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質哥哥……”這個稱呼在張靜樂心中彈起一池的波瀾,他的臉上泛出淡淡的笑意。
他給趙嵐又滿了一杯茶,不動聲色地引導趙嵐的話題:“給趙珠珠的信寫得如何了?”
“哦,正在寫。”
趙嵐覺得今天真是巧,上午想找張靜樂詢問趙珠珠的情況,被青茵攔住了;下午臨時決定去花市買些番茄和防蚊的花草,回來竟然就遇上了張靜樂。
這算不算得是個好兆頭呢?
趙嵐心里盤算著。
“其實我原先還想找你來著。”趙嵐試探著問道,“我看珠珠堂姐的信,沒有一句提及自己的相公和婆家,她……是不是沒跟跟他們在一起的?是不是他們讓她單獨住在哪里的?”
張靜樂奇怪地看著趙嵐:“怎么會這么想?”
“我看她好像每天都在外頭跑,不是看落日就是逛集市,就是沒有一句是提的家里頭。”趙嵐說出自己心中的顧慮。
張靜樂不能說這是他們錦衣衛的慣例,送了犯事的家眷出去,不能提及身邊情況。
他坐正身體,雙肘撐在桌上,雙手合攏放在嘴邊,回憶起上世在邊陲與軍戶們的相處模式。
軍戶們的老婆也大多是軍戶家出身,膽大潑辣。邊陲男多女少,當姑娘的時候,家里家外都很寵溺,姑娘喜歡上誰,就敢跟在那男子的身后跑,直到把他拿下。
趙珠珠能這樣到處跑,恰恰說明呼延勝在乎她寵溺她,帶著她到處跑到處看,想讓她盡快融入自己的生活。不然他一個爺們,巡邊任務也不輕,離開了衛所巡值就帶著趙珠珠四處看風景,哪來那么多閑情和時間,這種陪伴不是疼愛又是什么?
西北的漢子,有時候不會柔情蜜意地用言語表達愛意,只會實實在在地去做,這點大概跟這些京城讀過書的才子書生是不同的。
趙嵐自小在京城長大,長在趙岌這種書生的身旁,沒有跟軍戶接觸過,自然也不會明白。
他沒有直接回答趙嵐,只問:“趙珠珠會不會騎馬?”
嗯?騎馬?他怎么會問這么奇怪的問題?
趙嵐看著張靜樂,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趙家的姑娘都是閨秀,怎么會騎馬?就算是想騎馬,家里長輩們也不會同意的,而且,也沒有有人教啊。
趙嵐老老實實地回答:“應該不會吧。我和她姐妹這么久,沒有見她騎過馬呢。”
“是啊,趙家是文官,她應該不會騎馬的。”張靜樂接過趙嵐的話,停頓片刻,給她解釋:
“可是你知道嗎,西北那個地方,跟京城不同。那里地廣人稀,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如果不騎馬,可能一天都來不及趕回來。”張靜樂把趙嵐的思路引了過來,然后發問:“如果沒有人帶著她,她自己怎么到處跑的?”
她自己怎么到處跑的?
她又不會騎馬。
趙嵐咀嚼著張靜樂的這兩句話。
“你是說……她相公……帶著她?”趙嵐恍然大悟。
“嗯。我的人送趙珠珠去的賀蘭。兩人見面之前,我的人把趙珠珠的情況大概都跟呼延勝——就是趙珠珠嫁的那個百夫長——都說了。呼延勝隔著簾子看的趙珠珠,沒有猶豫當場就應下了這門婚事。可見,呼延勝還是挺喜歡她的。”
“嗯,那真是挺好的。”趙嵐云淡風輕地笑了笑,點點頭,轉過臉,看著窗外的綠枝,祝福道:“希望這份喜歡能長長久久的。”
風從窗口吹進來,吹動了她額前的劉海,露出她光潔的額頭和她平展的眉梢。
張靜樂看著趙嵐線條柔美的面龐,覺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這么仔細地看她,她的眉毛直直的,柔弱中帶著堅毅。
以前他總是聽著她說話,就算看她,也是匆匆一瞥。
前世的自己在她面前一直不是很自信,她長得那樣好看,又是書香門第出身,到底看中自己什么?
不懂感情的時候,一定要給感情找個理由,貼個標簽;真懂感情了,才覺得沒有理由的愛真正是難能可貴。
張靜樂想到這里,不由脫口而出:“肯定會長長久久的。”
這也是他的祈愿。
趙嵐聽了,轉過臉,肯定地點了點頭,附和道:“嗯嗯!珠珠姐姐那么聰明、那么有趣,什么時候都能把自己的日子料理好,她一定會幸福的!”
夕陽美好,歲月靜好,張靜樂真希望時間能過得慢些……
趙嵐回去的路上,心情特別愉快,好像重生以來第一次這么輕松。到府后,看見趙岌,她還拉著哥哥轉了兩圈,連趙岌都感受到了他愉悅的心情。
“今天怎么了?嵐兒這么高興?”趙岌回到屋里問楊白露。
楊白露把他拉進內屋,悄悄告訴他,是張靜樂送趙嵐回來的。趙嵐去花市買些花草,回來路上正好遇見正在辦案的張靜樂。
她看了看自己相公的臉色,似乎沒有什么反感的表情,又補充幾句:“回來有些晚,我就盤問青茵,她說嵐兒跟著張靜樂進了檢查崗哨旁邊的茶社,她和黃媽媽都被攔在了茶社外頭,等到錦衣衛沿途檢查結束了才陪著嵐兒一起回來,所以她也不知道張靜樂跟嵐兒在里頭說了些什么……”
“你沒問嵐兒?”趙岌問道。
“問了,怎么能不問啊。”楊白露趕緊解釋,“問她,她就只管笑,什么也不說。”
趙岌沉思了片刻,才幽幽道來:“以前萬儀在的時候,曾經說過,孟質怕是對嵐兒是有幾分心思的……你說,孟質和嵐兒是不是可以……?”
楊白露聽相公這么說,就認真想了想,在心里比較了下誠意伯府和武定侯府,又比較了下張靜樂和武定侯府的四爺。
同樣都四公子,一個是伯府庶出,一個是候府嫡出,雖說她是武將家里出身,不講究這些嫡庶排序,可小姑自小被相公寵成那樣,她能受得了嫡母的規矩嗎?
關鍵這張靜樂的嫡母可不是他的親娘。
張靜樂是錦衣衛嫡母不敢怎么樣,這媳婦兒呢?后院里陰暗無奈之事,都不是大事,受了委屈也沒法放在臺面上說,可隔應起人來卻是一等一的難受。到時候趙嵐羞于述說,受罪的還不是她自己?
再進一步比較,張靜樂干的是錦衣衛,大家都覺得這行當戾氣太重,在外名聲也差,哪里比得上靠軍功安身立命的祁四爺?
相公當初連祁四爺見都沒見過,就直接在心里否定了,怎么現在反而覺得張靜樂好了?
楊白露把自己的想法跟趙岌說了。
“我主要是看嵐兒的態度,我覺得她似乎好久沒這么高興過了。”趙岌嘆了口氣,“我也知道張靜樂不是良配,可你看他對嵐兒那份無微不至,怕是我們也要落了三分。
“以前吧,我也覺得門當戶對十分重要,可經歷你我之事,還有珠珠和萬儀之事,特別是看了吳氏的遭遇……我就越發覺得,這婚配之事,終究還是彼此歡喜最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