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汐凝到達長安城門的時候,已經是離開扶風寨一月之后的事情了,原本到長安的路程并不遠,以赤焰的腳程,三天便能到達,可是她在一路上遇到了太多的流民,原本她是想不管他們直接離開的,可是看到他們中有人餓得昏倒了,那一雙雙渴望幫助的眼睛讓她這個受過現代教育的人實在無法忽視,她只得停下來幫助他們,后來才發現,他們中許多人都身染惡疾,若不救治,恐怕都走不到長安地界便命喪黃泉了,如此一來,她便又耽擱了許多時日,前前后后弄了近一月才和他們分開,他們叫她活菩薩的時候,顏汐凝的內心是悲涼的,若是他們身在一個太平盛世,又豈會需要她這樣的活菩薩。
長安乃帝都,城墻比一般的城市高大許多,足有十余丈高,城門共有三個入口,每個入口都有官兵把守著,過往行人絡繹不絕,顯然外間的紛亂并未影響到帝都的繁華,她想到一路而來的景象,只覺得繁華的帝都猶如一個病入膏肓而不自知的病人,他每日衣著光鮮,內里卻早已腐爛一片,顏汐凝低嘆一聲,牽著熾焰跟在人群后排隊,順利通過檢查,終于走進了這個王朝的核心。
長安城的朱雀大街寬闊悠長,兩邊用高墻圍成了一個個的坊,大街上行人匆匆,各個坊內有各種人聲傳出,在朱雀大街上往坊里打望,隱隱可見坊里的朱梁畫棟。顏汐凝向一個路人打聽了客棧的位置,坐上馬車往長安西市而去。
西市上熱鬧繁華,各種商販吆喝叫賣著,路邊還有耍著雜耍賣藝的藝人,旁邊有不少人圍著叫好,顏汐凝看著眼前的繁華景致,竟有幾分恍然如夢的錯覺,這樣的熱鬧,她有多久沒見過了?
顏汐凝欣賞著一路的繁華,在一家名為悅來客棧前停下,小二見狀趕忙上前招呼:“姑娘看著風塵仆仆的樣子,剛到長安吧?不知是要打尖還是住店啊?”
“既打尖也住店,幫我準備好你們最好的草料,我這馬兒一般草料它可不吃。”顏汐凝下了馬車,給了小二一貫銅錢。
那小二也是見多識廣的人,看眼前這姑娘雖然不像什么大富大貴的人,但出手大方,那馬兒一眼看去就不是普通的馬,當即熱忱地道:“姑娘放心,小的在這悅來客棧呆了六七年了,喂過的馬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無論是西域的大宛馬還是漠北的汗血寶馬,沒有我沒照顧過的,你就把它安安心心地交我手上吧。”
顏汐凝見他牽馬動作嫻熟,熾焰也沒有反抗,看來確實是沒有騙人,她放心地走進客棧,向掌柜的要了一間上房并幾個小菜,尋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
客棧里另一個小二見狀機靈地跑過來又擦桌子又倒水:“姑娘先喝碗水,您點的菜馬上就到。”
悅來客棧不是長安城最豪華的客棧,卻也算是名聲在外的客棧,來來往往的客人很多,小二忙得像個旋轉的陀螺似的,一刻也不得停歇,顏汐凝旁桌的兩個男人一邊吃喝,一邊興高采烈地談論著,聲音清晰的傳入顏汐凝耳中。
“前些日子我在風陵渡,恰巧遇見了皇帝下江南的隊伍,那龍舟的氣勢,真是讓我畢生難忘。”
“那你見著皇帝沒啊?”
“真龍天子哪那么容易見,當時風陵渡的渡口邊可都是禁軍,我聽說這次有十萬禁軍隨皇帝出巡呢,那隊伍長得,我在風陵渡等了一天一夜才坐到船。”
“你說到這里我倒是奇怪了,不是說宇文將軍剛吃了敗戰,還被俘虜了?皇帝不想著怎么把這反賊剿滅,去金陵干啥?”
“我怎么知道?不過話說回來,扶風寨的聲勢是越來越大了,本來長安一帶的流寇看東征大軍回來了,都躲山林里不敢隨意出來,結果扶風寨這一勝,他們又坐不住了?我聽三兒說啊,他家老大想做長安的翟長孫呢。”
“你怎么還認識山匪?可別亂說話。”
兩人說到敏感的地方,聲音放低,沒一會兒便結賬匆忙離開了。
顏汐凝正想著他們剛才說的皇帝出行的事,她到達潼關時除了守關的軍隊,并未見到其他隊伍,想來她到時皇帝一行已離開潼關幾日了。
“姑娘,久等了,請慢用。”小二將飯菜端上來后便要繼續忙活,被顏汐凝叫住:“等等,我向你打聽點事。”
小二見現在客棧已沒方才那么忙了,爽快道:“姑娘想問什么盡管問,我從小在長安長大,整個長安沒我不知道的事情。”
“長安魏國公府從客棧出去,怎么走呢?”顏汐凝直接問道。
小二聽了她的話驚奇的瞪大眼睛,仔細打量這眼前的女子:“姑娘要去魏國公府?”
