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壽宴
到底怎么做才是對的?
云居雁一遍又一遍問著自己,一下又一下揉著面團。她以為重生的自己有能力左右未來,事情卻總是朝著出乎她意料的方向發展;而當她覺得一切都與前世不一樣的時候,歷史卻又總是驚人的相似。
眼下,沈君昊誤會她,父母惱了她,祖父不想看到她,她若想阻止前世的悲劇,首先必須獲取他們的信任。可是應該怎么做?不要說她對沈家一無所知,就算是自己家,姐妹間的勾心斗角,長輩間的互相猜忌,前世的她懵懂無知,而這一世的她依舊無法看得明白透徹。
她借著面團的柔軟慢慢平復思緒。她一邊鼓勵自己振作,一邊手腳麻利地做著糕點。
當太陽徐徐從東方升起的時候,她終于把最后一籠五色糕放上蒸籠。叮囑了小丫鬟仔細看顧著,她對守候在門口的鞠萍說:“麻煩姐姐幫我梳頭換衣裳,祖父、父親、母親一定都希望我能精精神神的。”
鞠萍點頭稱是,跟著云居雁去了臥房。鞠萍清楚地知道,當許氏得知女兒與沈君昊在壽安寺私會,還故意一起落了水是多么的生氣與失望。她強忍著沒有發作,想盡辦法遮掩此事就是為了今日。今日的壽宴比往年多了很多貴客,又有沈君昊父子在,作為母親,她首要考量的是女兒的將來。
回到臥房,坐在梳妝臺前,云居雁任由鞠萍一下一下梳理著自己的長發,目光落在了首飾盒中的珊瑚紅瑪瑙簪子上。
她從小喜歡純凈明艷的紅色,所以在她及笄之日,她的父親私下送了她這支簪子。雖稱不上最貴重,但那近乎透明的紅色,干凈得沒有一絲雜色。這是前世的她最愛的顏色。
“就用這支簪子吧。”她從匣子中拿出簪子,輕輕撫摸了一下才交給鞠萍,目光掠過一旁的衣服架子,說道:“今天是祖父壽辰,選明亮一些的顏色……就那件吧!”她的手指向一套與簪子同色系,但顏色稍淺的襦裙,又對著銅鏡說:“胭脂用得重一些,至少要看起來有精神些。”她高燒剛退,又做了一晚上的糕點,氣色并不好。
鞠萍一一應了,為云居雁打理妥當,帶上了其他幾個丫鬟,一起去了泰清居。
泰清居正廳的廊下,云夢雙、云映雪已經到了。看云居雁走近,兩人上前喚了一聲“大姐”,云夢雙關切地問:“大姐,聽說你在壽安寺受了涼,可好些了?”她笑得溫和而真摯,仿佛之前的所有事從未發生過。
云居雁點點頭,同樣笑著回答:“只是吹了少許山風,已經無礙了,多謝二妹、五妹關心。”
“其實都怪我,是我拉著大姐去賞花,這才害大姐染了風寒。”云凌菲一臉的自責,上前挽住云居雁的手腕,關切地看著她,隨后才與云夢雙、云映雪打了招呼。
云居雁從她眼中看到了濃濃的擔心。她笑著拍了拍她的手,用眼神告訴她自己真的沒事。
四人不咸不淡說著話,云雨桐與云惜柔也到了。相互間打過招呼,云惜柔小聲解釋:“大姐,我和三姐知道你病了,想去探望你的,但是母親怕我們打擾了你,所以……”她說得戰戰兢兢,小心翼翼,仿佛十分害怕得罪云居雁,說完還拉了拉云雨桐的衣角。
云雨桐點點頭,接著她的話說:“大姐沒事了就好,剛剛我們還想去找你一起過來,到了你那才知道你已經先來了。”
“大姐,三姐不是埋怨你……”
“我知道。”云居雁看了看一臉急色的云惜柔,不咸不淡地說:“我應該使人去喚你們與我一起過來的,是我太心急了。”
