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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暗度陳倉誰敵手
竹塢外,夜涼如水,竹塢里,一片昏暗。那個剛從宮里哀矜殿回府的人剛一進門,連衣裳也來不及換就急匆匆地來到了竹塢里,見到朱雀一早就在這里候著了,抑制不住內心的急迫和的欣喜,對朱雀說道:“小雀,你來得正好!快準備準備,找幾個得力的人守住城門,一旦遇到西北隊伍護送隕石入京的,都給我攔下!”
那個奉茶的人一聽他來了,正在緩緩斟茶,聽到他如此反常的急躁失態,不明所以地望著他。朱雀也對他的吩咐摸不著頭腦,疑惑不解地問道:“義父,是宮里有什么動作嗎?義父怎么剛從宮里回來就下這么急的命令?”
他坐下后,臉上慢慢換回了了以往深水無波一樣的神色,目光灼灼地看著屋里的這兩個人,一字一句從唇齒間擠出來一般,道:“如果我沒有猜到錯的話,那一定是火器。”
奉茶的人驚得手里一抖,差點把茶壺跌落下去。朱雀難以置信地問道:“義父,你說什么,什么是火器?難道......中午的那聲震天巨響是?”朱雀剛說完,不禁怔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氣,如果那真是失落多年的火器,又這樣震驚天下,那情勢可是十分不妙。
他并未急著回答朱雀,只是緩緩坐在椅子上,眉頭越鎖越深,沉思片刻后,漸漸開口道:“那聲巨響之后,如果不是他急宣我入宮,此時我派出的人早已到了藥山,是真是假,一探便知。但眼下,已經晚了,不論那是什么,都被他搶占了先機。尤其是,他從未這樣倉促地把我們幾個兄弟一起召入宮中,拋開什么冠冕堂皇的穩定民心之語,這就好像是,他生怕我們有所行動,甚至特地把掌管星象歷法的司天監也宣入殿中,解釋隕星的事。他越是這樣諸多動作,我就越懷疑,這聲巨響背后,絕對有蹊蹺。而且,他已經派西北州守從藥山把所謂的‘隕石’托運入京,我懷疑,根本不存在什么隕石,這只是他用來掩人耳目、轉移火器的方式!”
奉茶的人聽了,也暗暗點頭,對他的分析似乎無比贊同,朱雀也順著他的思路一點點想下去,又問道:“義父,僅憑這些,你就確定那是火器嗎?”
他略微遲疑了一下,這時,奉茶的人眼里柔和的目光忽然變得凌厲而堅定,把倒好的茶呈在他面前。他去接茶,卻發現那人死死攥住這杯茶并不撒手,他抬起目光疑惑不解地望過去,發現那人堅定不移地望著自己,用帶有十足說服力的語氣緩緩說道:“王爺,這杯茶,我奉了七年。眼看遞到手邊的茶,王爺怎容它落入他手?”
他會意,沉沉地點了點頭,眼里漸漸騰起凌厲堅決的目光,對朱雀吩咐道:“小雀,你只需派人悄悄地在城門盯著西北來京的隊伍即可。至于你,仍要繼續留在尚玉書身邊,如果運進來的真是隕石便罷了,若里面真的暗藏火器,那我絕不容許這批火器落入他手!明白了么?”
朱雀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凝重,緩緩地點頭遵命,心神不寧地退了出去。
此刻已到了后半夜,她望了望夜空的凄清月色,心想語嫣他們已經熟睡了,便不再回尚府,在街上晃晃蕩蕩,不知不覺已走到了城南街市寂寥處,望著一棵高大挺拔的合歡樹愣愣出神,她想起第一次和長機交手時,一路追蹤他到了這棵樹上,抬頭看,這棵樹的枝杈上一個明顯的碗口那么大的缺口,那還是朱雀對長機揮出嗜骨鞭時,被長機一劍擋開,才打掉了一枝粗壯的樹杈。
朱雀輕跳幾步,飛身坐到了樹梢上,俯瞰著整個定安城在夜色中沉沉酣睡,望了望尚府的方向,又看了看應府的方向,此刻,她的目光比白天的任何時候都要柔和。
此刻,應府堂上,所有下人都被屏退了,晃動的燭影旁,兩個人影正湊在一起商量著什么。一個熟悉的頓挫聲音響起:“什么?!應主,你想,把火器,轉移到,京城來?”
應承昭點了點頭,臉上神情晦暗不明地說道:“長機,你可知道,皇上今晚派人給我傳消息說,藥山的‘隕石’近日就會被護送進京?”
長機恍然大悟一般,嗓音低沉地回道:“應主是說,借助隕石,為幌子?”
應承昭臉上聚起了別有深意的笑容,挑著精明的三角眼斜瞄著長機,問道:“藥山巨響一出,皇上即刻將那幾位王爺宣入宮中,告之隕石一事。你覺得,皇上最想讓他聽到這番‘隕星’說辭的那位王爺,是否會真的相信被運進京的就是隕石呢?”
