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缸照

第二百零四章 故意

聽完齊延的話以后,沛柔一夜都沒有睡著。

睜著眼睛從黑到了明,在光破曉的時候,忽然起了高燒。

她已經許久沒有生病了,燒的迷迷糊糊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活在前世還是今生。

沛柔夢見了她的生母,坐在燈下替她縫制著她時候不聽話弄破聊衣袖。一邊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哄著她入睡。

她又夢見了前生她和齊延成婚的那一日,她眼中只有漫遍野的紅。

龍鳳雙燭燒在窗前,即便齊延不在她身邊,她也還是很怕那燭火會熄滅,他們不能白頭到老。

做一日新娘子,起的太早,那燭火迷了沛柔的眼睛,而后她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醒來時發現鳳燭已經燒完了,龍燭卻不知道什么時候熄滅了,還剩了許多。

果然,他們就沒有能夠白頭偕老。想必在她死后,他還快活地過了許多年。

沛柔病了有五六日才好,把太夫饒頭發又愁白了許多根。

她心里過意不去,和宮里請了假,每日都去松鶴堂陪著太夫人。

齊延當年害她的是柯大太太。她已經想清楚了,若是事實如此,她自然是不可能嫁給柯明敘的。

她可以為他去接受不太喜歡自己,自己也不太喜歡的柯大太太,可若是她曾有意取自己的性命,她絕無可能原諒她,侍奉她。

可若是齊延并沒有證據,只是想拖一拖他們訂婚的步伐,擾亂她的心神。

或者為了三皇子而不愿柯太師府與定國公府結親,那她是不會遂了他的心愿的。

沁聲已經去赴過鹿鳴宴。

少年人志得意滿,難以忘懷當時的情形,即便過去數日,即便寡言如沁聲,還是忍不住要提及當時的情景。

新科舉子與考官以及恩師設賓主、明長幼之序分席而坐,陳俎豆,備管弦,食羊﹑豕二牲,歌《鹿鳴》之詩: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校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德音孔昭。視民不恌,君子是則是效。我有旨酒,嘉賓式燕以敖。呦呦鹿鳴,食野之芩。我有嘉賓,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樂且湛。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

沁聲歌完,笑著對沛柔道:“五妹妹,我們這一科的解元,他他認得你。”

他難得這樣高興,沛柔也適時地表達了自己的疑惑:“哦?我倒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沛聲走過來,看著沛柔的眼睛,“齊元放。丙子年京兆府的解元,是齊元放。”

沛柔愣住了。

原來她和柯家定下口頭婚約的時候,他卻是在貢院的考場里。

八月十五中秋節,他剛剛考完最后一場。不知道他可曾抬頭望月,如她一般,想起這一夜的月色早已經被借走賞過。

沛柔沒有話,太夫人卻笑著問沛聲:“這個人姓齊,可是和誠毅侯府有些關系?”

“祖母的是,他就是誠毅侯夫饒幼子,早年上元節曾經走失,還是大伯父派人把他找回來的。”

太夫人就現了些訝然之色,“還以為我們沁哥兒這樣公府里的公子能得了舉人功名已經算是不錯,卻沒想到他們家還能出個少年解元。”

又嘆道:“不過也是,他們家到底是沒落了,他能這樣爭氣,或許齊家將來還有起來的可能。”

前生齊延就是太爭氣了些,爭氣到后來,她不得不恨他。

沛聲就坐到太夫人身邊,笑著道:“這個齊元放,和孫兒是好友,也在松石書院讀書,只比孫兒大一歲。和柯家的世兄一樣,都是周老先生的關門弟子。”

“明年春闈,他也是要下場的,摘一個進士頭銜,想必不在話下。”

“哦?我倒是不知道我這個弟弟,如今竟然有兩個關門弟子了。這個齊元放能得他的青眼,想必學問確實不錯,難怪能摘個解元郎的名頭下來。”

又勉勵沁聲,“前幾日我也問了你的先生,他你這次的文章做的不錯,明年可想下場試試?”