“怎么了?”顏汐凝看他的神色不對,奇怪地道。
“姑娘是有什么親戚在魏國公府做事吧?看姑娘的樣子,應當是今日才到長安,怕是不知道魏國公府的事,姑娘若是想去投靠你家親戚,還是別去了,這魏國公府指不定哪天就倒了呢?”小二好心地提醒著她。
顏汐凝聽了他的話心里一緊,手中的筷子幾乎握不住:“謝家出什么事了?”聲音隱隱有絲顫抖。
“姑娘別慌,謝家還沒出事呢?只是我聽坊間傳聞,謝家如今大不如前了,也不知還能撐多久?”
顏汐凝聽了他的話放下心來,問道:“為什么說大不如前了?”
“去年魏國公被圣上派到晉陽做太守去了,據說第二天謝夫人就過世了,當時謝家真是哭天搶地啊,魏國公走了,謝夫人又過世,謝家現在就大公子做著主,我聽說,魏國公幾個兒子都沒有官職在身,圣上一直防著謝家呢,雖說謝家和高家取消了婚事,可是洛陽刑場上那一幕誰人不知,天下人倒是說謝二公子和高小姐情深意重,令人嘆息了,可這讓皇帝怎么想呢,讓魏國公去晉陽,指不定啊就是要拿謝家開刀,這一年多來,魏國公府的聲勢是一天不如一天,好些達官顯貴都不和他們來往了,就怕引火燒身。”小二娓娓道來。
“那謝家二公子如今人在何處呢?”顏汐凝聽他說了半天,卻半個字都沒提到謝容華,不由開口問道。
“二公子?”小二疑惑了,“魏國公走后謝家一直是大公子做主,沒聽說有二公子什么事啊?倒是前不久聽莊家當鋪的伙計說見過三公子和大公子一起去他們那里辦過事,還說那三公子長得嚇人,看著都不像謝公子的嫡親兄弟呢。”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有事我會叫你的。”顏汐凝阻止了他的滔滔不絕,她對謝家其他人并沒有多大興趣。
“哦,那姑娘有事盡管叫我。”小二說完轉身離開。
顏汐凝看著桌上的飯菜突然之間沒了胃口,原本想著來長安找他,以魏國公府的權勢幫她把顏豐救出來,可如今謝家自身難保,皇帝隨時在抓謝家的錯處,她又怎么能再去找他,顏豐的事她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翌日,顏汐凝離開長安,到了來到了鞏縣郊外的軍營,以錢財買通守將幫她尋顏豐,守將告訴他顏豐在禁軍隊伍中,隨皇帝下江南去了,顏汐凝懊惱地想,要是她狠心一些,沒理會那些流民,是不是就不會錯過顏豐了,只是,再選一次,她還是不能拋下那些流民不理吧,她嘆息一聲,老天爺真是愛和她開玩笑,現在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了。
守衛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想著這姑娘出手挺大方的,給她建議道:“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去江南了,還有不少大臣陪同,每隔兩日門下省都會將最近重要的地方奏書整理起來送去給陛下批閱,姑娘可以想辦法去長安聯系送信的人,讓他們幫你送封信,先聯系上你爹,再做打算。”
“謝小哥告知。”顏汐凝道謝后離開軍營,走進鞏縣縣城內,這個小縣城因離長安不遠,比起一般的縣城要繁華許多,顏汐凝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逛著,突然一個聲音驚訝道:“汐凝?你是汐凝嗎?”
顏汐凝回頭,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也是驚訝道:“齊爺爺,你怎么會在這里?”在洛陽的時候,齊大夫對她還不錯,洛陽戰亂以后,她便沒見過齊大夫了,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他。
齊大夫看著她有種他鄉遇故知的驚喜,拉了她去他常去的茶館,一邊喝茶一邊對她道:“上一次見你,還是你說有急事要辦給我告假,后來洛陽發生了戰亂,外郭城都被毀了,我的醫館自然也沒了,便來這邊投靠了我侄子,你這兩年過得好嗎?怎么也過來了這里?”
顏汐凝略去到王家治病的經歷,只和他大概說了來這邊找顏豐的事,齊大夫聽了,嘆道:“顏老弟也是命苦,不過你現在貿然去江南也是無頭蒼蠅一般找,不如聽那個士兵的話,送點銀子托人先幫你打聽一下情況,等有消息了再作打算比較好,說不定過一兩個月,你爹便隨皇帝回長安了。”
顏汐凝點點頭,齊大夫想了想,問道:“汐凝,你現在有落腳的地方嗎?沒有的話,便先跟著我吧,我答應了你爹關照你,你醫術也不錯,我侄子在鞏縣也開了醫館,我現在是那里的大夫,你也一起來幫忙吧。”
“你侄子的醫館,我過去方便嗎?”顏汐凝有些不好意思道。
“有什么不方便的,反正都是我在打理,他就是個甩手掌柜,三個月能來一次醫館就不錯了。”齊大夫高聲道。
顏汐凝聽他這樣說,便答應了下來,她先在鞏縣租了一處屋子,便去長安找了軍營守衛說的給金陵送信的人,托他幫自己聯系顏豐,自然又花費了一筆不菲的銀子。做完這些,她便在齊大夫侄子的醫館安定下來,靜待顏豐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