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賀霄身后的小葉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都說他們皇爺是個氣性好的,性子軟糯,帶著些女兒氣。他幾乎沒怎么見過皇爺發火兒,連鬧脾氣都是像使小性子那般。
都說氣性好的人發脾氣才嚇人,如今他可是體會到了。
只見賀霄皺著眉沉著臉朝著坤寧宮的方向走去,小葉在后面看著,不知道他現在是何意。
都說圣意不能妄加揣測,可是不揣測皇爺心里想的是甚么,那還伺候皇爺。
小葉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忽然見賀霄在往坤寧宮的院子里進的時候,臉色稍霽,他忽然靈光一現,覺著皇爺應當是找娘娘來排解心中煩憂的。
他心想著要不要快走幾步,進去給娘娘報個信兒。
還沒等他做出決斷來呢,賀霄就已經快步走近了坤寧宮,一把抱住了迎面走上來的余知葳。
余知葳:“……”
她把一腔要問的話全都憋了回去,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涼水。
好半天,余知葳才回抱了賀霄,在他后背上拍了拍:“皇爺這是怎么了?”
賀霄把頭埋在余知葳的肩窩上,聲音悶悶的:“我可是個皇帝啊。”
余知葳不知道賀霄這是何意,摟著他試探道:“今日這是怎么了?跟個孩子似的,與我說說,怎么回事兒?是不是有人攔著你不讓我父王上南京了?”
“你怎的這樣快就知道我下旨的消息的?”賀霄像只炸了毛的貓,陡然將余知葳推開,“我像個孩子嗎?是不是你也要與我說,我不該讓平朔王去東南,這種安排如同兒戲,我就不像是個皇帝。”
余知葳在心里道,你的確不像,她被賀霄這語氣一沖,心里窩火,眉眼也挑了起來:“皇爺這是何意?”
“我甚么意思,你們心里都清楚!”賀霄甩開余知葳,打算拂袖而去。
“皇爺!”門口站著的是竟然是碧空,這孩子眼珠子抖了兩下,開口道,“太后娘娘聽聞皇爺在早朝上發了好大的火氣,差奴婢來問問是怎么回事兒,要皇爺保重龍體切莫傷著身子了。”
這孩子忽然編出了這樣一大段話來,稍微有點兒緊張,一個磕巴都沒打,卻是竹筒倒豆子一般,語速快得差點就要聽不清了。
賀霄見說是太后哪里來的,冷著臉道:“勞煩母后掛念,這都是小事兒,就不必管我了。”
余知葳看了兩眼碧空,見這孩子努力地往自己這邊看,忽然明白過來他是何意。
余知葳往前跨了一步,一把將賀霄扯了回來,從他身后將人抱住,咬牙切齒道:“是不是她不能管,我也不用管了?”
賀霄正生氣,要把余知葳甩開,誰知道余知葳力氣比他大多了,箍著人不撒手:“我怎么這樣快就知道了?皇爺在朝中發了那樣大的火,我要怎么不知道,想著皇爺下了朝要往我這兒來,我都讓小廚房把皇爺喜歡吃食備下了。就等著皇爺過來,我好問一問,勸勸皇爺別生氣了。可皇爺呢?”
說到這兒,余知葳恰到好處地起了哭腔:“我拿皇爺當甚么?那皇爺拿我當甚么了!”
賀霄雖說還是沉著臉,卻不怎么想著掙開余知葳的胳膊了。
“不管是誰去,那都是我爹,是我哥哥。”余知葳朝上抽搭了一下,把臉貼在賀霄的肩膀上,“我還不能問一問了。”
賀霄這家伙,順毛捋沒甚么用,就得這么罵他一頓才管用。
賀霄這時候才抬起眼睛,拍了拍余知葳的手,道:“好了。”
“好不了。”余知葳嘟嘟囔囔,順帶著松了手。
賀霄就勢松開了余知葳的胳膊,轉過身來,沒拿帕子,光是拿手給余知葳擦了擦眼淚:“你說你,嫁給我之后,哭得真是越來越多了。”
“沒哭。”余知葳偏過頭去,心道,是啊,哭得越來越多了,沒事兒還能跟皇爺您對著抱頭痛哭一下子呢。
我也不想這樣,可是不這樣能行嗎?
余知葳暗中唾棄了自己一番,抬眼不著痕跡地環視了一周,發現碧空和小葉早就跑得沒影兒了。
賀霄給余知葳橫七豎八地抹完了眼淚,幸虧她今兒沒上妝,不然還不知道要抹成個甚么花里胡哨的樣子呢。
“走罷,不是說給我備吃食了嗎?”賀霄把余知葳的手攥住了,他眼睛下頭還帶著紅痕,是個剛剛發過怒,卻又極其克制的樣子,“再不去可不就放涼了。”
余知葳深知“小作怡情,大作傷身”的道理,沒再跟賀霄矯情下去,沖著人笑了笑,把人往餐桌旁邊引去了。
又是一頓味同嚼蠟的飯,余知葳心里一邊盤算著,一邊還要強打精神與賀霄說笑,不可謂不累。
究竟要派誰去南京這件事不能再提了,無論是怎么樣的旁敲側擊,都有可能會讓賀霄對余知葳起了疑心,所以她沒有辦法再改變這個事實。
但是這背后究竟發生了甚么,好脾氣的賀霄今日為何在朝會時大發雷霆,這就很引人深思了。
能引導賀霄說出這番話的人,不外乎裘安仁和藺太后,可是他們為何非要引導賀霄大費周章地將京城的余靖寧換成余璞呢?
這事是沖著余家來的。余知葳臉色陡然一凜。
為何不用余靖寧,無非是賀霄或者說是藺太后覺得怕了,非得把余靖寧捏在手里不可。
今非昔比,余靖寧余知葳早就不是三四年前上遼東時的那個模樣了,余家跟著新派,也像是要脫離他們掌控的樣子。
所以藺太后忍不住了。
她把藺太后從珠簾后趕出去,藺太后就要將她的兄長囚在京城中,將她的父親從西北封地調到南京。
這是要消磨掉她的倚仗。
如今的大衡后宮,每個女孩子,都是和家族綁在一起密不可分的。娘家離不開她們,她們自然也離不開娘家。若是余知葳沒了家世,那她便是無根之萍。
她便是這樣瓦解了夏家,夏錦繁至今還關在延禧宮中出不來,夏偉才到現在也沒能再復起。
余知葳忽然覺得毛骨悚然,藺太后和裘安仁這是正在打的主意,別是她父兄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