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祁二夫人帶著薛媽媽出來尋趙嵐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侯爺的眼睛離不開似地粘在趙嵐身上,親手替她摘了朵白玉蘭,幫她揉碎了花瓣取了蜜汁,再把香液輕輕送到趙嵐的面前上。
真是一出郎有情妾有意、你儂我儂的好戲!
她死死盯著這兩人,整張臉冷若冰霜,藏在袖子里的手捏得緊緊的。薛媽媽見了,在一旁輕輕扶住了自己主子的手。
祁二夫人驚醒般的縮了下手,看見薛媽媽關切的眼神,眼神里透露著勸阻和隱忍,于是二夫人深呼吸了一下,收拾了情緒,又恢復成往日那個言笑晏晏的侯府祁二夫人,款步姍姍朝他們走去。
快到他們身邊時,祁二夫人提高了聲音,熱情地沖著他們說:“侯爺來了啊?怎么也不讓人通報下,我好給侯爺都準備好。……薛媽媽,你快讓人去把侯爺的流觴亭打理好。”
說完就走上前去親熱地挽著趙嵐,眼睛卻是看著祁臨川:“早上聽說您在處理政務,以為您不來了。這位是翰林院趙學士家的妹妹,嵐姐兒。老太太說春宴的花廳里都是老太太們,怕嫃姐兒一個人覺得沒意思,特意請了趙小姐和平日幾家常走動的小姐們過來給嫃姐兒做個伴。老太太見了趙小姐心里歡喜,特意把先皇賜的禁步賞給了趙小姐。”
先皇賜的禁步?
趙嵐剛從祁臨川的恐嚇中清醒過來,又跌在了祁二夫人的描述里。
先皇賜的禁步,在一般人家那可是要當作傳家寶的,傳完兒子傳孫子、孫子再傳重孫子……武定侯的老夫人就這么隨意地給了自己?
侯老夫人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要聯姻?
她膽戰心驚地抬起眼眸瞄了一眼祁臨川,看見祁臨川冷冰冰的樣子,當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祁臨川只當沒看見趙嵐的眼神。
“嗯,麻煩弟妹了。”祁臨川給祁二夫人點頭致謝,然后盯著趙嵐,用一種只有她才懂得的威脅說道:“你先陪母親吃飯,回頭我讓人來接你去流觴亭。”
祁二夫人聽了,臉上不動聲色,心里卻是大鑼、小鑼、鐃鈸、堂鼓全都“匡七臺七匡七臺七”地敲了起來。
看來祁臨川真是看上這趙家姑娘了。
月初時候,紹斌從賬房上支銀子,本來她也沒太在意,一百兩都不到,這點小數字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可薛媽媽悄悄過來,神秘兮兮地,說是買的都不像是侯爺常用的東西,什么果脯兒、六安瓜片,特別是百濯香……這明明是女子才熏的香。
再結合兩位老夫人和葛管家三人對紹斌的拷問,二夫人這才察覺出不對勁來。
她順著侯老夫人的意思,給趙學士家下帖子的時候換上了鎏金的,但是她攔住了老夫人身邊的唐媽媽,而是讓自己貼心的薛媽媽親自去送帖子,就是想看看趙家的態度。
結果趙家楊娘子一副意料之外的驚詫。
難道現在還只是侯爺的一廂情愿?
趙嵐這頓飯吃得憂心忡忡。
飯后,侯老夫人和幾位宗室的老夫人們圍坐一處聊天,便讓二夫人和嫃姐兒領著年輕的娘子們或是去摸葉子牌或是去看鳳凰山社里滿山遍野的花兒。
趙嵐戰戰兢兢跟著嫂子,一步也不離開地坐在桌邊。她心想著只要寸步不離地跟著嫂子,那侯爺也沒法叫人請她去哪里了。
這主意趙嵐越想越覺得行。于是,嫂子跟人聊天她就在一旁聽著;嫂子跟人摸葉子牌,她就在一旁看著。祁二夫人的女兒祁素嫃攜著同齡的小姐妹們來邀她,她也以外頭太冷,她身體單薄易患病癥為由給推掉了。
楊白露看著外頭的驕陽,都覺得自家小姑子有點太過了,催促她出去,可趙嵐就是撒嬌粘著她不放手。
趙嵐靠著嫂子,正陪嫂子看牌。旁邊一位婦人摸牌的時候胳膊抬得高了點,衣袖甩到了茶杯杯沿,茶水一下子潑到了她的蜜合色棉綾裙子上。
趙嵐連忙站起來,裙子上還是留了一道水漬。姑娘家出門遇了這種事,自然是不雅觀的。
那婦人趕緊起來道歉,讓丫鬟拿帕子給趙嵐擦裙子上的水。
楊白露忙招呼秋荷去馬車上取隨著帶著的包裹,里面備著以防意外的替換裙子,又招呼青茵,陪著趙嵐跟隨山社里服侍的媽媽去換裙子。
媽媽帶著趙嵐和青茵往花廳后面的曲徑走去,趙嵐很警惕,就怕這個媽媽是祁臨川的人,便問:“這位媽媽,我們這是要往哪里去去?”
媽媽回首,客氣地半鞠著身子答道:“稟趙家小姐,是去蘭苑的廂房,就在老夫人休息的主屋旁邊。”
趙嵐還是不放心,繼續打聽:“那……聽說鳳凰山社里有個流觴亭,不知又在何處啊?”
媽媽停下來,指著相反的方向說:“小姐請看這條青石路,順著這條路走到頭,再由著石階爬上山,就會看見有個四面有圍廊的三間房子,那就是流觴亭。因為亭后有泉眼,老侯爺以前常愛在那里煮茶,侯爺有時候也會在那里會客。”
聽完媽媽這樣說,趙嵐才算放心。媽媽很健談,一路上說了鳳凰山社不少有意思的建筑和風景,趙嵐的心情也漸漸愉悅起來。沿途還采摘了幾朵野花。
不過還是顧忌著祁臨川今天也在,不敢離開了青石路往深處走,不然以她的性格,倒是想四處走走、四處看看的。
轉了幾個回廊,走進一個小院。院子干凈整潔,院子中間有張石桌和幾個石凳,院墻上開著古錢綿紋的花窗,順著院墻種了一排竹子,看不清對面院子,卻能隱約聽見侯老夫人和其他夫人的談笑聲。
媽媽推開門,請趙嵐進去,卻攔下了青茵。青茵在后面推搡著媽媽,叫了起來:“媽媽做什么攔我?小姐等等我!”
媽媽也不生氣,轉過臉笑吟吟地朝著趙嵐:“侯爺在里面等小姐,小姐快進去吧。我和這位大姐兒就在外頭等著。”然后又跟青茵說:“侯老夫人就在隔壁,大姐兒也別叫了,回頭把老夫人們引來就不好了。”
趙嵐看著媽媽在她面前把門關上,心沉到了谷底。不用轉過身去,她就能感覺到后面有一股強大的氣勢向她壓了過來。
果不其然,頭頂傳來一個渾厚的男聲:“你以為,想躲就能躲得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