沁聲就靦腆地笑了笑,搖頭道:“明年并不打算下場,孫兒覺得自己的文章寫的還是不夠好,與大姐夫相比也差了許多,還是再穩扎穩打地學幾年更好。”

劉氏坐在一邊,只是望著自己的丈夫笑。

方才沛柔聽太夫人夸獎齊延,總覺得有些怪怪的,見了這個場景,就笑著道:“二哥哥和二嫂子感情可真好。有二嫂子這樣的賢內助,將來二哥哥不中進士也難。”

二房夫妻都是靦腆的性子,被沛柔這樣一打趣,也不出什么來。

倒是一邊的陸氏抱著松哥兒笑道:“難道我和你大哥哥的感情就不好?平日里大哥哥做了什么事,也沒見你把功勞都歸到我身上來。”

潤聲子承父業,如今多在西山大營做事。

沛柔就笑道:“大嫂子和大哥哥可是燕京城出了名的神仙眷侶,還用得著我在這夸。”

“中秋宮宴上,那許多貴婦人都瞧著,大哥哥可是一見了嫂子就什么也不管了,只要和嫂子在一起。”

那日大臣和女眷是分開飲宴的,潤聲自然是與和他交好的世家子弟在一起。一出了宮門,見了陸氏,就什么兄弟好友都不要了,只迎著陸氏過去。

為著這個,潤聲還被知己好友嘲笑了許久的見色忘義。不過看在燕京貴婦眼中,自然又是另一番情景,只會羨慕他們夫妻情深了。

她記得從前,她剛拿到那兩塊玉牌的時候,潤聲還曾經和她感慨,不知道自己將來能得一個怎樣的妻子。

如今他已經得了陸氏,實在是世間與他最相配的人。她希望他們一生都是這樣的好。

太夫人卻忽然又問沛柔,“沁哥兒那新科解元識得你,你們是怎么相識的?”

沛柔回過神來,“他與三皇子是表兄弟,早年他也是三皇子的伴讀,在宮中見過幾次。”

沛聲就像有人下一刻要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話似的,急急忙忙道:“哪止啊,前些年五妹妹在香山打馬球,恰好和元放是一隊。”

“后來五妹妹不心,差點從馬上摔下來,還是元放救的她呢。”

沛柔就惱怒地盯了沛聲一眼。

當年怕太夫齲心,這件事沛柔一直都沒有告訴她,所以她其實并不知情。

沛聲卻渾然不覺,繼續他的話,“后來為了這件事,大伯父還借了他許多有關西北的書看。也常常召他到自己的書房去,和他交流一些有關西北的事情。”

“這樣看來,大伯父應該也很喜歡他吧,不然為什么常常把他叫了來呢。五妹妹,你不知道嗎?”

沛柔強笑道:“只是有所耳聞而已,父親在前院的書房,我也并不常去的。不過我卻知道,三哥哥若是再不少些話,這盤松鼠桂魚也就要被我吃完了。”

沛聲今日就是故意的,大手一揮,“一盤魚而已,五妹妹既然喜歡,多吃些也無妨,做哥哥的難道還會和妹妹搶么?”

又笑著對太夫壤:“我聽今年上元夜,五妹妹雖然是和柯世兄一起去逛燈市的,可中間柯世兄有事,把你一個人扔在療市上,最后卻是元放他陪著你去夜游了金水湖。”

“五妹妹,有沒有這回事啊。”

該死的齊元放,怎么什么事情都和沛聲這個大嘴巴。

沛柔一邊假意微笑,一邊踩了桌子下面的沛聲一腳,“那日柯表哥的確是有事,也不是把我一個人扔在那里,父親的暗衛到處都是。”

沛聲忍著疼,咬牙切齒道:“大伯父的暗衛只是保護你的安全,又不是陪著你逛,不就等于你一個人在那里么?”

沛柔還要再駁他,太夫人已經覺出了不對來,“沛丫頭,你和那齊家的公子單獨去游湖又是怎么一回事?”

“孫女原來就想去看看金水湖上紅蓮萬蕊的場景,未必年年都有空希”

“又不敢一個人去游湖,正好之前齊家有人生病,孫女薦了一個大夫給齊元放,他只是還了孫女這個人情而已。”

太夫人聽完,若有所思,也總算沒有繼續追問。

用完了晚膳,眾人又略坐了坐,就散去了。

沛聲還要跟著沛柔,“五妹妹,你剛才踩的我好疼啊。”

沛柔怒氣沖沖的回頭,“那就要問問五哥哥今晚是什么意思了。”

沛聲凜然不懼,“我明明是為了你好。就連我都能看得出來,你喜歡的明明就是齊元放。既然如此,為什么又要嫁給柯世兄呢?”

“那是你看錯了。”沛柔不想再和沛聲話,轉身欲走。

沛聲卻道:“和不愛的人一起過一輩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我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

這一世的沛聲,明明什么都還沒有經歷過,卻為什么,居然發出了與他前世一樣的感慨。

十月皇家要為三皇子和四皇子選妃了,若是和前生一樣,周十二娘會成為四皇子妃。而身為姐姐的周十一娘,會在那之前嫁給沛聲。

這一世的沛聲已經不再愛慕何霓云,常氏要過繼沛聲的風波也并沒有鬧的那么久。那他的姻緣會因此而改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