聞言,云雨桐微微詫異,抬頭看了云居雁一眼。云惜柔低下頭,一副怯弱、無助的樣子。云凌菲瞟了一眼云惜柔,想開口,被云居雁按住了。一旁,云映雪看好戲般,對著云夢雙努了努嘴,云夢雙淺淺一笑,沒有回應,眼睛望著緊閉的房門。
不多會兒,云平毅夫婦帶著兒子云駱到了,緊接著陸氏與云磊也來了,云堇落后云磊半步,緊跟著兩人。云平毅、錢氏,以及云居雁、云夢雙四人的目光齊齊落在了低頭而行的云堇身上。
二弟不是應該跟著父親嗎?云居雁暗自思量間,云平昭與許氏姍姍來遲。兩人邊行邊說話,似乎在商量著什么。
待走到眾人面前,大家相互見過禮,云平昭為他與許氏的遲到而道歉,目光不經意間看到了云居雁頭上那支艷紅的簪子。那是他特意為女兒的及笄禮準備的,他當然記得。他一直覺得女兒就像這支簪子,純凈而奪目,可想到她在壽安寺所為,他轉頭移開了目光。
云惜柔順著父親的目光看向云居雁,陽光下,那刺目的紅色閃得她的眼睛生疼,她只能緊咬牙關,勉強擠出笑容。
云夢雙站在父母身后冷眼旁觀大房每一個人的表情。看到許氏瞧也不瞧女兒一眼,卻難掩臉上的疲憊與眼中的憂慮,她嘴角微翕,淺淺笑著。今日,貴客滿門的壽宴就是她放手一搏的最后機會。
“吱呀”,正廳的開門聲打斷了云夢雙的思緒。大家隨著云平昭進了屋子,按照長幼之序,依次向云輔磕頭祝壽。輪到云居雁時,鞠萍隨之替她呈上了依然冒著熱氣的五色糕。
其實,云居雁上前之時,云輔原本已經拿起了茶杯,作勢欲飲茶。眾人眼中的他表情未變,但碧綠的茶湯清楚明白地映襯出了他微微收縮的瞳孔。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鞠萍手上的食盒,他點點頭,剛想揮手示意她退下,卻在不經意間看到了糕點的顏色。
“拿上來我看看。”他放下了茶杯,從鞠萍手上接過食盒,拿起了其中一塊。通常意義上,五色糕只是指五種顏色的糕點裝在一個盒子了,而此刻,他手上的糕點形狀、大小都如桃花,唯一的不同,五個花瓣居然是五種顏色。晨光中,每一種顏色都是那么晶瑩剔透,嬌艷欲滴。
“這是你親手做的?”云輔沉聲問,嚴厲的目光掃過云平昭及許氏,似乎在責備他們協助云居雁弄虛作假。
屋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云輔手中的糕點上,緊接著,云平昭的失望,許氏的驚訝,二房一干人的冷笑,云凌菲的擔憂,眾人不約而同看著低頭跪在云輔面前的云居雁。
云居雁恭恭敬敬地跪著,鎮定地回答:“回祖父,這是孫女昨晚親手做的。因為今日是祖父五十五歲壽辰,所以孫女用山藥,牡丹,菠菜,白菜,紅蘿卜做成了這五色糕,總共九百九十九朵……”
“你有這個心就成了。”云輔打斷了她,隨手把糕點扔回了食盒。
屋里的每個人都不相信五色糕是云居雁親手做的,云輔的動作亦說明了他的不耐煩。許氏看了一眼鞠萍,見她點頭,上前半步,急道:“父親,這糕點……”
云輔不悅地瞪了她一眼,說道:“行了,時辰不早了,剩下的人就一起磕個頭,然后各自散了吧!總之,你們每個人都要記住,你們代表的是云家,丟的也是云家的臉面!”最后這句話,他幾乎是看著云居雁說的。
許氏還想說什么,被云平昭拉住了。云居雁起身退至一旁,看著其他人上前給云輔磕頭。很快,眾人便離了泰清居,開始了一日的忙碌。
