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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命案疑云初蔽月

第三十章命案疑云初蔽月

第三十章命案疑云初蔽月

“荒唐!”周榮厲聲打斷了殷澄練的話,又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畫師們,眼珠一轉,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詰問道,“殿下所言,漏洞百出啊。殿下若是想看初審結果,怎么看不能看?怎么悄無聲息地進了畫館,還來到了二樓?分明是另有所圖!”

“我,我沒有!”周榮話里所指在場所有人皆聽得明明白白,殷澄練一時被問住了,他的確是另有所圖,他偷偷潛入畫館就是為了找到考官的書房,查看初審結果是否有所偏私,還能在公布之前挽回一二,可偏偏剛到了二樓就被徐飛攔了下來,又偏偏出了這檔子事,他該怎么說才不會越描越黑?

“你沒有?”周榮瞥了一眼徐飛后背上插著的剪刀,眼底分明抹過一絲驚喜,氣勢逼人地指著尸體問道,“殿下,這把西洋小剪你就不眼熟嗎?”

殷澄練這才注意到自己隨身攜帶的純銀小剪刀此刻正直直地插在徐飛的背上,位置直通心臟。

這把小剪刀,還是他母后生前侍弄花草、修剪盆栽時所用的,姜皇后時常會教導那時的小皇子殷澄練:

天生才干猶如自然花草,不修不成、不剪不正。為人慎獨自修方能長成大器,為君陟罰臧否方能激濁揚清。

這把純銀小剪,他隨身帶著就是牢記母后的諄諄教導。可惜,他的臭毛病還是養了一身,也沒成就一點大器,一個失勢十年的廢太子哪里還能妄想為君之道?回想母后之言,或許他做到的也就只有“慎獨”二字了,畢竟一直以來,他的身邊空無一人。

“皇子牽涉命案,還真是大殷開國以來頭一遭啊。”周榮擰著眉頭乜斜看向一言不發的殷澄練,“看來,只有等宮里的消息了。屋里不相干的人還不速速退出來!殿下,勞駕移步樓上廂房靜候宮里發話。所有人聽著,沒有我的準許,任何人不得靠近這個房間半步,保持一切原狀,靜候圣上派人來查明真相。違令者必以兇手同黨一并處置!”

畫館里幾個壯丁遵命后,肅清了門外眾畫師,眾人皆鬧哄哄地作鳥獸散。畫十三也被人從徐飛的房間里轟了出來,踏出門檻后,畫十三驀然看到,一隊周府家丁后面跟著一個美艷動人的女子,這女子一身輕衫羅裳之外,竟披著周榮的錦繡華服!

畫十三眉頭緊鎖,不禁暗暗吃驚,京墨怎么會出現在周榮身邊?而且看她的打扮,仍舊是白姑娘的行頭,難道她得以成功接近周榮了?她到底在做什么?

畫十三看到,周榮交待完畢后,轉身走到京墨面前,把她披在外面的華服拉緊了些,低聲問詢道:“白姑娘,沒嚇著你吧?”

畫十三深深蹙眉看著被周榮攬在懷里的京墨,咬了咬牙,心道,還有什么周榮這個道貌岸然的老狐貍令人惡心作嘔的柔聲問候更嚇人的?

京墨對周榮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她的目光卻久久落在徐飛房間桌上的一件東西上,直到房間的門被幾個壯丁重重關上她才收回了深深思量的目光。她只匆匆瞄了站在門口的紅胎記公子一眼,便做賊心虛似的垂下了眼眸,秀眉尖尖蹙起,不敢再多看那雙熠熠星眸一眼。

“周郡馬,你可要想清楚,今日你在畫館里收押本殿下到底意味著什么!”殷澄練正被畫館壯丁半請半押地帶走,他回過神來,忽然意識到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快要發霉生銹皇子的頭銜也該派上點用場了,正色說道:“周郡馬最看重\‘顏面\‘二字,又是半個皇室中人,難道不知道你這么做是在打誰的臉么?”

