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產的風波并沒有持續太久。就如夏季的雨一般,很快就無人提起了。二房一個妾室過身,就更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六月里還有一件好事,沁聲下場考了秀才的功名回來。
沁聲今年也只有十三歲而已,十三歲的秀才,滿燕梁也找不出幾個來。
三叔母自然很高興,只是畢竟二房出事,也就沒有大肆慶祝。
七月里常蕊君出嫁,常氏身子不好沒有回宣瑞伯府,是潤柔領著海柔和沛柔過去的。
常蕊君的堂姐妹比她都的多,姐妹哭嫁,也只有表姐妹陪著她。
海柔哭的幾乎要昏死過去,她實在是一個待人再真心不過的女孩子。這一片情誼,只怕比傅氏愛女還要更深。
她的夫婿應當并不是什么有識之士,沛柔沒有聽過他的名字。
許賢妃過世之后,今上更是不遺余力地拉拔了她的族人許多年,在這樣的條件下都沒能出頭,應該就是庸碌之人而已。
前生她與常蕊君并不相熟,今生相識一場,得過她的好意,也曾經想過幫她,最終卻沒能如愿。
她重生以來,許多事情已經改變,希望常蕊君今生也能過得比前生更好一些。
潤柔那日待自己的舅母傅氏也十分冷淡,沛柔和海柔仔細打聽了才知道,原來常氏產那日打發潤柔往宣瑞伯府去,是因為傅氏遠親在外地為高官,其夫人難得回京在宣瑞伯府做客。
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太夫人知道以后雖然生氣,到底顧念常氏還在月子之中,只讓陸嬤嬤過去傳話,將來潤柔婚事自有她做主,必然許潤柔好歸宿。常氏也只好罷休。
今年皇家卻并沒有能夠往香山去避暑。聽聞香山有人施粥之后,越來越多的流民往香山涌去。
原本皇家還想派兵去鎮壓,卻被一群松石書院的書生帶頭攔了下來。
那群書生的領袖自然也就是柯明敘。聽今上知道了,還曾經笑著和柯太師了句“后生可畏。”
流民聚集在香山,皇家還在香山行宮享樂,這名聲聽起來未免也太差了。
今上最終就決定取消往香山行宮去的行程,把戶部為此所準備的錢糧全部投入到救濟流民中去。
沛柔是無可不可,她已經逐漸習慣了在內宅里的生活。
貞靜公主卻很不高興,也就越來越難伺候。
距離前生許賢妃過世也只剩下了一年不到的時間,她可以再這樣肆意任性的時間已經很少,沛柔不免也有幾分憐愛她。
不過今上到底還是很寵愛她的,八月的時候松了口,允她去香山行宮玩幾日。托了她的福,其他皇子公主也都有份過去。
貞靜公主也愛騎馬,前生出嫁之后還時常舉辦馬球會。
貞惠公主馬騎的不好,卻愛和妹妹別苗頭,總覺得自己是嫡公主,什么都該壓妹妹一頭。
因為準備皇子公主們去香山的事,重華宮也放了幾日的假。
定國公就帶著沛柔提早去了香山別院,打算教她騎馬。
有前生的底子在,根本就不需要她父親如何指導。不過半個時辰,沛柔就找回簾年騎馬的感覺。
等到了公主皇子們出游的時候,在香山行宮的馬場里,沛柔和貞靜公主就玩的很好。
她開始時還有些矜持,后來就問起沛柔騎馬的訣竅來,沛柔自然也就把兩生自己知道的全告訴了她,幫著她調整了姿勢。
也算是和貞靜公主走的近了些。
趙五娘這時候還不會騎馬,貞惠公主見沛柔出了風頭,還話里話外埋怨過她無能。
即便貞惠公主不她,她見了沛柔會騎馬,下一次恐怕也能成個馬術高手。前生她們倆是什么都要比較的。
香山行宮里只有一個馬場,皇子們和他們的伴讀自然也在這里。
前生沛柔認識齊延的時候,誠毅侯府已經落魄了好多年了。
齊延平日做書生打扮,有時候頭發也沒梳整齊,還真有種落拓書生,放浪形骸的感覺。
到底是將門子弟,他今年也不過十歲而已,已經能把馬騎的很好。
就是自稱在西北馬背上長大的瑜娘,在這個年紀恐怕也并不能比他更好。
原來誠毅侯府還沒有沒落的時候,在他還只是個少年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意氣風發的。
未來幾年對誠毅侯府來會是很黑暗的。若是最終三皇子沒能登基,那誠毅侯府會是什么光景,齊延又會是什么光景?