云平昭夫婦是云家的當家,兩人顧不得問女兒糕點的內情,聽到第一批客人快到了,急忙出去待客。云平毅夫妻早年也當過家,因此也幫著去招呼客人,而陸氏則帶著女孩子們在后面招呼女眷。
花廳內,云夢雙,云雨桐與幾個族妹三五成群,時而低語,時而抿嘴而笑,云映雪與云惜柔不時搭上幾句話。
云居雁趁眾人不備,悄悄對云凌菲使了一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就見兩個丫鬟在廊下莽莽撞撞地飛奔。“怎么回事?”云居雁叫住了她們。
“大姑娘,四姑娘。”兩人氣喘吁吁地向她們行禮,其中一人答道:“沈大人來了,老太爺命奴婢們去取那套青花白瓷茶具。”
“哪個沈大人?”云居雁不解。上次沈君昊父子上門,也不見她祖父特意找他心愛的茶具。
“回大姑娘,是玉面將軍沈子寒大人,他是與宣武伯世子蔣大人一起來的,隨行的還有……”
“不會是沈家三公子也一起來了吧?”云凌菲插嘴。
云居雁驚訝地轉頭,見云凌菲表情微妙,急忙遣走了兩個丫鬟,問道:“菲菲,你見過沈家三公子了?是什么時候?”
“大姐,你不知道?”云凌菲看她搖頭,拉著她往角落走了幾步,把壽安寺中后續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直到此時云居雁才知道,她能夠這么快恢復是陸航向蔣明軒討了蔣家的丹藥。先是陸航,然后是蔣明軒,現在又是沈子寒,云居雁愈加迷糊了。前世,沈子寒的不請自到是在興瑞六年,也就是明年,與他一起前來的也是蔣明軒,以及沈子遙。
云居雁把目光移向云凌菲。那一年的壽宴,促成了沈子遙與云凌菲的婚事,只不過——
按照她的記憶,前世的云凌菲在興瑞八年嫁入沈家,一個月后,邊關的一場戰役,沈子遙的兩位兄長一死一殘,沈家雖然沒有獲罪,也未被削去爵位,但沈父不得不交出兵權,不出一年就病死家中。
云居雁依然記得,出事后不久,云凌菲因沈家的人怪罪她是不祥之人,找她哭過一場,可那天之后,兩人雖同在京城,卻徹底斷了聯系。
想著往事,云居雁輕輕握住云凌菲的手,小聲問:“菲菲,你覺得沈家三公子……”
未待她說完,云凌菲急切地說:“雖然如果不是沈家三公子,三姐,五妹她們一定不會罷休……不過,那人說話甚是可惡……”
云居雁靜靜看著云凌菲不自覺流露出的那絲羞澀。有些事情如果注定躲不過,那就只能用力守護。在她心中,除了父母,云凌菲一直是對她最為真心的親人。
她暗暗下了決心,與云凌菲相攜回了屋子。云夢雙見狀,笑著對其他人說:“大姐與四妹的感情真好,讓人羨慕。別人不說,還以為你們才是親姐妹。”說完,狀似無意般瞥了一眼云雨桐與云惜柔。
“二妹這句就不對了。”云居雁同樣微笑著,低聲對云夢雙說:“大家都姓云,自然都是親姐妹。我一向把二妹、五妹當親妹妹,難道你們從沒把我當成大姐?”說到最后兩句時,她的眼睛幾乎是直視著云夢雙身后的云映雪。
云映雪剛想辯駁幾句,云居雁已先一步開口,用長姐的姿態囑咐云夢雙好生招呼客人,對待族妹也要像親姐妹一般。眾人憶起云輔早上的叮囑,只能暫且放下相互間的心結,各自與周圍的人談笑。
