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家

038 記憶里的山珍

第二天一早,崔誠夫婦已經到了定州府的崔家老宅里,在南山鎮的崔府里涼雨凄風,那崔家的老宅也并不安靜,崔誠垂手立在一名錦服男子的身側,淡笑著說道:“大哥,你看這步棋,要怎么走。”

那錦服男子只是緩緩從懷中掏出一樣。三寸的小刀古樸典雅,刃上的一道紅線藏與刀身的紋路之上,在燈下瞧來,紅得驚心動魄。雪一般的刃面上,隱約泓起一層嫣紅,卻早已干涸,崔誠瞧在眼里,不由眸子里生出一絲異樣的光芒,就在這時候只聽對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才慢慢的說道:“沉住氣,今時京中正是緊要的關頭,便是翻出這些沉年舊事,只怕今上也未必會重視,不如且看看盧家如何做為。”

“嗯。”崔誠應了一聲,錦服男子一直背著光,臉上只有從一側燈籠里投映上的斑斕光影,卻是看不清神色,對方聽崔誠應了話,只是繼續把玩著手里的小刀,好半天才說道:“四弟遠道而來,也早些去歇著吧。”

崔誠這才恭身退了出去,走到自己入住的小院,只見自己的妻子秦氏拈著手中一紙信箋,似乎在想些什么,崔誠進了屋里,她居然一時沉吟未覺。崔誠見她身上披著一件秋湘色惠鄉外袍,本來艷麗英氣的面容,很有幾分蒼白。心下微有些隱痛,過去握著她的手說道:“怎么了?”

“無事,大伯怎么說?”崔夫人微微一笑,不露痕跡的將手里的信箋藏進了袖里,崔誠卻正是瞧在眼里,只覺得心里一陣隱痛,便是這么些年,這么些年過去了,她還是待自己防心如此之重……

崔誠只是輕嘆了一聲,卻始終不敢對自己的這位夫人放囂,因為他記得那時候他與友人一起郊游遇上路匪,一時逃之不及,只能是手腳微微顫抖,好不容易,登上屋閣之頂。銀白微紅的圓月,帶著妖異的冷光,刺得他眼睛生疼,只見一片地天之間,玄色幕天席地卷來,紫色彌漫成血,肆意汪洋,幾要以為這是他在人世間最后見到的瑰麗光景,

卻見一個少年束發,舉劍殺來,卻是所向披靡,事后才知道那夜里的少年卻是秦將軍之族妹,居然便這般結了一世之緣,突然憶起自己的結發妻子,那個如霜雪一般冰冷的女子,她總是不說話,卻能料理好一個家,可是便是在床第之間的溫存,她也總是咬著唇好像在生受著莫大的委屈一般,從來不說話,看的多了,便生了厭,越發不見待她了,后來偶爾想念的時候,居已憶不清她的容顏,憶起這一切,崔誠有些迷離的微微嘆息了一聲。

同一時間的崔府一個小院里,蘇若塵有些吃力的坐起身,冷汗已一顆顆滴落,中衣在片刻之間,已被濡濕了一片,她憶不起來夢中的景像,只是感到一陣陣的懼意,昨天夜里,她與蘇諾悠俱是心情不太好,便只相互說了幾句閑話,就各自回屋里去睡下去了,也不知道這一夜是怎么了,居然一直在發夢。

蘇若塵輕嘆了一口氣,只覺得心里涼的徹骨生寒,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好爬起床,自己穿好衣服,又去洗漱了一番,蘇氏早就起來了,正在收拾東西,蘇諾悠也已經在練劍了,這時候崔府一個小廝拎著一個食盒子進來,然后說道:“蘇夫人,這是小人為夫人準備的早點。”

蘇氏謝了一聲,一面拎過食盒,一面便說道:“這個,崔少爺在嘛,我們母子三人在府上叨擾多日,今天要辭行了。”

“少爺今日有文會,已經離去了,只吩咐過,要是夫人準備離去,自便就是了。”蘇氏應了一聲,到也神色不變,反是蘇若塵雙眉微挑動了一下,心里的寒意更重,必竟這樣的行為,實在有些太過冷漠,也不看待客人,和崔錦書之前的表現,完全是判若兩人,但不論如何,確也到了離開的時候,這崔府里的神神秘秘的一切,也只希望能隨著母子三人的離去而告終。

小廝又行了一禮只說讓蘇氏再等待一會子,他好去將蘇氏的牛車牽出,便離去了,蘇氏走進屋里,打開食盒,里面有三碗還飄散著蔥香的肉絲面,她取出來與兒女們一人一碗,便坐在屋里慢慢吃著面。

面還有些燙,不多會蘇若塵便發出了一身汗,她發過汗,方覺得身上的寒意不復之前那般,便回到屋里,拿出自己連夜寫出來的菜名,蘇氏瞧了一眼,只見第一頁抬頭便赫然寫著鳳凰蛋三字,若是旁人看了或是會吃上一驚,只是蘇氏向來淡定,便只是繼續看著,原來這鳳凰蛋也不過是是熟雞蛋裹了肉末兒炸一炸罷了,卻也不難做,不由莞爾一笑道:“你這丫頭怎么生出這么些個名字來。”

蘇若塵微笑而言道:“這名字嚇人,才能讓人看過便忘記不了,娘你說,要是你瞧見這名字,會不會想著這是什么做的呀?”

蘇氏笑著點了點頭,繼續往下看去,只見后面的名字卻是一個比一個奇怪,有:花好月圓,步步登高,游龍戲鳳,青龍臥雪,仔細看了注解,其實也不過是些日常的小菜。

“花好月圓”是蝦仁炒雞蛋,“步步登高”是竹筍炒排骨,游龍戲鳳”是魷魚炒雞片,“青龍臥雪”就是一盤白糖上面放根黃瓜,還有什么,“銀芽蓋被”黃豆芽掐頭去尾的白梗上面蓋了一層攤雞蛋,另有彩蝶紛飛、美女簪花等等,蘇氏光是瞧著名字,看不到注解,卻是不知道是什么樣的菜式,也是心急的趕緊翻轉了一頁,這才看見下面的注解,不由搖頭笑道:“確是巧思惑人。”

蘇若塵這才繼續輕笑了一下,淡淡的說道:“只要比他人多一分引人之處,便自有人會來嘗試一二,只要咱們用心去做,真材實料的菜色端給客人,那里會沒有回頭客。”這時候蘇諾悠又申頭過去瞧了瞧,也滿是贊嘆的說道:“也不知道你生了什么樣的心思,居然取出這樣的名字。”

蘇若塵只是笑著,卻是沒有回話,心里不由想起了一些舊事,前世她的養父母便是經營大型酒樓的,這樣的菜名本就是他們日常拿來炒做的由頭,這時候豈不是信手拈來,還記得那時候,自己總是看著弟弟在父母有寵愛下,嘗食著珍羞美味,養父與養母雖也會客氣的招呼自己一起吃,卻只是一直在幫著弟弟剝蝦殼,去魚骨,瞧著他吃進那些美味以后,小小的圓胖臉兒,笑的如花一般,自己只是坐在對面,與他們對面的坐著,那樣瞧著他吃的津津有味,只如是一個看客一般,便是從頭到尾未曾快過一次筷子,養父母也不會知道,他們只會看著兒子的笑顏,亦是笑容如花......

回想現在蘇氏又何嘗不是這樣,方才吃面時,她看著自己與蘇諾悠吃飯,亦是時常輕笑著把碗里的肉絲撥到自己碗里,這樣的溫暖,便讓那普通的肉絲勝過當年那些海鮮山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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