周榮略微錯愕分毫,突然,耳邊響起了一片“鏗鏗鏘鏘”的甲胄刀劍摩擦之聲。循聲望去,一隊氣勢洶洶的精銳部隊正從畫館門外一擁而入,門檻眼瞅就快被踏成平地,整座樓也被震得搖搖欲墜,待鎧甲生光的士兵們站定排列整齊后,一個搖搖晃晃的魁梧身影出現在了門框上。人還沒站穩,先有一段十足醉醺醺的酒氣縈繞入樓,一開口便是力拔山兮氣蓋世的威風凜凜:

“誰敢動我家殿下!”

“張老鬼!”殷澄練看到來者,頓時眼前一亮,好像挨打受欺負的孩子終于見到了撐腰的人,輕蔑示威一般對周榮揚了揚眉尾。

“張將軍,今日畫館出了一宗命案,澄殿下難逃干系是有目共睹的。宮里還沒發話,張將軍就如此興師動眾地沖進我這小小畫館,難道還要強行帶走澄殿下不成?”周榮看到大將軍張越恒帶兵而至,雖有些心慌但并不示弱。

這個昔日曾伴先帝戎馬半生、如今沉迷于飲酒尋歡的大將軍,這么些年一直被圣上安排把守舊太子府,實則是在軟禁廢太子殷澄練的行蹤。一代大將落得個門郎下場,守著一個早就被廢的頑童太子,只剩下沉迷美酒和女人,日漸消沉,與朝中一干人事早已落落寡合,就算手握幾百精兵,但出師無名、毫無用武之地,也只是虛張聲勢罷了。

“我奉圣命,守護殿下,十年如一日,寸步不敢離。”張越恒字字鏗鏘,就是在繁華昌盛地語氣平平,也能叫人聽出沙場點兵的昂然氣勢,“他既被人稽留于此不得回府,我自帶兵前來相護。殿下一日不回,將士一日不退。”

殷澄練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直到看見張越恒把支在太子府門口的行軍帳篷都搬了過來,一時真是哭笑不得,著急地喊道:“張老鬼!誰要你在這打地鋪啊!你快帶本殿下回府去才是正事!”

“哦?可以帶你走的嗎?”張越恒愣了一下,“殿下,對不住,方才急著帶兵過來,沒想那么多。”

“......”殷澄練差點“噗”地一聲后仰過去,氣得他被敲暈的后腦勺傳來陣陣疼痛。

周榮看到將軍的行事風格原來如此,懸著的心一下落了下去:“大將軍既然想在這里守著殿下周某也管不著,樓上還有幾間廂房,將軍大可不必屈居于那頂半舊不新的帳篷里。”

“讓他住著!他就喜歡那頂破帳篷。”殷澄練最不喜歡張越恒行事一點建設性都沒有,只知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逆來順受,明明都帶兵趕過來了,帶不帶走他還不是幾句話的事?殷澄練置氣似的跟著畫館壯丁老老實實上樓去了。

畫十三看見殷澄練還是這副一見熟人便什么都拋諸腦后,一點都沉不住氣的小孩子脾氣,不禁輕笑著搖了搖頭,轉而留意起這位張大將軍來。他看到,張將軍交待了常伴殷澄練左右的小豆子幾句話后,又特地派了幾個精銳士兵到二樓去牢牢把守住發生命案的那間廂房。

小豆子追上殷澄練后,畫十三隱約聽見他大概是在提醒殷澄練這個翻墻逃跑的高手,這次一定不能偷偷離開畫館,不然反倒落人口舌,只需靜等宮里消息云云。

畫十三不禁感嘆,這個酒鬼一般醉醺醺的張將軍心里倒是清如明鏡,并不含糊,有這樣的人陪在殷澄練身邊,他的嘴角攀上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周榮臨走前,也注意到張越恒派兵將徐飛的房門死死守住了,他對羅管家低聲吩咐了幾句,才攜京墨離開了。

