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岌聽章柱報祁臨川來訪,以為自己聽錯了,驚愕地抬起頭,又問了一遍:“誰?”
“武定侯!”章柱一臉嚴肅,還有一些緊張。
武定侯?
他來干什么?
趙嵐剛從破廟回來那陣,自己經常遞帖子約他出來吃飯,想感謝他救了趙嵐,他都以“舉手之勞,趙學士不必客氣,近期事務繁雜、改日再約”云云推脫了。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趙岌趕緊讓章柱請祁臨川進廳堂,自己回后院重新換了一件海松色常服,整理好領口,才鄭重地往廳堂而去。
進了廳堂,趙岌雙手作揖,歡迎祁臨川:“上次令妹承蒙侯爺相救,敝人多次呈帖相邀,想請侯爺聚聚、聊表感激,奈何侯爺無暇,一直沒有抽出時間接見……”
祁臨川擺擺手,開門見山道:“我今日來,不是與你說這些虛禮的。”
這是什么話?怎么能這么說?
紹斌一聽就急了,站在祁臨川身邊一個勁地給他使眼色。
侯爺啊,這可是大舅子,您怎么也得巴結著點啊!
祁臨川卻絲毫不見紹斌的眼色,繼續對趙岌說:“今日所來,是想請趙學士幫我處理個緊急的事情,而且,這件事非你莫可。”
趙岌拿不準祁臨川是什么意思,心想:我一個文官,你一個武將,除了上次雪天里你救了趙嵐,有過一次交集。其余時候,兩人連偶遇的機會都不多,怎么你的事情會要我處理,還非我莫可?
趙岌雖然這么想,面上并沒有顯現出來,只是繼續點頭敷衍:“哦,有什么事情?侯爺盡管道來,只要在下能夠辦到,愿意效犬馬之勞。”
說是如此說了,自己卻在心里盤算:至于,到底能不能幫忙、幫到什么程度,那就要看什么事情了。
祁臨川停頓片刻,把思緒稍微做了整理,就把趙金鈴如何設計整個趙嵐,想把趙嵐獻給崔貴妃副總管太監高安,張靜樂又是如何發現,意欲栽贓查辦崔銘、想給趙金鈴來個釜底抽薪,幫趙嵐出這口氣……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趙岌。
“聽聞趙學士平日與張僉事有些來往,一直在給他授課講學?如此,不知道趙學士可否通融一下,跟張僉事打個招呼,請他把崔銘貪墨一案再重新核查核查。
“崔銘為官二十幾年,以我對他的了解,絕無可能貪污賑災銀子。這里面,想必有什么誤會。”
這些趙岌什么都沒聽進去。
他只聽見趙金鈴竟然想迫害趙嵐!
趙嵐氣得怒目圓睜、咬牙切齒,感覺渾身的血在身體里亂竄,然后全部涌上頭,整個腦袋繃得快要炸開……
他知道姑母不喜歡他們,可沒想到她竟然這么惡毒,為了所謂的榮華富貴,要把自己的親侄女送去給一個太監。
這跟毀了趙嵐有什么區別?
就是因為崔顥喜歡趙嵐?
她以為他們有多稀罕他?別說他現在才是舉人,就是以后是進士、是狀元、進內閣成首輔了,跟趙嵐也沒有半點關系!
趙岌氣得心頭火直冒。他乜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武定侯,見他端正地坐在桌邊,四平八穩,沒有絲毫怨氣,不由怒火更大。
以前借著花朝節相看趙嵐,贈禁步搞得滿城風雨的是你武定侯府;現在趙嵐遇險,你作為一家之主,不說為趙嵐做點什么,竟然還讓自己勸張靜樂放手。
這一個個的,心都是什么長的?怎么這么無情?
沒想到啊,到頭來,還是張靜樂最心疼嵐兒。如果這次不是他發現的早,嵐兒這輩子可就毀了。
想到張靜樂為他趙家做的一切,從掩蓋趙珠珠私奔、到逼著趙權讓趙峑娶了窈娘……他跟趙家又有什么關系,從中又能落到什么好?
還不是因為他心里有趙嵐。
終于,趙岌從內心完完全全認可了這個年輕人。
管他目前以前是做什么的、管他是不是庶子、管他做的什么勾當,只要他是真心對趙嵐的,就比那些狗屁的才高八斗的舉人進士強!
“趙學士?”看趙岌有些走神,祁臨川在一旁提醒,“你意下如何?”
趙岌抬起眼皮,看著祁臨川,眼神冷清。
祁臨川頓時感覺有些不妙。
“如果大人身為一品中軍右都督都勸不了他,我一個身無實權的翰林院學士,又怎么能勸得了他?”
趙岌這是不肯幫忙。
祁臨川聽了,心中不喜,說話的口氣不知不覺也強硬了起來:“趙學士也是兩榜出身,日后也是國家的肱股之臣,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良臣蒙怨?以國家公器,除私人恩怨?你良心何在?
再者,這始作俑者是趙金鈴,與崔銘何干?這是你趙家沒有教育好姑娘,反倒把責任推給崔氏一族承擔?你良知何在?”
兩個“何在”徹底惹怒了趙岌。
怒到極致,他反而笑了起來,站了起來,面對祁臨川,不卑不亢:“是不是冤情,自有三司會審,由皇上裁決,侯爺這么急吼吼來找我怕是用錯了心思,趙岌恭送侯爺!”
說完趙岌作揖弓腰,一副要趕祁臨川走的架勢。
“那你有沒有想過令妹?!”祁臨川的聲音吼了出來,震驚了屋里其余三人。
紹斌看了看章柱,章柱也回看了他一眼。兩人都在擔心一件事:他們倆可別真吵起來或者打起來。到時候,自己到底幫誰?
趙岌在這片刻間站直了身子,瞇起眼睛,戒備地看著祁臨川。
祁臨川長年身居高位,散發出來的氣場強大逼人。
他盛氣凌人地踱步上前,又一次質問趙岌:“你有沒有想過令妹?!……三司會審,就會牽扯上她,她就要被帶上公堂面對這一切,她以后還怎么出嫁?”
紹斌聽了心里歡喜起來,侯爺心里還是裝著趙家小姐的,他朝章柱使了個眼神。章柱只裝沒看見,轉眼看向趙岌。
突然,趙岌笑了。
像是嘲笑……
“侯爺可真是不容易啊,既想挽救國家肱骨之臣,又要擔心我家嵐姐兒今后的婚事。所以呢,按著侯爺的意思,饒過他們?”