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趙岌從中斡旋,趙權與李學政終于將趙峑與窈娘的婚事定了下來。
趙嵐覺得奇怪,這婚事怎么說定就定了,沒有一點先兆?難道就是因為趙峑進了順天府學,趙權就要把自己兒子后半生都搭上?她聽說窈娘只是李學政的外甥女,并不是嫡女啊?萬家伯母知道窈娘的情況嗎?怎么肯答應的?
趙嵐這么說給楊白露聽,想問問她的想法。
楊白露自然是知道實情的,但是趙岌關照過她:“這個問題涉及峑哥兒今后的名聲,他是讀書人,又是宗主的獨子,以后是要讀書、做官,還要撐起趙家宗室的,萬萬不可與人妄議。”
楊白露便敷衍趙嵐:“你又沒見過人家姑娘,說不定人家貌如天仙呢!”
趙嵐想了想,聽說窈娘自由喪母,跟著李學政這個舅舅生活,如果這是事實,那姑娘的家世和嫁妝肯定都不是能讓萬氏滿意的。但是既然能過萬氏那一關,那肯定是趙峑拼命求來的,毫無疑問,一定是美貌吸引了趙峑。
趙嵐在心里感慨了下:唉,不知道自己這個未來堂嫂明白不明白,趙峑這年齡,還沒滿十八,自己還沒定性呢,怎么又會對她定心呢?
再說了,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馳。這樣建立起來的感情又能維持多久?
她想到前朝趙大學士與他的才女夫人,兩人曾經流傳于世的愛情佳話。
大家都崇尚他們一見鐘情、相互欽慕的相識相戀。可是誰又關心他們日后的平常生活了?
當初愛也是真愛,殊不知共同生活了十幾年后,趙大學士想納妾,幾經要求,趙夫人都不答應。于是,他給趙夫人下了最后通牒:“我為學士,你是夫人。王獻之娶了桃葉、桃根的兩個小妾,蘇軾也有朝云、暮云的兩個小妾。我便多娶幾個姬妾也不過分,你年紀已經四十多歲了,只管占住正房元配的位子就是了!”
這樣的話,趙夫人收到了,當時的心情會如何?肯定是肝腸寸斷、悔不當初吧。
人生的路長著呢,兩情相悅都有可能被歲月沖刷得支離破碎,更何況是因色起意的姻緣呢?
順著青磚路,趙嵐帶著青茵走回自己的小院,看上去情緒有些失落。
黃媽媽在院子里便迎了上來。
待趙嵐進屋以后,她拉住青茵詢問:“姑娘這是怎么了?出門的時候不還好好的?”
“不知道。剛才跟夫人還高高興興說著話呢。姑娘問峑爺怎么這么早就定下婚事了,夫人說可能是未來的堂嫂子貌如天仙!姑娘聽了漸漸就沒笑容了,當時沒說什么,回來路上就這樣了。剛才一路上我逗了姑娘好幾回,姑娘都沒搭理我。”
青茵心里還有話,但她不敢跟黃媽媽說。她覺得自己的姑娘自打從破廟回來就跟以前不一樣了,經常莫名其妙地情緒失落。
不過她知道,姑娘其實現在已經好多了,前面一段時間,姑娘還常常一個人在被子里哭。姑娘以為自己睡了,其實自己一直都聽見。
難不成是在破廟里受了欺負?
青茵不敢問姑娘,更不敢跟別人說。
青茵想起趙嵐與武定侯在破廟里呆了兩夜,又想到那次在鳳凰山社,趙嵐被武定侯派去的媽媽騙到小院廂房里……青茵不敢再往下想,不管有沒有被欺負,這些事反正是要爛在自己肚子里的,打死她也不說!
黃媽媽看著青茵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看著就像被嚇到的樣子,摸不透到底發生了什么。峑爺的婚事而已,至于讓姑娘這么失魂落魄,讓青茵像見著鬼似的嘛。難不成還有其他事情?
姑娘不能直接去問,青茵又不說,只能自己慢慢去發現了。
趙李兩家商量定婚事宜以后,兩位家主心照不宣,快速走完程序上的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便到了迎親的正日子。這時候已經是七月流火,天氣較原先涼快了很多,可微微動動還是會汗流不止。
趙嵐夏至以后就沒怎么出過門。今年夏天似乎特別熱,早上起來后在院子里剪個枝,過了辰時便覺得渾身是汗,戴了帽子不透風,發髻就會有味道;不戴帽子,皮膚又被灼得發紅發疼。
趙嵐索性每日卯時就起來,在太陽完全升起之前把她的花草澆點水,整理整理枝葉,偶爾剪一兩枝綠葉條插瓶,或者讓青茵給楊白露送一束月季什么的……
因為怕熱,她只穿了薄薄的中衣,披了個飄紗料的褙子,雖然看著不太合規矩,至少自己涼快了不少。
今日早起后,忙完院子,趙嵐正坐在桌前抄寫《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青茵的聲音從外間傳了進來:“表小姐,您來了啊!我這就看看小姐起來了沒。您在這兒坐下啊,我讓丫頭給您上解暑湯。”
“綠蘿,快來給表小姐上解暑湯!”青茵沖著院外叫了一聲。
“嵐表姐還沒有起來嗎?”趙嵐聽見崔穎問。
“哪能啊,小姐卯時就起來了,說那會兒天剛亮,給花兒澆個水、除個草啥的涼快。起得太早了是涼快了,可是眼底下容易犯青,我就勸小姐再補會兒覺,別讓眼睛下的青色留了底色就不好了。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青茵說完,不等崔穎回答,就接著說:“表小姐您坐,這烏梅解暑湯是小姐早上親手熬的,一直放井里冰著,稍放了點蜜,您嘗嘗。我這就去請小姐起來。”
話音剛落,趙嵐就看見青茵半掀起竹簾,側身進了內室,一邊走,一邊呼喚:“小姐,小姐,起來吧,表小姐來了,坐外間等著您呢!”
青茵站在床邊向趙嵐招手,還給趙嵐做手勢,讓她動作輕些。
等趙嵐過去了,青茵幫她脫下褙子,換上規規矩矩的的銀紅縐紗白絹里對衿衫子,豆綠沿邊金紅心比甲兒,重新挽了垂落在耳邊的碎發,凈了一把臉,近了仔細看,推后了兩步再打量了一番,覺得沒問題了,才虛扶著趙嵐出了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