畫館頓時歸于一片死寂,沒人敢接近徐飛房間半步,唯恐惹禍上身。大約過去了一個時辰,正值張越恒出去沽酒的空當,一個人影忽然大大方方地走向了徐飛房間,張越恒的幾個手下正要阻攔,卻被來者客客氣氣遞過來一壺茶,飲罷皆昏昏沉沉睡了過去,這個人趁四下無人之時,從房間里拿走了一個東西,便匆匆忙忙離去了。

不久之后,又先后有兩個人影偷偷潛入了徐飛的房里,看到門口張越恒的手下昏得昏、睡得睡,既疑惑又慶幸。

“是誰?”一個溫柔的女子聲音在徐飛房間角落里低聲響起。

“難得,在這么不吉利的命案現場,還能偶遇佳人。”畫十三認出了女子的聲音后,從簾后的暗影中款步走了出來,低語道,“在下不知京藥師竟醫癡至此,連一具已經冰冷的尸體還想著起死回生么?”

“我聽不懂你說什么。”京墨掛著一臉濃妝,靜靜隱在暗處倒像是畫在屏風上的美人,裝作一臉淡定地反問道,“畫館畫師們皆對此地避之不及,唯恐惹火上身,怎么公子你倒敢出現在這里?就不怕被錯認成兇手嗎?”

京墨心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她來的時候門外的侍衛都被迷暈了,會不會就是這個古怪公子做的?而且,不惜冒著風險來到這里的人只有兩個目的:查案和消滅證據。這個公子有什么理由調查徐飛之死?難道,徐飛的死和他有關?

畫十三見京墨演起戲來倒是十足的倔強認真,連此刻在這個只有他和她兩個活人,外加一具尸體的房間里,她也不肯放松半分。他緩緩走近了她,問道:“那么白姑娘呢?堂堂春滿樓\‘京都七艷\‘之首,到這里來干什么?”

畫十三想起,京墨出現在畫館全是因為她與周榮的關系,她千方百計接觸周榮到底是為了什么呢?她特地來此,難道只是為了查明徐飛的死因嗎?會不會,她是在替周榮做事?

兩人皆心照不宣地默默退后半步。畫十三打量著徐飛的尸體,京墨徐飛的桌子附近上下尋找著什么。

畫十三看著認真翻找的京墨,率先開口打破了二人間的沉默,他凝視著京墨的眼睛,不容置疑地說道:“我來這,是為我的朋友。”

京墨看了看徐飛的尸體,以為畫十三口中的“朋友”指的就是徐飛,她輕輕“嗯”了一聲,繼續悶頭翻找。

“你在找什么?”畫十三的目光隨著京墨躡手躡腳的身影四處移動,看到她突然俯身從徐飛的腳下拾起了什么東西。借著微弱的光亮可以看到,她拿在手里的似乎是一小塊食物碎屑,比從耗子洞里掏出來的殘渣大不了多少,倒是難為她心細如塵。

“你比我來得早。有沒有看到桌上一個茶點木盒?”京墨蹙眉凝眸久久打量著手里的一些渣滓,她記得,她隨周榮剛到命案現場時,分明看到徐飛的桌上放著一個眼熟的木盒,這也是她此刻在這犯險的原因。

“木盒?”畫十三掃了一眼室內諸物,低眸略略思量,“看來,有人比我們捷足先登,迷暈了門外的侍衛們,帶走了你要找的東西。”

京墨停下了尋找,微微吃驚地看向畫十三:“門口的人不是你迷暈的?”

畫十三不禁啞然失笑,搖了搖頭,看向京墨撿起來的食物碎屑,問道:“木盒里盛著的是這個嗎?”

“很有可能。”京墨秀眉淺蹙,“或許這個就是讓徐飛一命嗚呼的毒藥。”

“可是,徐飛不是中毒而死。”畫十三一臉篤定地淡淡說道。

京墨見他如此篤定從容,好像很有把握似的,一時驚詫不已,不禁往后退了半步,抬眸低聲問道:“你怎么知道徐飛不是中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