今年的壽宴貴賓雖多,但大多都是男客,女眷這邊與往年無異,除了族里的親戚,就是幾家走得比較近,平日多有往來的太太們。就連許氏的娘家啟昌侯府,來的也只是她的嗣兄及長子,而泰州陸家,除了陸航之外,陸氏的大哥、三弟都來了,但都是只身前來。只有二房的錢氏,娘家的兄嫂帶著子女們早早就到了,幾個適婚的姑娘們各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因為早幾年錢家也是如此做派,云居雁雖暗暗提醒自己防著他們作怪,但并沒覺得奇怪。
午餐過后,云平昭陪著云輔招待貴賓,許、陸兩家的人作陪,其他人分男女而坐,在戲臺看戲。
云居雁知道,父母為了她,一定會盡力阻止云夢雙嫁入沈家,而她今日首先要做的是防著云夢雙與錢氏使手段,所以她必須緊盯著她們。只可惜,她的四個丫鬟及習嬤嬤都不在身邊,如果遇到別人找她說話,她難免覺得顧此失彼。
大約一個時辰后,云居雁突然看到母親手下的管事娘子在指揮下人們搬椅子,排座位,上茶點。她剛想示意鞠萍去問問怎么回事,就聽云凌菲在她耳邊說,在沈子寒的建議下,眾人要陪著云輔出來看戲。
云居雁本以為沈子寒、蔣明軒等人與云家的交情并不深,應該是露個臉就走的,怎么都沒想到居然還有一起看戲這一出。
不多會兒,她隱約看到沈君昊的父親及自己的舅父陪著祖父走了出來,他們的身后是沈子遙及另外兩個男人。云居雁在前世見過沈子遙,所以認得,而另外兩人,依她推測應該是蔣明軒及沈子寒。她分不清他們誰是誰,只覺得兩人都有些面熟。三人后邊是云家的幾位宗親,并不見沈君昊。
云居雁頓時緊張了,轉頭見云夢雙正與錢氏竊竊私語,悄聲吩咐鞠萍:“姐姐能不能想想辦法,替我給錢家的幾位嬸娘透個音,就說京城來的幾個貴客都是極有身份的。”錢家自家道中落后,就一直希望家里的女兒能攀上高枝。云平毅及錢氏心知肚明今日的幾位貴客都不是普通人家能高攀得上的,他們為免自己丟臉,自然會阻止事情的發生。
鞠萍馬上明白云居雁這是想絆住云平毅夫婦。她應聲而去,在角落吩咐了自己手下的小丫鬟一番,又去許氏身邊說了幾句話。許氏聽了,微微點頭,回頭看了一眼女兒,招了丈夫的隨從交代了幾句。
因四下都不見陸氏,云居雁問云凌菲:“怎么不見三嬸娘?她還是嫌看戲太吵嗎?”
云凌菲嘟著嘴喃喃:“我也不知道母親去了哪里,好像是去和舅舅他們說話了。”
云凌菲這么一說,云居雁下意識去找陸氏的兩個兄弟,卻看到沈子遙朝她們這么看過來,依然不見沈君昊的身影。而沈子遙的旁邊,一個華衣的年輕人正傾身與云輔說著話,其他人在一旁附和著。從背影就能看得出,她的祖父情緒很高,她很久沒看到祖父這么高興了。
“那人就是沈子寒嗎?”她悄聲問剛剛回到她身邊的鞠萍。
鞠萍點點頭,低聲回答:“是,他就是沈將軍。據伺候午膳的丫鬟說,沈將軍不止謙遜溫和,性格爽朗,且尚未定親。”說著,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云凌菲。
難道三嬸娘……云居雁錯愕。按照前世的軌跡,沈子寒根本活不了幾年了。
云居雁再次朝祖父那邊看去,就見許弘文已經被領去了云輔面前,正對著眾人行禮。(看章節,請看書窩,或直接輸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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