沐之雖已對顧一平不抱希望，但親眼看到自己的夫君跟仇人舉案齊眉，心中還是有些難過。這種微妙的難過，還是被顧一平察覺了出來。

兩人走過來先是給顧老夫人一拜，顧老夫人不好說什么，吃了沈珍之一盞茶說到，“既然入了府，往后就是一家人了，你們要好好相處，不要鬧那些爭風吃醋的事情。”顧老夫人是見過這位沈珍之的，對她的印象并不是很好，這話也是說給沈珍之聽的。

她心知肚明，趕緊討好說到，“母親大人的話，珍兒都記在心中。珍兒跟姐姐一起長大，凡事必定以姐姐跟夫君為先，珍兒只盼能守在夫君身邊，幫夫君排憂解難。”

顧老夫人點了點頭，給她遞過去一個紅包，沈珍之收下后端起了第二杯茶，小鳥依人般看了一眼顧一平，這才走到沐之身前。

沐之還沉浸在方才的畫面中，對沈珍之的茶沒有反應過來。

沈珍之看到沐之的樣子，委屈的看向顧一平。

顧一平早就察覺了沐之的難過，但還是冷哼一聲，“夫人心胸寬廣，必定盼望妹妹入府，我說的沒錯吧？！”

沐之這才反應過來，看了一眼顧一平，又意味深長的看著面前的沈珍之。

沈珍之立即說到，“姐姐心地善良為人仁厚，對夫君也是忠貞不渝，妹妹入府之后一定好好伺候姐姐和夫君。”

沈珍之說話輕聲細語，可“忠貞不渝”二字落在顧一平的耳中卻像天大的諷刺一般，冷笑一聲，一字一字清晰說到，“得夫如此，夫復何求？！”

沐之知道沈珍之的話外之音，忍著屈辱伸手接她的茶。

誰料沐之還沒接到便接了個空，茶杯掉在地上摔裂兩半，滾燙的茶水直接落在珍兒的手上。

“啊！”沈珍之燙的哭了出來，迅速抽回了手，忍著淚水看向沐之，“妹妹若是做錯了，還望姐姐指點。”

沐之盯著她忍不住冷笑，十分佩服她的演技。方才她剛要接住茶杯，沈珍之卻突然松手了，這樣的伎倆，在沈府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

可顧家從來沒有這些勾心斗角，顧一平是第一次見，本就對沐之有所怨恨，聽到沈珍之的話，趕緊拉過她的手，看到燙紅一大片，惡狠狠盯著沐之，“她是你的親妹妹，你怎能下此毒手？”

沐之盯著沈珍之，又抬頭看了一眼顧一平，一句話也不說。

小禾站在旁邊忍不住說到，“明明是她自己沒拿好，要怪……”小禾話還沒說完，沈珍之立即啜泣著攔住顧一平，“小禾姑娘說的是，怪我自己沒拿穩，跟姐姐無關，夫君莫要生氣了！”

小禾還想說話，沐之立即攔住了她。

顧老夫人看到三人的模樣，忍不住咳了一下打斷了三人。

沈珍之這才想起來，顧老夫人還在旁邊，趕緊低頭看向顧老夫人。

“行了！我那有一對上好的鐲子，是當年入府時的陪嫁。”說到這，顧老夫人看向身邊的丫鬟，“你去拿過來，給珍兒吧！”

顧一平趕緊說到，“這鐲子對母親的意義非比尋常，母親還是留下吧！”

顧老夫人慈善一笑擺了擺手，“珍兒剛入府，一平，你帶她去看看吧。”

顧一平知道顧老夫人是不想在此鬧事，瞪了一眼沐之，“夫人以后還是小心為好。”說罷這話，顧一平拉著沈珍之，一路親昵的離開了。

這一會兒的工夫，沐之已經在強忍著怒意和委屈，屈辱萬分。

顧老夫人嘆了口氣，“今日之事就此作罷，等會我讓人送些燕窩，你好好補補身子，別留下了什么病根才是。你是顧府的正室夫人，趕緊生下個大胖小子才是。外面天寒，快回去歇著吧！”

沐之知道，這是老夫人給她找場子，一行淚還是掉了下來，沐之趕緊擦去了淚水，告退離開了。

顧老夫人盯著沐之離開的背影，嘆了一口氣。旁邊的丫鬟看著問到，“夫人瞧著今日，是什么情況？”

顧夫人這才看向顧一平離開的那條路，喃喃自語，“不是個省油的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