她還是得承認,即便前生他給了她那樣的傷害,今生他什么都沒做,她還是盼望他能過的快活些的。
沛柔還好,瑜娘卻是真正倒了霉,原來即便沒有玩伴,她也總歸是能在香山呆上兩個月過上有馬能騎的日子的,這下卻全泡了湯。
她先時還有怨言,等她父親萬將軍帶她去過一趟香山,見過那邊流民的慘狀之后,她也不再抱怨了。
反而對為流民請愿做事的柯明敘充滿了敬佩,寫了滿滿一頁信紙來夸贊他。
轉眼就到了臘月里,皇家新年賜宴原本和她并沒有什么關系,今年她成了公主伴讀,于她而言,這場宴會就變得不同了起來。
除夕宴各家團圓,皇家的新年賜宴在大。
沛柔跟著太夫人和柯氏一同進宮,太夫人和柯氏是往張皇后的鳳藻宮去覲見皇后,沛柔卻由宮女陪伴著往公主住的明瑟殿去。
貞靜公主受寵,人又活潑,就不大愛和母妃住在一起,怕被約束。
因此連嫡公主貞惠還住在鳳藻宮的偏殿里,她倒是獨領了一殿。
今日是皇家宮宴,貞靜公主是金枝玉葉,自然打扮的很華麗,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杏黃色緙絲織錦花蝶紋的褙子,在燈光下看來十分華麗。
梳了雙丫髻,用的是點翠鑲紅珊瑚珠的首飾。
沛柔不欲與人爭鋒,只穿了雪灰色緞繡水仙金壽字紋的褙子,外面罩了灰鼠毛的斗篷。
貞靜公主看了一眼她的裝扮,見她知趣,也就沒什么。
見公主俱都收拾齊備了,就往宮宴所在的長安殿去。
沛柔伴著公主坐,因此位次反而在太夫人這些外命婦之前。
前生她見過的大場面也不少,皇家宮宴也參加過幾次,因此只是不亢不卑。
倒是那位翰林姜學士的女兒姜憶宓,行動間就微微現出了些不自然。
今上自然坐在上首,左右兩邊是太后和太妃。今上要太后和太妃平分秋色,連張皇后也只能坐在下首。
而后是齊淑妃,許賢妃,再往下的妃嬪沛柔也不認得。
貞靜公主身邊是貞惠公主,她們做伴讀的則坐在公主身后。沛柔身邊,恰好就是趙五娘。
得寵的六皇子坐的離今上最近,貞靜公主對面恰好就是三皇子。齊延坐在三皇子身后,和沛柔遙遙相對。
沛柔入宮做伴讀八個月,自然是見過許賢妃幾次的。
許賢妃原本也是要召見她的,只是這幾個月來她的身體一直斷斷續續的有些不好,也就只是賞賜了些珠玉寶石給沛柔。
沛柔對她其實是很好奇的,前生她并沒有機會見到她。
許賢妃是整個昭永一朝的傳奇。再沒有人能引出帝王的雷霆之怒,也沒有人能像她一般,讓原本英武的帝王為了她而憔悴昏聵。
這幾個月來她只是在遠處見過許賢妃幾次。今日還是第一次這樣近的距離見到她。
和沛柔想象的不同,許賢妃的容色并不如何美艷,就是后來太子身邊的許側妃,在顏色上也能穩穩當當地壓她一頭。
但她的舉止是優雅的,音色是溫柔的,即便沛柔自己也是女子,也很難不對她心生好福
同樣是寵妃,齊家的淑妃和她是完完全全的兩種人。
如果許賢妃是一池春水,齊淑妃的艷麗就是能燒盡春草的烈火。
她生的明艷,雖然比起后來同樣以明艷著稱的趙五娘略有不如,但要勝過皇城中的三千粉黛,不過是回眸一笑,瞬息之間的事情。
皇后舉杯祝酒,“臣妾請陛下滿飲此杯,愿燕梁海清河晏,西北戰事早平,山河萬歲,陛下萬歲。”
即便再三掩飾,她也是不再年輕了,連聲音里都透出了疲憊來。
今上沒有話,笑著喝完了杯中酒。
殿中人也俱都起身滿飲此杯。
給沛柔她們準備的是宮中自己釀的果酒,名叫玉桃釀,入喉香甜,也有蜜桃和青梅的清香。
齊淑妃起身祝酒,“臣妾愿國泰民安,風清氣正。臣妾一家,愿為燕梁鞠躬盡瘁。”
容色比她衣服上的芍藥花還要明麗,一笑間令人目眩神迷。
可即便是這樣的芳華,也抵不過今上與許賢妃之間的情意,出手害人者,最終也赴了黃粱。
齊家人確實一直在西北前線,為燕梁奮戰。
今日齊家的女眷也在座,即便近來齊淑妃行為有些乖戾,今上也要給她這個面子,笑著道:“愛妃一家都是我燕梁肱骨,早年你又為朕誕下璘兒,俱是功臣。”
“今日朕滿飲此杯,以敬誠毅侯府對我燕梁不世之功。”
齊延從三皇子景璘身后站起來走到殿中,何太夫人也忙與誠毅侯夫人張氏上前,叩謝皇恩。
齊淑妃笑的更得意,掩袖將杯中酒盡數咽下。
沛柔卻注意著齊延,他仍然是面無表情,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第二杯酒入喉,仍是覺得甜津津的不似酒。
終于輪到許賢妃起身,“臣妾愿來年政通人和,百姓安居樂業,陛下平安康健。”
她的祝福語不過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今上的臉色,偏偏就隨著她的話語變得更柔和了起來。
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抵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