長機細長的眼睛里映著應承昭胸有成竹的樣子,不明所以,疑惑不解道:“半信,半疑。”
應承昭揚起手腕,撫了撫嘴上的兩撇胡須,幽幽說道:“那位王爺和皇上暗暗較勁這么多年,皇上豈會不知他的脾性,他也必定自認為識破了皇上的意圖,怎會輕易放過這從西北運進京城的‘隕石’?”
長機憂心忡忡地問道:“那么,火器,這樣,被運進,京城來,被發現,怎么辦?”
應承昭唇邊的笑意更濃了,反問道:“誰說火器就這樣被運進京城來的?”長機一愣,應承昭躊躇滿志地瞥了一眼長機,繼續說道:“隕石是隕石,火器是火器。皇上知己知彼,有意誤導那個人,讓那個人以為隕石是幌子,殊不知,他認定隕石是幌子這件事,才為咱們轉移火器提供了方便。”
長機這才真正明白應承昭話里的意思,心里不禁唏噓,這些年要經過多少回合的交手,皇上才會在和那個人博弈中不動聲色地占到一次上風。長機既聽明白,火器不會隨隕石入京,便不解地問道:“那么應主,火器,到底,何時,轉移?”
應承昭唇邊一抿,剛要說話,這時,門外傳來“踢踢踏踏”的細碎腳步聲,兩個小小的人影從門外如小馬駒一般跑到了應承昭跟前,一下子撲到了他的膝上,老管家忙從門外趕了過來,急忙解釋道:“老爺恕罪,小少爺、小小姐非要喊著找老爺,一聽到大堂上有老爺的聲音,就像兩個鬼靈精似的沖了進來。”
應承昭聽了,眼里的凌厲悉數消散,騰起萬分疼愛寵溺,看著這一對小兒女,把他們抱上了自己的膝頭。小兒子伸手攀上他的臉,扯著他的兩撇胡子咯咯笑著,小女兒先是拉著他腰間的綬帶打起了蝴蝶結,又瞥見他帽子后露出一條亮晶晶的漂亮羽毛,等不及了非要去抓那條羽毛。長機見應承昭慈眉善目、老老實實地被這一雙小兒女折騰著,心里倒有些不適應。
老管家見了小女兒正要去扯應承昭戴在頭上的花翎,連忙制止道:“小小姐!使不得使不得,那可是老爺的命根子!可不能造次!”
應承昭斜了老管家一眼,又無限愛憐地輕輕撫摸著小女兒的總角小發髻,抬手摘下了官帽,把帽上御賜的翡翠花翎遞給小女兒的手里,任她玩弄,小女兒歡喜極了,摟著應承昭的脖子撅起小嘴在他干癟的臉頰親了一口。應承昭從肺腑深處發出爽朗的哈哈大笑,道:“這對機靈鬼,才是老夫的命根子啊,花翎算得了什么呢?平兒、安兒,你們說,是不是?”
小女兒正好奇地打量著花翎,小兒子也滿是渴望地望著這從父親頭上摘下來的玩具,委屈地說道:“爹爹偏心!又把好東西給姐姐玩,不給安兒!”
應承昭對小兒子裝出一臉無辜,驚奇道:“哦?安兒怎么這樣委屈?爹爹倒要聽聽,爹爹怎么偏心啦?”
小兒子指了指小女兒手里的花翎,又指了指外面的燈籠,奶聲奶氣地嗔怪道:“大羽毛給姐姐,花燈也給姐姐!”
小女兒也嗲聲嗲氣得回嘴道:“你胡說!是你自己的花燈玩壞了,還想搶我的!”
小兒子被說破了秘密似的,氣鼓鼓地嘟著嘴,又向笑得合不攏嘴的應承昭撒嬌道:“爹爹!我不依,姐姐就知道欺負安兒!今年爹爹再帶安兒去買一個花燈吧!”
應承昭聽了,臉上的笑意漸漸凝住、收斂起來了,對老管家擺擺手,道:“帶平兒、安兒回去睡覺吧。”
老管家也不明白哪里不對勁,應承昭怎么突然就變了臉色,但看見他和長機好像還有事情沒商量完的樣子,便忙過去抱走兩個孩子,可小兒子見自己要的玩具父親沒有答應似的,都快擠出了眼淚,嘰咕道:“爹爹,安兒的花燈都壞了,爹爹今年再帶安兒去花市買一個嘛!”
應承昭語氣柔柔地安撫道:“安兒乖,花燈爹爹差人去給你買,花市,咱們今年就不去了啊。”又轉頭對老管家說道:“今年上元節看住了平兒安兒,不許帶他們去花市,記住了嗎?”
老管家雖一頭霧水,但見應承昭這樣鄭重嚴肅的神色,忙回道:“老爺放心,記住了,記住了。”
待老管家帶著孩子們退下去了,長機望著堂外屋檐上的燈籠,想著應承昭剛才的異樣反應,心里似乎猜到了什么。應承昭見長機若有所思的表情,知道他已經猜到了幾分,便嘴角微揚,挑著精明幽深的三角直勾勾地盯著長機,似問非問道:“什么時候轉移火器,你心里有數了嗎?”
長機眼眸微轉,緩緩地點了點頭,看來,只有等候那個熱鬧的節日,才是最合適的時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