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他還差兩三步的距離,我的心越來越亂,誰知他竟忽然上前,將我一把橫抱起來。
那一身的戰甲寒涼徹骨,堅硬的甲葉硌得人難受,卻不敢動。任他抱著,任那一腔氣息圍著。甚至可以聽到他勃勃的心跳。
誰知他竟將我擲在那臥榻上。頓時心忽地一冷,夢結了冰,碎了一地。我睜圓了眼睛望著他。
隨著一聲戰甲落地的鈍響,隨即緊接著一股力量將我的一襲紅裝生生撕裂,那一抹殘敗零落在他常握兵器的手掌下如同柔嫩的花瓣,碾碎了也無聲息。
我惶惶然,那衣裳在他的不耐煩中件件剝離,衣裙上的繁復扣結,在他的手中打亂了原先的章法,帶著頹艷的姿勢匆匆盡毀。
之前好不容易想好的怎么求他救我回瑤國的話,此刻全部消失的沒了蹤跡。
最后的尊嚴在一點點離去,我瘋狂地阻止起來。
喉嚨又哽地說不出話,只是拼命掙開他,被他攥住的手腕幾乎折碎般的鉆心,但是也總能趁他騰出手去撕扯那僅存的寥寥薄衫時,掙扎出來去奪回凋零在一邊的裙椐,慌亂地抱入懷中。
我無聲地跟他違抗著,如此反復,他忽地停下來,盯著我,眸中火焰熊熊,臉龐刀削的輪廓卻已結成冰,我回望他,手里還抱著可憐的碎裂衣裳,那撕裂處的幾絲寥落紗線映著紅燭瑟縮。
他沙啞著嗓子說:“你若再動一下試試。”
我的手,越發抓緊那衣裳,在他的注視下。
淚,已是滿面,我并不是為了他能可憐我,我不想在他面前哭。可是此刻,既然已經這樣,他也許會心軟,我又妄想著。
我知道,他一點兒也不會喜歡我。
他的心里滿滿的是蘇綾鄂公主,他快馬加鞭,揚塵千里,就是為了綾鄂公主。
“松手,扔了。”
見我沒反應,他的臉色更沉了:“我只說一次。”
像是最后的通牒,如果再掙扎,不知道會出現什么狀況,只能更加重這災難。
心在漸漸地沉落,抓也抓不到。
慢慢松了手。
他一把抽走,扔在地上。
除了心,再無隱秘可言。而心,他無需知曉。
又覆蓋上來,沒有疼惜和憐吻,只有那被他的怒欲載著的痛楚,劃破了紅燭下的悲戚與頹艷。
而在這痛楚到來的瞬間,我下意識地一推,又一次驚地劇烈掙扎起來,用盡我全身的力氣。
“混賬!”他怒喝著猛地起身,一把扯下臥榻邊的紗帳。
那即將噴薄的火山,被我灑了一捧掃興的冷水,我幾乎聽到了那火種惱怒的嘶鳴伴著濃郁的青煙。
那如同蟬翼般的薄軟紗帳在他的掌中擰成一股繩,我慌慌張張地起身壓住他的手,一直搖頭,搖頭,他不能這樣。
可是沒用,越是如此,那火焰便竄得越高,越發熊旺灼人。
他根本就看不見我的恐懼。
雙手忽地就被他一掌攥住,猛地向后縛去,肩被他剛勁的指節狠狠擒住。
只能死死地咬了牙,忍吧,不會很長,就快要過去了,過去就好了,過去就忘記了,萬萬不可再回憶。
求他放我回瑤國,這是今天來到這里唯一的渴盼,卻只是一廂情愿的天真想象。也許,真的沒有人能救我。
逃,何處可逃,天地,從漫漫的云朵化作詭異的呈王宮,又化作了這王爺府里的一方臥榻。這世界,此刻,只有他。
那一夜,是令人心驚的。夾雜著濃郁的漆黑的色彩和韻味,恍若加速了我的絕望。不能哭,越哭越恥辱,但是眼淚卻一直在流。
女子的淚水,若是呈現在一個疼惜自己的男人面前,會換來幸福。反之,只能加速災難的迅猛。比如,這晚本身就如同一只傷獸的長空碩。
我是呈王送來給他歡娛的女子,他便有權將所有的傷害和ling辱通通施舍給我。我們同樣都帶著傷,如此的安排是對我們同等的褻du,但是,我沒有資格與他互相撫慰傷口,只能承受,承受他將一腔怒欲發泄在無辜的我的身上。
我就是無辜的,不是么。
即使很久很久以后的將來,傷害轉為溫暖,我卻依然沒有辦法以平和寬慰的心緒去回憶那可怖的慢慢長夜。
況且,那時,我還并不能知曉以后的路,我所面對的,只有迷途般的黑暗未卜,帶著我的彷徨無措,總是難過的。
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的夫君,他應該是有怎樣一雙溫柔的眸子,幻想他修長的手指夾住一支簪,小心插入我的發髻。
可是在那一晚,我初次領會到了,男人這樣可怕的一面。那干烈的玉望竟然如此直接單純而犀銳,如同他劍一般的目光。
透過他響在我耳際的粗重喘息,透過他身上猶存的戰場陰云和塵埃血腥,以及那一路的風塵仆仆,透過他汗意涔涔的頸邊望向天頂。
恍若看見了邊塞滾滾的狼煙,看見了漫天騰升的亡靈,獵獵搖轉的旌旗,鋪天蓋地的殺喊,以及他風中凌厲狠絕的輪廓和身下昂昂的戰馬。
刀戈相碰,血光四濺,那是我的英雄。
英雄一怒為紅顏,紅顏一笑為英雄。你可知,曾經只是聽說了你的名字,便在少女的心懷里生出了暗花般的甜幽想象。
然而我們竟然是這樣相見的,我就是這樣與帝國間流傳如神話般的長空碩相見的,如此現實,再沒有幻境般虛美的遐想與希翼。
我收回目光,望向他,迎上他犀利令人生懼卻又殘缺令人生痛的目光。
今夜,我們也有過一刻如此的相凝望,可你望不透我滿心的凌亂哀傷,我也望不穿你一世的遼遠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